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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娄室率军陷长安 宗泽弥留呼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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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室率军陷长安~宗泽弥留呼过河】话说兀术渡河,谋攻汴京。探马回报留守司,诸将秦光弼、张德等人,请先断河梁,严兵自固。宗泽笑道:“去冬,金骑直来,正因拆断河桥,断桥则示敌人心虚。当年张飞惊退曹军,便令拆桥,曹操得知刘军心怯,搭浮桥夜追,刘备险些被曹军俘杀,你等为大将者没有听过么?”

诸将惭愧垂头,不发一言。宗泽传令道:“金人若从郑州、滑州而来,西、北两面攻打京城,必难防守。刘衍率二万军趋滑州守城,坚壁清野,不与金人交战,十日内金人不战自溃。刘达率二万军趋郑州,与刘衍分散金敌兵势。我自遣人招拢附近兵马,拱卫京师。记住,桥不可拆,极力保护,以待大兵聚集。”

刘衍、刘达兄弟领令,点军起行。刘衍二将去后,赵世隆、赵世兴兄弟来归附宗泽。赵氏兄弟原为宗泽部曲,宗泽从磁州离去前,以磁州事付兵马钤辖李侃,统制赵世隆杀之,以通判赵子节权州事。至是,赵世隆及弟赵世兴以兵三万来归,众惧其变。宗泽笑道:“赵世隆本是我麾下一小校,有何能为?”

赵世隆至留守司,宗泽诘责道:“河北之地陷没,我大宋法令与上下之分也陷没了么?”

命左右将赵世隆绑缚斩首。赵世兴佩刀侍侧,大叫道:“我兄弟二人远道来归,助宗留守抵抗金兵,宗留守难道要斩我哥哥么?”

说着手握刀柄,随从众兵露刃庭下,宗泽左右统制官皆惧。宗泽见赵世兴不服,说道:“汝兄犯法当诛,汝能奋志立功,足以雪耻。若都像你兄长这样无上下之分,不守国法,与强贼何异?金人在外虎视眈眈,我受命留守汴京,当与百姓同生共死,如不能约束部伍,则愧对官家,两河之地又何时能够收复?国破家亡之时,义士必知孰轻孰重!”

赵世兴感泣落泪,下拜言道:“留守大义,我等小辈不能比较。”

随从兵卒皆跪伏在地。宗泽上前扶起赵世兴,令刀斧手把赵世隆推出斩首,让人厚葬,又安抚赵世兴道:“老夫更有重要事付你,日后立功报国,你兄长也可含笑九泉。”

却说兀术率军数万,至滑州境内,得知宗泽已遣刘衍增兵守卫,不敢轻易攻打,野无所掠,恐粮草不能久持,正在焦虑。郭药师谏道:“此处宋军早有准备,四太子不如转攻郑州,若郑州无备,可一举下之,再攻汴京,易如反掌。”

兀术听了点头,引军急奔郑州,到了郑州金水河,却得知宗泽已令刘达布兵在此。兀术对郭药师恨道:“宗泽老奸巨猾,你我能想到的,也被他算到了,现在却该如何?”

郭药师道:“宗泽以为滑州、郑州皆有重兵,必然疏忽汴京,四太子可直取汴京,擒了宗泽老贼,河南一带宋兵宋将自然没了心气,传檄可定。”

兀术大笑,转念一想,又愁上心来,说道:“我若直取东京,刘达必然从后攻击,只怕头尾难顾!”

郭药师道:“我等从金水河北直取汴京,而金水河桥对面皆有宋兵把守,可趁今夜毁之,刘达知我军已去,宋骑兵又无法渡河追袭,无能为矣!”

兀术转忧为喜,白日扎营,装作对垒一样,当夜风大雪急,令人断桥,宋兵竟然不能察觉。平明,刘达得报,对岸金兵不知去向,河桥已被拆毁,大惊道:“兀术奸诈,定是趁夜拆桥,往攻汴京了。”

急忙使人持书通报宗泽。宗泽得刘达书信,见说金军自郑州进抵中牟县白沙镇,离京城才数十里,差人去滑州调刘衍阻击兀术。京都百姓听说金人已到中牟,人人震恐,诸将入留守府寻宗泽问计。宗泽方对客围棋,手执白子,落在边角,笑道:“何事慌张?为将者应当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兀术兵进白沙镇,我已知晓,不必惊慌。老夫已令刘衍截击兀术,刘衍等将在外必能御敌。”

随即唤赵世兴、秦光弼、张德,吩咐道:“你三人各引精锐一千,绕出敌后,伏其归路。待刘衍与兀术交战,可与刘衍前后夹击,若谁能生擒兀术,我则上报朝廷,以汴京副留守与之。”

三将得令,率军出城,前往中牟县。只说兀术以为得计,与郭药师等将,引大兵直取汴梁,从白沙镇往中牟进发。忽然前面瑞雪飞扬,一军突至,为首将军皂袍铁甲,骑匹黑马,手持双锏,拦住去路。兀术看其人,面如锅底,长目少须,便喝道:“何处鸟汉?见我四太子还不归降?”

那将叫道:“你便是女真四太子完颜宗弼?”

兀术道:“你是何处宋军?可与我同破东京,若要金银美女,只我一言而已。”

那将怒道:“女真野狗,俺乃留守司宗元帅麾下统制刘衍,食的是朝廷俸禄,怎能与狼为伍?与虎谋皮?”

