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次偷看了,又瞄向身后的锦被,还有鸳鸯绣枕,越坐越紧张。“蕙福晋,王爷没有这么早来,你若是觉得累了,奴才帮你捶背。”
秋月浅浅一笑,将红盖头拉好,又说道:“今日景山设宴六十席,王爷每一席都要敬酒,且酒宴要二更才散,若是像以前一样被宗室兄弟拉住,恐怕三更后才能过来。”
因为弘历住在宫中,所以酒宴分设三处:第一处在景山,招待那拉家亲族,和受邀的文武大臣,这是为保六宫安全的做法;第二处在景仁宫,熹妃宴请今日充当随侍女官的命妇们;第三处在箭亭,内务府的人,和所有护军,还有仪仗队伍都在那饮宴。“要等那么久!”
荃蕙愣了一下,身子瞬间瘫软,再也没法坐得像之前那么直,一只手揉着发酸的腿,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腰。“我能不能先把盖头揭下来,然后把礼冠取了,过去用点酒菜啊?”
真是一点都不公平,别人都在大吃大喝,她却饿着肚子在这等。“福晋若是饿了,就先用些点心吧。”
听到那“咕咕”的腹鸣,秋月憋着笑,尴尬地回答:“可这揭盖头取礼冠是万万不可,大不吉利啊!”
“哎呀,我不管啦。”
荃蕙一把扯掉盖头,又索性取下礼冠,揉捏着僵硬的颈子。“你让我先放松一下,不然等王爷来我都变成木头了,还怎么喝合卺酒。”
“那好吧。”
已经是这样,秋月只能点头,又从桌子上端来一碟鸳鸯糕,说道:“这是代表喜庆的鸳鸯糕,福晋用两个,就赶紧把礼冠盖头都带回去,万一王爷来了……”“知道了,真够啰嗦的。”
荃蕙点点头,囫囵地吃了几口,就又规矩的坐回床边。重华宫虽然喜庆,却非常安静,因为甯馨和佩兰都去了景仁宫,一个是为了眼不见为净,一个是为了在熹妃跟前卖乖。涴秀和玹玗也在重华宫,夜宴时那些命妇多嘴,夸涴秀出落得亭亭玉立,应该不用等到明年雍正帝就会指婚了。这话让涴秀心中大为不快,早早离席回到兰丛轩,却拉着玹玗和雁儿喝酒。二更过半,寝殿内满是酒气。“莲子、青露、苹花、汀草,你们四个都进来。”
玹玗无奈地看着酩酊大醉的两人,吩咐道:“莲子、青露你们照料一下格格和雁儿姐姐,帮她们更衣卸妆;苹花你去准备热水,一会儿带两个小丫头为她们擦拭身子;汀草你去冲两杯菊花茶备着,再取醒酒丸来。”
“醒酒丸已经没了。”
莲子昨天清点过药匣,兰丛轩就醒酒和化瘀膏两种药用的最快。玹玗犹豫了片刻,“那我去御药房取吧。”
以她现在的身份,独自在宫中行走不会再遭到刁难。出东筒子夹道,在撷芳殿的角门前呆站了许久,虽知被人看到她深夜来此会惹麻烦,但脚却不停大脑的使唤,还是往那个满院兰香的小院而去。又是大半年没来,推门而入,原来的正屋真的被改成了花轩,轻舞的纱幔下,几盆芙蓉花若隐若现,可把这水边芙蓉强当做盆栽,似乎委屈了这些花。“拒霜轩……”檐下匾额看字迹是弘历的亲笔,玹玗不由得轻叹,果然花开花落怎奈何,芙蓉花正好,兰花却不比当初了。这里真是清静,此刻她才发现心里的憋闷居然是因为弘历的婚礼,好像又并非是担心敏芝的病……可这是为什么呢?花轩内素手拨动琴弦,却曲不成调。起身进入书斋,她忽然想把当初的《谒金门》补全,可砚中墨已干,盂水也尽。环顾四周,炕桌上还有半壶竹叶青酒,已酒研墨,她还没试过如此风雅之举,倒也可以尝试一番。提笔,在淡粉色的香笺上写出:兰满院,香韵清然幽敛。含露傲霜凌风绽,素心盈雪涧。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被改建的小院所发出的感慨,可只吟了一半就被弘历打断,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那时的情怀。笺上的幽兰香,混着清淡的酒香,竟给人一种不饮微醉的感觉。“玉蕊落埙歌叹,碧草寂空庭晚。倾酒千杯凝墨染,醉梦弦诉愿。”
玹玗幽幽而叹,笔却未落,墨不留笺。摇头笑了笑,还是不要写这样的文字,让弘历看到又该罚她。灭灯而去,这个小院她还是不该来,以免惹人怀疑,毕竟现在的已和当初在撷芳殿时不同。角落里,李怀玉看着玹玗远去的背影,嘴里一个劲重复着刚才她吟出的半阙词,快步往景山那边跑去。其实,对这场婚礼弘历并无半点喜悦,可他也不至于真的让新婚妻子枯坐整夜。娶妻纳妾对他而言极为平常,应该早已习惯才对,但这一回却让他很不舒服,从当初熹妃提议时他就不愿。为什么会如此抗拒?千万思量后,竟依旧找不出答案。寂月下,只留满心的郁闷,和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