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要紧事,是怎么能帮海殷翻案,如何让谷儿早些回京。暗暗深吸了口气,抿了抿唇,平复下情绪才道:“格格,杨名时的宅邸已经有我们自己人,我家那口子的表妹,丈夫早死守寡多年,去那里做烧饭的老妈子。她可是个藏不住话的,又好管闲事,格格要传的话,我家那口子只要闲话给她听,保准她回去学给杨名时知道。”
“好,就是要这样的人。”
玹玗满意地点点头,却又蹙眉道:“可惜鄂尔奇去年末死了,即便杨名时去御前翻案,皇上却不能拿死人怎样,最多是抄家,也仅仅是鄂尔奇一门,总得再递上一个能让杨名时抓到实证弹劾,又可动摇到鄂尔泰的人。”
骆均不由得冷笑,“那西林觉罗府,除了鄂尔泰一门干净,其族中兄弟就没有不贪的,格格可以留心一下在批本处行走的鄂昌,其父亲鄂善只是贪财,此人却还好色,乃八大胡同里有名的冤大头,府中已经有十八房妻妾,还贪多呢。”
玹玗依稀记得,雍正十三年五月节后,总督黄廷桂弹劾鄂昌贪纵,雍正帝夺其官职,命刑部议处。原本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可那段时间雍正帝身体每况愈下,鄂尔泰就将鄂昌私自保下来。“鄂尔泰并非不贪,只是伸手捞钱的都是西林觉罗家族中的其他人,鄂尔泰要保证自身干净,才能为这些人挡驾。”
想着骆均的话,玹玗嘴角缓缓扬起,眼底眉梢浮出一抹邪魅的笑意,说道:“十八房妻妾,比皇上的妃嫔都多,既然他好这一口,你就留心物色几个女人送到他府里。”
骆均斟酌了片刻,沉声道:“欢场中的女子,只怕不好掌控。”
“掌控什么。”
玹玗慧黠浅笑,“只要找那种模样好,会撒娇,有本事圈男人大把花银子的女人就行了。”
“格格此计妙哉。”
骆均恍然大悟,赞道:“这银子大把花出去,总得有个来源,届时鄂昌只有不停的贪,且那些女人八大胡同多得是,也无需顾虑她们在鄂昌府中的结果,便是折损,不过再另挑人往里塞就好。”
“此事也不急,先和鄂昌勾搭上,摸清他的喜好,再慢慢来。”
玹玗挑起眉梢,郭络罗一族那般深厚的根基都有崩塌之时,她就不信西林觉罗一族能有多长的荣耀。安排妥当府中事务,刚开门出去,就见骆均家的过来,说是茶点已经备好,另外两大盒桃花糕,是一会让弘昼带回府的。让骆均他们先去休息,玹玗亲自端了茶点,跨过汉白玉小石桥,逶迤往烛光幽柔,的香雪轩而去。玄色天幕,弦月如钩,泻落万斛银辉。花枝疏影横斜,浮光流动下的荷塘浓墨淡彩,让满池青翠更显神秘,朵朵含苞半开的菡萏亭亭而立,花馥叶馨暗香弥漫,氤氲的烟水朦胧让深寂庭院变得缥缈。晚饭过后,弘历和弘昼在后院借赏花为由,实则讨论此次殿试三甲中可用的进士及第。今日是上演了一出杀鸡儆猴,可难保还有不怕死的,养心殿内监中既然有私交朝臣者,也就必然会有勾结后宫者,而后宫妃嫔和前朝大臣又有更隐秘的联系方式,粘杆处的人未必全都查得出来。“皇兄的意思,三鼎甲的底细要查,二甲前三名的底细也要查?”
弘昼一挑眉,在他看来,如果三鼎甲不可用,直接把二甲前三替上来就好。弘历微眯着双眼,冷然一勾嘴角,哼笑道:“鄂尔泰可是能在皇阿玛眼皮底下玩手段的人,他的布局断然不会这么简单,若我们轻敌大意,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弘昼沉默了半晌,沉吟道:“也就是说,这三鼎甲有可能和鄂尔泰无关,但二甲头三名却会是他设下的陷阱。”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弘历笑着点点头,“但此次三鼎甲的文章确实不错,若真与鄂尔泰有关,也不是不能用。”
兵法有云: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礼,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鄂尔泰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与其硬斗虽非不可,但太伤朝堂根基。不如暂时伪装示弱,诱敌轻率行事,且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方是朝堂暗战之上策。天下士子,参加可靠者皆心藏功名,面对九五之尊和朝堂大臣,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弘昼深深一笑,落子于盘。“此招甚妙,先让鄂尔泰以为能抓住皇兄的心思,在用他挑选的人来对付他,这才真正叫自掘坟墓。”
“还有,二甲第三的金德瑛,若背景干净,再查查的人品。”
弘历微微敛眸,点头笑道:“如果出身寒门那就最好了。”
纵然要使反间计对付鄂尔泰,但其挑中之人名次也不可给得太高,待御试博学鸿词后,却可捡出几个能为己用者授予官职。而属意这个金德瑛却与玹玗无关,弘历细读其文章,词句中隐隐透着清高,现在的朝堂上就缺这样的人物。“皇兄放心,我定把这六个人查个底儿掉。”
弘昼脸上挂着赞同的浅笑,又道:“出身寒门自然与朝中官员并无瓜葛,若受皇恩浩荡钦点为状元,天子门生必定会忠心皇兄,不与任何朝堂党派勾结。”
“非也。”
弘历唇畔抿着一抹不置可否的笑,待落子终结此局后,才道:“不入党派,却可自成一党,鄂尔泰和张廷玉都是如此。”
弘昼输了棋,也没心思再继续,远远见玹玗前来,便一转话题,问道:“皇兄今晚回宫吗?”
弘历只是淡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玹玗款款行至桌前,低头看了看棋盘,敛眸笑道:“五爷怎么又输了?”
“反正也不是头一次输,无所谓了。”
弘昼悠悠喝了口茶,便称天色已晚,他也该回府,明日清晨再过来,和他们一起入宫,最后还不忘问道:“我要的点心你家厨子可都准备好了?”
“在这吃也罢了,还两大盒子的带走。”
玹玗笑着睨了弘昼一眼,笑道:“两大盒桃花糕,已让他们送到门房,我吩咐上夜的小厮谁你过去,反正几步路,也免得劳累五爷了。”
弘昼笑着拱手谢过,又对弘历眨了眨眼睛,露出邪魅一笑,才径自离去。玹玗微微一怔,低声问:“爷今晚留在这边?”
“月下赏荷别有韵味,只是还却一曲『云水』。”
对她的问题,弘历依旧不答,视线早已转向一旁的古琴。婉约浅笑,薄妆粉面在这月色下更显娇媚,玹玗坐到古琴前,素手拨弦弄音。微风下,竹枝沙沙应和,柳绦清姿拂动,小荷氤氲在袅绕的水雾中,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虫鸣。琴瑟再御,岁月静好。弘历小啜了一口茶,缓缓合上双眼,听曲,却眉间暗凝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