言罢,引军卷杀过去。兀术也是大怒,骂道:“不识时务皆可杀。”

把镋一举,率蕃兵迎战,两军搅杀一团。兀术与刘衍飞马死斗,战二十余合,刘衍有些不敌。忽然一军刺斜里杀到,首将面如冠玉,唇似涂朱,手使银戭,银盔银甲,白袍白马,正是赵世兴,抵住兀术恶斗,战十余合,蕃兵后部大乱,又是秦光弼、张德杀出。兀术腹背受敌,兵马损折惨重,幸有蒲察世杰护在左右,从侧路破围,蕃兵大败,甲胄、刀枪、旗鼓、马匹,丢了一路,宋军追杀一场,擒杀蕃兵许多,将金人遗弃辎重运回京城,回报宗泽,宗泽大喜,只恨未捉住兀术。留守司大摆庆功宴,犒赏三军,只有刘达守护郑州未回。宗泽又令大将董植率兵五千前往郑州,与刘达共守。兀术大败,行到阳桥镇,收拢残兵败将,打发小兵去约合粘罕,要报此仇。粘罕已据西京洛阳,听说兀术兵败中牟,呵呵笑道:“兀术无能,宗泽不过一老儿,有什么本事?我弹指间便破东京。”

使人回书兀术。兀术接了粘罕书信,拆封看时,上面略写:“汝趁虚攻取滑州,京西一路我自当之。”

兀术得书,移军滑州。宗泽在留守府与诸将商议进兵,忽小军来报:“粘罕令沙古质、赤狗儿、撒剌荅,携军三万,破董植、刘达军于郑州,董、刘二将,战败被杀,金人已陷郑州。”

宗泽惊问道:“郑州守臣如何?”

小军禀道:“金人攻郑州,知州董庠弃城逃走。直秘阁、郑州通判赵伯振登城抗敌八日,被金人攻破,赵伯振率兵巷战,中流矢坠马,金人剖其腹而杀之。”

宗泽道:“不想粘罕来的如此快。赵伯振是太祖皇帝八世孙,为国尽忠,死得其所。”

令左右部将道:“李景良、阎中立、郭俊民,速选精骑数千为开路先锋,直趋郑州,但遇敌兵,无须将令,便可出战,我引大军随后便到。”

三将领令而去。三将至郑州,沙古质、赤狗儿、撒剌荅出军来战,只一战杀的宋军大败亏输,阎中立战死,郭俊民归降,李景良遁去。宗泽得了消息,大怒道:“这三个蠢才如此误我,教三军失了锐气。阎中立已死,怪罪不得,那两个厮,待我拿住,杀头无赦!”

遂引军马十万,提到郑州外,扎住大营。赤狗儿知宗泽亲至,不敢对敌,弃了郑州。宗泽见金军退走,复了郑州,便使兵将捕得李景良,军士将李景良推入堂上。宗泽披甲坐于帅案之后,瞋目喝道:“汝不胜,罪可恕;私自逃遁,是军无主将也。左右与我推出斩首,警视三军。”

遂将李景良斩首,悬于城门。宗泽方杀李景良,军士入堂报道:“郭俊民与金将史鑫及燕人何仲祖等人求见。”

宗泽道:“这叛将还敢见我,与我唤来。”

少时,军士将郭俊民等人带到。宗泽叱问郭俊民道:“汝既然降金,怎敢有面目回来见我?”

郭俊民道:“末将有负留守栽培之恩,实怨李景良不肯同力驱杀,以致败军折兵,不得已降了金人,今受粘罕元帅之命,来劝留守归降,共图富贵。”

遂递上劝降书。宗泽并未观看,便一把将书信扯个粉碎,喝道:“汝失利而死,尚为忠义鬼,今反为金人持书相诱,何面目见我。你入辕门,不见李景良之头乎?左右与我退出斩之,也把首级悬在城门上。”

郭俊民连声大呼“饶命”,已被刀斧手拖出门外。宗泽又叱史鑫道:“官家让老夫为汴京留守,保全军民城池,我受此土,有死而已。汝为金国之将,不能以死敌我,乃欲以儿女子语诱我投降,留你不得,汝可与郭俊民黄泉为伴。”

亦命斩之。宗泽见何仲祖吓得面无人色,念其乃是从者,与其说道:“姑且念你为从者,免汝一死,回报汝主,就说宗泽在此,有胆可来一战。”

命人将何仲祖打出辕门,放回去了。何仲祖回告粘罕遣使被斩,粘罕大怒,命大将王策引部二万,前来厮杀。宗泽出郑州西门列阵。门旗开处,宗泽出马,怎生模样?但见:头戴凤翅盔,如满月垂红缨;身挂锦征袍,似晚霞映日光。吞肩披膊并狮蛮,裙甲吊腿衬长靴。沙鱼鞘宝剑悬腰,掩月刀麒麟张口。老将面正须白,口阔鼻直;生得蚕眉圆睛,虎背熊腰。远看苍龙下九霄,近观猛虎出山林。对面王策飞马来到阵前,横刀大骂:“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宗泽老贼何其无义,快来授首。”

