身为皇后,瑞贤算十分幸福的了。当今天子是从小就相识的人,且对她更是恩宠爱护有加,后宫除去必要的几位官家入宫的嫔妃也没有多少人来添堵。尽管从小未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来养,但做为安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当家主母所要必备的条件一样不差,虽说后宫暂时由太皇太后管理,但不难想象日后六宫之权必定是要到这位当今圣上以元后之礼迎娶的女子手中。可瑞贤此时并不觉得幸福,同样也让身后为她梳头的宫女也是小心翼翼,尽管宫中人尽闻皇后娘娘为人和善,但必竟上位者不一定将下人的生死放在眼中。可小心还是会有出错的时候,当宫女听到身位端坐的高贵女子轻声道:“轻点!”时,只能颤抖的趴在地上不停的求饶。瑞贤只是挥了挥手示竟女官将人拉出去,并未多话。站寝宫门口的女官立即示意人将梳头的小宫头拉出去,在拉人前还用帕子塞住了嘴。听到身后发出不明的嗯噎声,瑞贤回头看了一眼,将那如柳如黛的眉皱了起来。女官看到女子厌恶的表情,马上喝道:“作死么!还不快拉出门,吵到娘娘,你们小心脑袋!”
木然的转过头,瑞贤看着眼前铜镜中容貌秀美的脸,虽说不上倾国倾城,天姿国色,却也是我见犹怜的模样。尽管容貌更添贵气,可在宫中这三年,见过太多刚才的场面,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如不心狠,明日这些人就不以为戒,到时身为后宫之主,将难以服众。轻轻的叹了口气,将目光从铜镜移到桌上犀牛角所制镶有金丝的梳子上,有多久没有自己梳过发了,右手拿起桌上的梳子,左手轻轻的将发拢到胸前,将发一梳而下,顺滑有光泽,绝不难梳,可就因为一句轻点,就有决定人生死的权力。这就是皇权么?身后的女官见瑞贤亲自梳发,马上接过她手中的梳子,帮她轻轻的梳起头发。“桃夭,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狠心了?”
“娘娘!您做得没错,宫中自到如此。”
桃夭梳着发,轻轻地道。如果当初也能这样子,灼华就不会这么早就去了。“是么!我听说她回京了,这样我感觉我变得不一样了。这样的我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初的我——”瑞贤忍不住双手捧住脸颊。“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她只是一介商女。而且昨晚传旨也是您召见她,她见到您应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您无需担心,过去的都过去了。”
“我知道过去了。可昨晚的听到陛下的旨意,还是一夜未眠,当初毕竟是我对不起她。而且你也知道宫中那座未曾命名的宫殿是为何人所建。怕这次是不得善了——,但我也不怕的。安国公府的曾七就能让她败得一塌糊涂,现在我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瑞贤皇后,也同样让她败得一塌糊涂。”
抬头看着镜中的女子眼中漏出异样的光彩,嘴角勾出了端庄大方的笑容。“帮本宫挽发,本宫去请太皇太后安!”
“是!”
桃夭见主子振作起来,当下手脚麻利的将头发挽好,又将服饰收拾妥当。安排车驾,一行人往栖梧宫走去。桃夭行在皇后凤驾旁,望着隔着明黄帘子的主子。心中轻轻的叹气,想当初————,不知道有多少当初!主子作为七姑娘时是多么的天真单纯,可入得宫门仅仅三年,已经让主子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更何况身为随波逐流的下人的自己———当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凤驾还未到栖梧宫的大门口,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凤驾就急急的去内殿通告。等凤驾在栖梧宫门口停住时,小太监已经又弯腰站在宫门口迎驾了。扶着桃夭的手下来,慢慢的走进太皇太后的寝殿,又问身边的小太监,太皇太后昨夜睡得可好,起了几次夜,何时起的,昨晚何人值的夜————等等,事无巨细,耐心地慢慢一一问来。待问得差不多了,人已经在寝殿门口了,卷帘宫女卷开珠帘,脆声向内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寝殿内各人一一行礼,瑞贤端庄大方的笑着挥手。只见太皇太后已醒,但未起身,正用一个软枕靠在床头,不知道刚才听床边的小女孩说什么,脸上尽是愉悦的表情。瑞贤松开桃夭的手,急急的向前两步,弯腰道:“孙媳妇给皇祖母请安了!”