宗泽横掩月刀,走马向前道:“将军本是辽人,不得已为金人用命,你与老夫都有亡国之恨,何故互相残杀,让金人得利?不如来投留守司,共灭女真”王策抡刀直奔宗泽,叫道:“老匹夫,你若能亲自擒我,莫说投降,我命也是你的。”

赵世兴等将欲出战,宗泽止道:“若非我擒,此贼不服。”

言罢,骤马挥刀,力拼王策。斗无三合,宗泽拨开王策大刀,伸手抓住他肩吞,提过马来,横担鞍鞒上,蕃兵两员副将急忙来救,无二合,皆被宗泽劈于马下。蕃兵见了,尽都逃跑。宗泽回阵,将王策放下,宋兵将他绳捆索绑。宗泽率众回城,入府衙坐定,小校押王策至面前。宗泽熟视良久,问道:“将军肯服么?”

王策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宗泽大笑,亲自为他解了绑绳,让他坐椅上,良言劝道:“你既然是辽人,就该知道,契丹本宋兄弟之国,如今女真羞辱我主,又灭辽国,我等当同心协力,协谋雪耻。你若不降我,便放你离去,绝不阻拦。”

王策听了感泣,垂泪拜道:“罪将与宗公同有亡国之恨,屈身从金贼,乃迫不得已,权宜之计也。今得宗公之言,有如云开雾散,愿在军前做一小卒,效死力。”

宗泽扶起王策,问女真虚实,尽得其详,遂决大举之计,欲伐金国,召诸将说道:“汝等有忠义之心,当协谋剿敌,期还二圣,以立大功。”

言讫泣下,诸将皆泣听命。兀术复入滑州急攻。宗泽与诸将道:“滑州离京城近在咫尺,万不可失,倘若粘罕与滑州金贼约期,从西、北两面来攻,京城如何可保!不欲再劳诸将,我当自行。”

部将张捴请道:“末将愿往救滑州。”

宗泽选兵五千,付与张捴道:“不可轻与敌战,此处事定,我便接应汝。”

张捴去后,宗泽恐滑州有失,率军返回汴京。张捴引兵至滑州,遇金将阿里刮统军数万,左右诸将请避敌锋芒。张捴道:“避死而偷生,有何面目回见宗公。”

遂使人回见宗泽请救兵,自挥兵直冲敌阵,正遇兀术,斗十合上,被兀术一镋刺死,宋兵溃散。宗泽得知张捴告急,急遣赵世兴、王宣领五千骑兵救之,临行对赵世兴道:“赵将军忠义,试为吾取滑州。”

世兴忻然受命。张捴死两日,赵世兴、王宣方到。赵世兴、王宣至滑州,兀术不防,被赵世兴杀入营中,斩金兵数百人,兀术亲率众将鏖战。蕃将阿里刮手持铜钺,飞马与赵世兴交锋,无十合,被赵世兴一戭刺伤臂膀,拖钺而走。赵世兴、王宣双战兀术,蒲察世杰大步赶来,狼牙棒起处,早把王宣打落马腹。正在这时,宗泽又差刘衍等将杀来,金军皆溃,往河北而走。宗泽迎回张捴尸身,将其安葬,抚恤其家,厚赐赵世兴,命王宣为滑州知州。金人自是不敢复犯东京,因与宗泽战而不利,悉数将兵马撤去。统制官杨进屯兵京城之南。王善率部两千有余,皆山东游手好闲之人,比杨进先来归降宗泽,屯于城北。王善自从说服杨进来投宗泽,两人便互相不服,忽然一日,各率所部兵马千余,相拒于天津桥,刀枪相向,都人颇恐两人火并。宗泽以片纸略写几行字令人前去告谕道:“汝二人为国之心,也似现在这般争强好斗么?当战阵立功时,你二人强弱胜负自见,且留气力剁蕃兵去罢。”

二人相视,惭沮而退。随后,金国将军萨谋鲁入襄阳。拔离速攻陷均州,守臣杨彦明不敢抵抗,弃城逃去,添差武当县丞任雄翔献城投降。马五取房州。此是建炎二年一、二月事也。真秘阁谢贶在关羽庙中得到不知何人所写《劝勇文》,论敌兵有五事易杀。文曰:“金人连年战辛苦,易杀;金人马倒便不起,易杀;金人深入重地力孤,易杀;金人多带金银,易杀;金人作虚声吓人,易杀。各宜齐心协力,共保今岁无虞。”

谢贶得文上报朝廷,诏兵部镂版散示诸路。以真秘阁谢贶提点京西北路兼南路刑狱公事,专切总领招捉贼盗。再讲金将完颜娄室入陕攻打永兴军路,连破同州、华州、潼关等处,来取京兆。永兴军有府二:京兆,河中。河中府已被攻破,娄宿率众将阿士罕、撒按、鹘沙虎、习古乃、桑衮、阿邻、斡鲁、讹特刺、赛里、斡论、阿卢补、谋里也、讹哥金、阿骨欲、突捻、补攧等,遂攻打府治京兆。京兆便是长安。高宗即位之初,要以帅臣守长安,大臣刘岑从河东还朝,高宗问询谁可守关中,刘岑推举眉州彭山县人唐重字圣任,高宗乃以唐重为天章阁直学士知京兆府,寻兼京兆府路经略制置使。此人是徽宗大观三年进士,初任蜀州司理参军,后改成都府府学教授、怀安军金堂知县、吏部员外郎、左司郎官、起居舍人、同州知州等。唐重先后上章高宗七八次,陈说利弊,皆未采纳。当时京兆府守城精兵又都被经制使钱盖调赴行在。唐重知长安不能守,又得朝廷发下《劝勇文》,决心死守长安,以书诀别其父唐克臣,说道:“忠孝不能两全,我今为义而死,不辱我父之名。”

唐克臣回信道:“汝能以身徇国,吾含笑九泉矣。”

及金人入境,唐重遗书转运使李唐孺,说道:“吾平生忠义,不敢辞国难。当初上书要迎车驾入关,居建瓴之势,庶可以临东方。今车驾南幸矣,关陕又无重兵,虽竭智力何所施,一死以报官家,命不足惜。”

娄宿大军围城攻打,城中守兵不满千人,唐重固守十余日,外援不至。而经制副使傅亮以精锐数百夺门以出,投降金人,京兆城陷,唐重以亲兵百人血战。诸将扶唐重欲让其离去,唐重道:“死守此城,是我职责也,今日一死报答官家而已。”

挥剑力战不已,宋军被蕃兵击溃,唐重中流矢而死。后李唐孺将唐重遗书与死节一事报知朝廷,高宗哀悼,赠唐重资政殿学士,后谥恭愍。长安已破,副总管杨宗闵、提举军马陈迪、转运副使桑景询、判官曾谓、提点刑狱郭忠孝、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王尚与子王建中皆战死。杨宗闵字景贤,代州崞县人,死年六十六岁,却是杨业之孙,杨震之父,杨沂中祖父,杨文广从弟,折继闵表兄弟。回说淮甸,真定军贼张遇连犯池州、江州、黄州、又焚真州,陷镇江府,镇江守臣钱伯言弃城走。次后张遇引兵二万,从金山寺至扬州城下归降,进兵屯扬子桥,人不卸甲,手不离刃。高宗赵构正在扬州,人心危惧。正当两浙制置使王渊回扬州,见张遇屯兵在此,引数百骑入其营寨,张遇见王渊器械精明,惶惧迎拜。王渊道:“只是我回得晚了,尔等才能有命归降朝廷,我若早回,杀光你们。”

乃上奏高宗以张遇为閤门宣赞舍人。守臣钱伯言还镇江府。李民众十万亦降,比至扬州,有反覆之状。张遇虽受降,犹纵兵四劫,朝内扈从者危惧。王渊遣韩世忠至张遇、李民军中谕旨。户部侍郎兼知扬州吕颐浩,带御器械、御营使司前军统制韩世忠,联骑入贼营,晓以逆顺祸福,韩世忠知其党刘彦异议,先斩刘彦于扬子桥,驱李民出,缚为首小校二十九人,送王渊处斩之。余党惊怖卸甲。高宗命张遇军万人,隶韩世忠麾下调遣。话分两头。天寒地冻,不能用兵。曲端正在帐中寻思破敌良策,忽然军士来报:“自粘罕押解宋帝北狩后,令大将完颜娄室讨平河东未归附诸郡县。娄室破宋将范致虚三十万人马于邓州千秋镇,又接连破陕州、解州、河中府,河中知府郝仲连战死。娄室悉平河东诸地,前来经略陕西,已得长安,攻陷秦州,经略使李复降敌,娄室又进逼巩州。”

曲端闻报大惊,却令康随分军驻守在此,使史斌不能北上,自提大军与诸将回防泾原治兵。金人既得秦州,经略使张深遣同州观察使、熙河马步军副总管、兵马都监刘惟辅,将三千骑御之。刘惟辅,泾州人,能使铁槊,武勇超群,领令出军至熟羊城,得哨探回报:“金前军逾巩州,距熙河百里。”

刘惟辅则留军熟羊城,自以一千八百精骑,夜趋新店。黎明军进,遇完颜娄室先锋将孛堇黑锋奥敦扎鲁,两军相迎,用弓箭射住阵角。黑锋出马,披挂铁甲,横着狼牙棒叫道:“你等是何处宋军,不知死活?怎敢遮道?”

刘惟辅骂道:“女真野犬,占我国土,又怎敢狂吠?”

黑锋大怒,抡起狼牙棒飞出阵来,刘惟辅也舞槊骤马厮杀。二将恶战十合,刘惟辅卖个破绽,让过黑锋狼牙棒,一槊刺入黑锋心坎里,洞胸堕马而死。刘惟辅把槊一指,宋军杀过对面,短兵相接,金军夺气而退,被宋军斩杀颇多。刘惟辅得胜,使人回告张深,张深檄陇右都护张严往追之,又约曲端进兵。至凤翔境上,刘惟辅不欲听张严节制,乃自别道由吴山出宝鸡,获金游骑。张严拥大兵及金人于五里坡,金人知之,伏兵坡下,张严见曲端约期不至,引军径前,遇金人伏击战死。刘惟辅听闻张严败死,自石鼻寨遁归。至三月间,金人陷凤翔府,守臣刘清臣弃城去。抗金义军四起,完颜娄室不得已,自巩州东撤,游骑至泾、原二州境内骚乱。曲端驻军麻务镇,招诸将于军中令道:“金军攻打巩州不胜,向东退军,而扰我泾原,吴玠、吴璘兄弟可引一军据守青溪岭,待敌来时,纵兵击之,我自与张氏兄弟取秦州。”