“说了你不用天天这么早来了,你还年轻,多睡会是好的!快坐下——”虽带有晨起的嘶哑,但中气十足。“给皇祖母请安这可不能耽误,要不天天来!皇祖母可就不疼我了!”瑞贤当下娇嗔道。“你这孩子———!”
只能挥挥手笑着指了指她。“不知道皇祖母何事这么开心啊?说来也让孙媳妇乐呵乐呵——”当下一脸好奇的看着太皇太后和床边站着的小女孩。“锦媛妹妹快告诉我刚才说什么了让皇祖母这么高兴?”
这让旁边的小女孩马上低下了头去。“也没什么事,只是在笑锦媛孩子气罢了。”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衰家说了多少次了,瑞贤你贵为皇后,锦媛虽从小养在我身边,却也只是臣下之女,君臣有别,不可乱了礼数。况用后宫之中姐妹之称切不可乱用。”
太皇太后眼睛当下又眯了眯。“孙媳谨听皇祖母教诲!”
瑞贤马上起身行礼,可低垂的眼中尽是冷意。已经宠爱至此了么?“你快坐下,衰家老了,就爱多唠叨几句,你也不必如此当真。就当是老人家嘴多吧——”“孙媳不敢!能听您老人家的教导才是有福呢——”瑞贤马上笑道。“又凭嘴!好了,没事你就先回吧,早膳就不留你了,我还想再靠会。你宫里人也快到了,去吧!”
“是!孙媳晚些再来请皇祖母安。”
瑞贤起身行礼道。“去吧!对那些不必要的人就不要太用心去想了,谁没个过往啊,以后才是最重要的。身为皇后你要大度,即能容忍现在,为何不能容忍从前。”
瑞贤脸色一暗,还是不够完美么?还是被看出来了啊!“是!孙媳明白!”
当下慢慢的退去了寝殿。一路上不知道想些什么,只知道心里很乱,想着回宫后还要见那几个女人,心里更是烦燥。只好对旁边的曾远喝道:“慢点走。都深秋了,走快了冷风吹得慌。”
“是!”
曾远马上呵斥抬轿的众人。当下放慢了行程,一行人慢慢的回到了凤仪宫。只见正殿已经坐上了好几位小主了。瑞贤慢慢的下来轿,桃夭扶着她走进正殿,各宫嫔妃见皇后走了进来,马上站起行礼。瑞贤慢慢的在正殿的主位上坐下,喝了口茶,挥手道:“各位姐妹且都坐下吧。本宫今天一早去栖梧宫请安了,让各位久等了。”
“哪里!宫中皆知太皇太后喜欢清静,我们这些人连栖梧宫的宫门都望不见。只有娘娘您还可以时时去请安觐见她老人家。”
莲香宫的曹修容马上灵俐的接口道。旁边众人也是齐声附合,太皇太后虽说管理六宫事宜,平时也只是让灵月姑姑出来走动,她并不多召见各宫嫔妃。皇后能去请安,可见妻妾还是不同的。瑞贤轻轻扶着小指护甲上镶着的宝石,笑着听各人心口不一的奉承着。又听她们说着谁谁谁又得了什么赏赐,谁家的父母兄弟又得到了陛下的赏识,什么花又开了,什么花又谢了,谁最近又清减了,谁最近颜色又好了———并不是大家愿意说着这些没有意义的话,但身在宫帏之内,谁又敢说真心话呢?世家养出的女儿皆不是范范之辈,大家一样的说着口不对心的话,从周边细节上去观察着别人,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及母家。同样都是青春年华的少女,瑞贤为自己感到同样的悲哀,自己又何尝不是与她们一样见人三分笑,说话七分假呢?只有她,从来都是做的自己,当年尽管输得一塌糊涂,可她依旧潇洒。陛下这几年依旧是放不下她,不要以为圣旨没有传出就没有人知道他可能下的旨意了么?宫里向来是没有什么秒密的,内库的门再紧,锁再多,也锁不过那么多人探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