吴家兄弟领令至青溪岭设伏,那地势险峻,树木樊多。吴玠与弟吴璘道:“我在路旁草木茂密处伏兵,待金人到时杀出,兄弟可抄出敌后,前面号炮响起,便冲金军后队,金人首尾难顾,可成大功。”

吴璘引着百余人而去。正当午时,吴玠遥望金人兵到,约千余人,便令放起连珠号炮,岭间呐喊震地,响彻山谷。金人急退时,吴玠伏兵尽出,自岭边杀去,先以弓弩远射,箭如飞蝗,将前面金军射倒一片,金人急使盾牌遮挡,哪知后军又乱,却是吴璘听号炮响起,率军杀至。宋金两军杀成一团。杨政双锤摆动如风,把金人打的横躺竖卧。吴璘亦杀数十金人。吴玠只见部下有一小卒甚是奋勇,手抡斩马刀,横杀金军,砍翻数人,心甚奇之,与其并力逐杀金军,大破之,追奔金兵三十里方回,问其姓名。那人禀道:“麾下杨从仪,字子和,今年三十六岁,凤翔府人氏,出身寒微,去岁投到将军帐下,愿从军效力。”

吴玠见他身强力壮,甚是欢喜,笑道:“我若建功,多仗你二杨之力也!”

乃令杨政与他相见,都有恨晚之意。吴玠以青溪岭之捷,权泾原路兵马都监兼知怀德军。吴璘从吴玠攻战,积功至阁门宣赞舍人。杨政累功至武显郎。杨从仪升校尉。曲端乘金军败走同、华二州,遂引兵攻下秦州。曲端欲攻长安、凤翔,却闻忠义兵首领张宗谔已复长安,义兵统领官刘希亮复凤翔府。曲端大怒,骂道:“什么义兵?分明贼寇。”

遂兵进凤翔府。刘希亮自以为收复凤翔有功,来投曲端。曲端见了刘希亮,喝道:“贼寇,擅自聚众攻城略县,罪该万死。”

令左右将其绑了。刘希亮叫道:“我乃义兵统领,只为驱除金寇,并未害民,有何罪过?”

曲端叱道:“汝死到临头,还敢强词夺理,斩讫报来。”

军士将刘希亮推到旗下,一刀斩了。可怜刘希亮忠心为国,却做了冤死鬼。曲端因复秦州功,而升为延安知府。后张宗谔得知刘希亮被曲端无故杀了,心中惶恐,便聚兵固守长安,里防曲端,外击金寇。此话暂且不提。金人又攻蔡州,守臣直秘阁阎孝忠先遣其家往本州辖下西平县,依附西平土豪翟冲以避敌寇,而自聚军民守蔡州城。蕃兵围攻蔡州数日,城东南被蕃兵攻陷,东南城百姓不及走的都被金兵杀死,蕃兵又活捉阎孝忠,见他相貌丑陋又是侏儒,以为不是守臣,令他荷担,阎孝忠乘着蕃兵不备,逃奔西陵。次后金人又攻淮宁府,知府向子韶字和卿,开封人氏,乃是神宗向皇后再从侄,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向子韶率诸弟守城抗金,并对士民说道:“此地乃是尔等祖坟所在之国,离此又当何往?我与汝等当死守淮宁。”

守城兵只四千人,第三将岳景绶欲弃城率军民走行在,向子韶不从,岳景绶引兵迎敌战死。金人昼夜攻城,向子韶亲擐甲胄,冒矢石,遣其弟向子率赶赴宗泽处乞援兵,宗泽遣兵未至,淮宁府城陷。向子韶率军民巷战,力屈被蕃兵所擒。金人坐城上,欲使向子韶归降,酌酒于前,左右抑令屈膝,向子韶直立不动,戟手责骂,金人杀之。其弟新知唐州向子褒、朝请郎向子家等与全家皆遇害,惟一子向鸿六岁得存。朝廷得知,再赠向子韶通议大夫,官其家六人,后谥忠毅。向子韶乃向子諲之兄。向子韶死同月,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马扩奔真定府五马山寨聚兵,得皇弟信王赵榛于民间,奉之总制诸寨。原来马扩聚兵西山,力抗金人,后兵败为金所执,囚禁真定府。二太子斡离不见其不屈,义而赦之,欲授马扩官职,马扩推辞不受,请斡离不给田以养其母。既而又言耕田不即得食,愿为酒肆以自活,斡离不许之。当时武翼大夫赵邦杰,聚忠义乡兵保赵州五马山寨,马扩因此杂结往来之人,复与山寨暗通。至寒食节,马扩伪随大众送丧,携亲属十三人奔山寨。不日,马扩听闻道君皇帝第十八子,当今御弟信王赵榛随二帝往北国途中,北行至赵州,亡匿真定境内,更姓名为梁氏子,为人摘茶而活,马扩等人遂暗中迎纳赵榛上山,奉以为主,总制大小各山寨,两河遗民闻风响应,愿受旗榜者甚众。此时金人已攻陷中山府,时城中粮绝,人皆赢困,不能执兵。城破,金见居人瘦瘠,叹而怜之,宋兵千余人皆不杀。中山自靖康末受围,至是三年乃破。却说山东盗贼四起,宰相汪伯彦谓其多以义师为名,请下令停止勤王。宗泽上书道:“自敌围京城,忠义之士愤懑争奋,广之东西、湖之南北、福建、江、淮,越数千里,争先勤王。当时大臣无远识大略,不能抚而用之,使之饥饿困穷,弱者填沟壑,强者为盗贼。此非勤王者之罪,乃一时措置乖谬所致耳。今河东、河西不从敌国而保山砦者,不知其几;诸处节义之夫,自黥其面而争先救驾者,复不知其几。此诏一出,臣恐草泽之士一旦解体,仓卒有急,谁复有愿忠效义之心哉。”

天子览表,熟视无睹。宗泽遣判官范世延至扬州上表请高宗赵构还阙道:“臣为陛下保护京城,自去年秋冬至于今春,又三月矣。陛下不早回京城,则天下之民何所依戴?”

天子览罢表章,却不提还京之事,命宗泽为资政殿学士。宗泽见天子并无回音,又使子宗颖至行阙上书道:“天下之事,见几而为,待时而动,则事无不成。今收复伊、洛而金酋渡河,捍蔽滑台而敌国屡败,河东、河北山砦义民,引领举踵,日望官兵之至。以几以时而言之,中兴之兆可见,而金人灭亡之期可必,在陛下见机乘时而已。昔楚人城郢,史氏鄙之。今闻有旨于仪真教习水战,观其为偏霸之谋,非可鄙之甚者乎?传闻四方,必谓中原不守,遂为江宁控扼之计耳。”

宗泽屡次进言,天子颇有不喜,置若罔闻。且说鄜延经略使王庶,檄召河南、河北豪杰,共起义兵击敌,远近响应,旬日间,以公状自达姓名者有孟迪、种潜、张勉、张渐、白保、李进、李彦仙等,兵各以万数。胜捷卒张宗自称观察使,亦起兵于南山下。当中李彦仙字少严,初名孝忠,宁州彭原郡人氏,身高面长,勇义出众,徙居巩州。年少有大志,所交皆豪侠之士。手持鎏金钩镰枪,闲暇时便是舞枪弄棒,骑马射箭。家住边廷,每出必阴察山川形势,或瞷敌人放牧,取其良马归家。曾为种师中部曲,入云中,斩获金人首级,补官校尉。靖康元年,金人犯境,郡县募兵勤王,李孝忠遂率壮士应募,补承节郎。李纲宣抚两河,李孝忠上书官家言李纲不懂兵法,恐误国事。书闻,下有司追捕,被迫逃亡,易名彦仙。以效用从河东军,谍查金人北还,复补校尉。河东被金人攻陷,种师中兵败战死,李彦仙拔归,道出陕州,以兵事拜见守臣李弥大,李弥大问其攻守之道,李彦仙对答详尽,李弥大爱其才,留为裨将,令其戍守河南府淆、渑之间。金人再犯汴京,永兴军帅范致虚合西兵六路入援京师,出军前,李彦仙进言道:“淆、渑道隘难以众进,不若分兵而前,留其半于陕,可为后图。”

范致虚怒其沮众,罢遣李彦仙。范致虚师至千秋镇,果被金兵杀败,官吏皆遁。金将完颜撒按攻陷陕州,经制使王燮兵溃而逃。时李彦仙为石壕尉,坚守三觜山,民知彦仙在,争相依附,彦仙因以军法部勒。更有数个豪杰聚众相继投奔,乃贾何、阎平、赵成等人。当中一个大和尚最是英雄,姓吕,法号圆登,陕州夏县人,身高八尺五寸,连鬓络腮胡须,面圆耳大,膀阔腰圆,擅使月牙禅杖,重一百斤,力大无穷,常说道:“时危聊作将,事定复为僧。”

李彦仙奇之。李彦仙聚陕州百姓,下令道:“我异县人,并非如你等世代居住于此。今我为汝等守此地,汝等若不尽力助我,金人将屠戮汝等,弃尸于市。”

众皆争奋。撒按闻听李彦仙在陕州东五十里三觜山,率兵五千前往攻打,撒按至山下看时,山有三峰,好似利剑,李彦仙早已列阵山脚,撒按出马横斧,与李彦仙通名已罢,大喝道:“贼汉子,聚兵三觜、石柱、大通山等处,意欲何为?”

李彦仙擎钩镰枪在手,立眉说道:“尔等匹夫,无端入寇中原,腥臊之气,百里可闻,我结义兵,不过杀你这些猪狗,如何明知故问?”

撒按大怒,将大斧高举,令道:“活捉李彦仙,赏金五十两。”

亲率大军杀过对面去,李彦仙亦挥兵迎战,两军厮杀一团。撒按抡斧飞马直取李彦仙,叫道:“敢与我厮杀几合?”

李彦仙并不答话,骤马挺枪过去,与撒按战三十合,李彦仙佯为不敌,拨马引军败走。撒按率兵追杀,刚转过山脚,步下却撞出一个莽和尚,带兵杀入金军当中,正是吕圆登,一条禅杖舞动如飞,顷刻间打杀数十蕃兵,撒按惊慌之中,贾何、阎平、赵成等人,各率军汉,围裹上来,将金兵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去,李彦仙也回头杀来,金兵大败亏输,撒按杀出一条路,逃回陕州城中。李彦仙分兵四出,杀金人过千,连破金营五十余座。吕圆登功最多,为爱将。撒按有勇无谋,用降兵守陕州城,使招集散亡百姓,李彦仙暗中遣数百兵士混于城中,约期举事,金人不觉。李彦仙乃引兵攻其南郭,撒按慌忙率军抵挡,李彦仙夜潜师薄东北隅,城中宋兵内应,斩关落锁,李彦仙率军杀入城中,金兵大乱,开城出逃,撒按下城正遇李彦仙,大惊欲走,李彦仙纵马从后赶来,手起一枪,镰刃拽断脖项而死,宋军遂复陕州。金人陷河中府时,龙门县人邵云,能使一杆银枪,聚少年数百,壁山谷,时出挠之。会安邑人邵兴结寨解州神稷山,邵云往从之,约为兄弟,兴为兄,云为弟。邵家兄弟闻义兵首领胡夜叉兵多将广,乃举所部听命。李彦仙曾命胡夜叉为沿河提举之官,胡夜叉意不满,剽掠陕州南原而去,李彦仙诱杀之,收其五千兵。邵兴、邵云欲攻陕州为胡夜叉报仇,李彦仙遣客说以义,兄弟二人遂来归。彦仙辟邵兴统领河北忠义军马,屯三门津,后赖其力复虢州;邵云累有功,官至武翼郎、阁门宣赞舍人。李彦仙乘胜渡河,列栅中条诸山,旁郡邑皆响附,分遣邵云等下绛、解诸州。吏行文书,请州印章,李彦仙道:“我以尉守此,用我印便是,我又怎敢佩戴太守印章?”

朝廷听闻,高宗赵构对辅弼大臣说道:“最近得知李彦仙与金人战,再三获捷,朕喜而不寐。”

即命李彦仙知陕州兼安抚使,迁武节郎、阁门宣赞舍人,御赐盔甲袍枪。李彦仙搜军实,增陴浚湟,益为战守备,尽取家属以来,说道:“吾以家徇国,与城俱存亡。”

闻者感服。李彦仙以信义治陕,不营豪发之私,与其下同甘苦,由是人多归之。金将乌鲁撒拔再攻陕州,李彦仙极力御之,血战七日七夜,杀金兵五千,金人技穷而去。当时四月,武义大夫翟进以兵夜袭金帅兀室于河南,兀室大怒,聚怀、卫、蒲、孟四州兵马来攻洛阳,以巨斧劈碎各门而入,翟进率士卒巷战,次子翟亮战死,不敌,退出洛阳。翟进又率御营统制韩世忠、京城都巡检使丁进等兵与兀室战于河南孟津文家寺。兀室便是完颜希尹。当时御营左翼统制官韩世忠至西京,会翟进及大名府路都总管司统领官孟世宁、京城都巡检使丁进与蕃兵战。翟进夜袭右监军完颜希尹营,金兵先知,反为所败。翟进又导韩世忠与金战于文家寺,会丁进失期,而统领官、閤门宣赞舍人陈思恭以后军先退,金乘胜追击,至永安后涧,韩世忠中箭如棘,险些丧命,其将张遇以所部救之,乃力战得免。陈思恭却是仁宗朝宰相陈执中曾孙。韩世忠还东京,诘问先退者,一军皆斩左右趾以徇。于是韩世忠与丁进不和,两军兵士日日相击,死伤许多。韩世忠虑有变,遂收余兵数千人南归,完颜希尹复入西京。希尹入西京,见洛阳破败的只剩瓦砾,又弃之而去。翟进以护洛阳功,迁武功大夫、阁门宣赞舍人,充京西北路兵马都钤辖,不久宗泽又奏请天子加封翟进升马步军副总管,京西北路安抚制置使、兼河南知府。时陇右都护张严与金人交战于五里坡,兵败而死。金人又攻入洺州,军贼孙琦焚随州、入唐州。再说五马山信王赵榛遣马扩以麾下五百人渡河,至东京见宗泽,至是始赴行在,从者不满百人。马扩见了官家,取出赵榛所奏亲笔书札,赵构打开细观,上面略写道:“赵邦杰与马扩,忠义之心,坚若金石,臣赵榛自陷贼中,颇知其虚实。贼今稍惰,皆怀归心,且累败于西夏,而契丹亦出攻之。今山西诸砦乡兵约十余万,力与贼抗,但皆苦窘,兼阙戎器。臣多方存恤,惟望朝廷遣兵来援,不然,久之恐反为贼用。臣于陛下,以礼言则君臣,以义言则兄弟,其忧国念亲之心无异。愿委臣总大军,与诸寨乡兵,约日大举,决见成功。”

黄潜善、汪伯彦在旁,疑其非真,说道:“若真是信王,怎不亲自来朝?恐其有诈!”

赵构道:“吾弟手书,朕还不识得么?”

遂下诏以皇弟检校太傅庆阳、昭化军节度使、信王赵榛为河外兵马都元帅,马扩迁拱卫大夫、利州观察使、枢密副都承旨、元帅府马步军都总管。马扩领旨将行,上奏道:“臣疏远小人,陛下断以不疑,付以阃外之事。愿鉴前世之成败,明当世之嫌疑,俾臣得效愚,毕意攻取。今王师大举,机会神速,军期文字,不可少缓。若依常制下都堂等处,然后以达天听,则事涉疑似;或欲规避者,定逡巡藏匿,不以进呈。望令专置一司,不限夤夜,画时通进。自唐以来,用中贵人监军,夺权掣肘,每致败事。伏望圣断,罢差中贵监军及选给器械。”

凡四事,帝皆从之,又许马扩过河,得便宜从事。黄潜善与汪伯彦始终疑惑不定,乃以乌合之兵付于马扩,且密授朝旨,使讥察赵榛,复令马扩听诸路帅臣节制。马扩知事变不成,遂以其军屯于大名府。时至建炎二年五月,天子以翰林学士朱胜非为尚书右丞,复命宇文虚中为资政殿大学士,充金国祈请使。因金兵渡河,遣宗泽、韩世忠等将逆战。河北制置使王彦,以八字军渡河。宗泽以王彦孤军无援,不可独进,遣人招河北制置使王彦至东京议事。王彦见宗泽以书信相招,既将兵万余渡黄河回京,金军以重兵尾随却不敢击之。后五日,王彦至汴京来见宗泽,宗泽大喜,谕以京师国家根本,宜宿兵近甸,遂命其军屯滑州之沙店。宗泽又上书天子,劝驾还京道:“丁进数十万众愿守护京城,李成愿扈从还阙,即渡河剿敌,杨进等兵百万,亦愿渡河,同致死力。臣闻‘多助之至,天下顺之’。陛下及此时还京,则众心翕然,何敌国之足忧乎?圣人爱其亲以及人之亲,所以教人孝;敬其兄以及人之兄,所以教人弟。陛下当与忠臣义士合谋肆讨,迎复二圣。今上皇所御龙德宫俨然如旧,惟渊圣皇帝未有宫室。望改修宝箓宫以为迎奉之所,使天下知孝于父、弟于兄,是以身教也。”

天子乃降诏择日还汴京。先是宗泽闻河北都统制王彦聚兵太行山,即以王彦为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制置两河军事。王彦所部勇士万数,以其面刺八字,故号“八字军”。王彦方缮甲治兵,约日大举,欲趋太原。宗泽亦与诸将议六月起师,且结诸路山水寨民兵约日进发,上奏朝廷道:“臣自留守京师,夙夜匪懈,经画军旅。近据诸路探报,敌势穷蹙,可以进兵。臣欲乘此暑月,遣王彦等自滑州渡河,取怀、卫、浚、相等处,遣王再兴等自郑州直护西京陵寝,遣马扩等自大名取洺州、赵州、真定府,杨进、王善、丁进、李贵等诸头领各以所领兵分路并进。既过河,则山寨忠义之民相应者不啻百万,契丹汉儿亦必同心抵御金人。事才有绪,臣乞朝廷遣使声言立契丹天祚之后,讲寻旧好。且兴灭继绝,是王政所先,以归天下心也;况使金人骇闻,自相携贰邪?仍乞遣知几博辩之士,西使夏,东使高丽,喻以祸福。两国素蒙我宋厚恩,必出助兵,同加扫荡。若然,则二圣有回銮之期,两河可以安贴,陛下中兴之功,远过周宣之世矣。愿陛下早降回銮之诏,以系天下之心。臣当躬冒矢石,为诸将先。”

宗泽疏入,黄潜善、汪伯彦等奸佞怕宗泽成功,从中梗阻。宗泽叹道:“吾志不得伸矣!”

宗泽前后奏请天子还京二十余书,每为黄潜善、汪伯彦等奸臣所抑,七月末,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诸将刘衍、王善、王策、王宣、秦光弼、张德、赵世兴、岳飞、王再兴、李贵、王大郎、陈淬、孔彦威等将入问疾。宗泽矍然道:“吾固无恙,正以二帝蒙尘之久,忧愤成疾耳。尔等能为我歼灭强敌,以成主上恢复之志,虽死无恨!”

众将皆痛哭流涕道:“敢不尽力!”

诸将拜出。宗泽叹道:“我知此病不能好转了,古语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次日,风雨昼晦。宗泽无一语及家事,但三呼:“过河。”

须臾而薨。寿终七十岁。京中百姓知宗泽已死,日夜号恸不绝。宗泽遗表犹请天子还京。高宗天子知宗泽死,追赠宗泽为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谥号“忠简”。宗泽质直好义,亲故贫者多依以为活,而自奉甚薄。常曰:“君父侧身尝胆,臣子乃安居美食邪!”

所得朝廷赏赐,遇寒士与亲戚贫困者,辄分给之,养孤遗几百人。宗泽死之日,京城百姓、军民为之号恸,朝野无贤愚,皆相吊出涕。宗泽曾诏集群盗,聚兵储粮,结诸路义兵,连燕、赵豪杰,自谓渡河克复指日可待。有志弗就,识者恨之。却说宗泽悲愤而死数日,将士去者十之五六,京中百姓请朝廷使宗泽之子宗颖为东京留守,继任父职,时因朝臣吕颐浩、张浚所荐,天子已命北京留守杜充字公美,为东京留守、开封府尹。郭仲荀为东京副留守。宗颖为判官。杜充此人乃相州人氏,喜好功名,秉性残忍好杀,而短于谋略。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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