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出戏开唱再回来。”
“我躲开是不难,只是怕……”玹玗故作迟疑地看了看秋华,踌躇半晌才开口,“可里面那位毕竟是皇后,且和皇上又是恩爱夫妻,一时会忍气吞声,但心里哪有不记恨的。”
乐姗轻轻长叹了一声,“你说得也对,不过记恨又怎样,皇上孝顺,皇后就算与太后为敌,也掀不起大风浪。”
“皇上是对太后孝顺,但也敬爱皇后娘娘,对很多事情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说到此,玹玗这盘棋算是下赢了一半。“别说是红墙之内,就是在高门大户,主子相争,受委屈的还不是奴才。皇后娘娘受了气,虽然不能拿太后怎样,可恨却是记在慈宁宫,我只担心以后从秋华到下面的小宫婢,都要提心吊胆了。”
“可不是,但奴才扮的就是这个角,注定要被主子拿来撒气。”
说起这个话题,乐姗是深有体会。“童姨你说,皇上难到会在乎几个奴才,和皇后娘娘较真。”
玹玗缓缓低下头,“所以我想,不如别让太后动大气了,请皇上过来当个和事佬。”
“你那是请和事佬,还是请救兵呢?”
狐疑地看着玹玗,乐姗最终无奈笑叹,“罢了,偏是你这副好心肠惹人疼爱,通风报信的罪名我帮你扛,赶紧去搬救兵。”
玹玗笑着额首,然后走到秋华跟前,福了福身,“秋华姐姐,这事要劳烦你了。”
“奴才可受不起姑娘这一礼,姑娘费心筹谋,还不是为了咱们好。”
秋华连忙回礼,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姑娘只管吩咐,奴才定然办好。”
回来时,玹玗看到翠微还在正西殿,便安排秋华好意去给翠微递个信,由翠微去引见楼请弘历。理由也好编,就说翠微不知为何寻了过来,却被人拦下不准靠近,心中生疑也是必然,思前想后就去引见楼请皇上了。而在毓媞面前,出主意的人则是乐姗,这样玹玗就能抽身事外。乐姗肯这样帮玹玗,其实是帮自己,她当初答应入宫陪伴毓媞,是因为年纪大了,旧日子太苦,所以想求一份舒服安定的生活。可在她进宫后,跟在毓媞身边才慢慢发现,红墙之内的水更浑。她没有那个心机和能耐,陪着后宫的这帮主子玩,但玹玗不同,所以保住玹玗就等于是保住了一张护身符。安排好一切,玹玗匆匆转向东南殿码头,雁儿已准备下一艘小船,从水路前往引见楼,怎么都比走长堤绕路快。玹玗看了一眼竹篮,不由得皱眉,“就只这么几个桃子?”
“冬桃多稀罕啊。”
雁儿努力地撑船,还好近来常常采莲蓬、捞莲藕,划船的技术都已经练出来。“那些赴宴的女眷都争着尝鲜,能留下这么几个就算不错了。”
“算了,反正只是用来做戏。”
玹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索性脱下来放在一边,这么高的鞋跟,走路都得小心,用跑的还不摔断腿。“再划快一点,必须确保翠微是在东长堤遇到皇上。”
雁儿不解地偏头问道:“为什么啊?”
玹玗叹道:“她修行不到家,喜怒形于色,偏又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婢,谁都认识,若她火急火燎的冲到引见楼,还不引起轩然大波。”
“那这些桃子又是演哪出戏呢?”
雁儿心里还有疑惑。“你刚才已去过一次引见楼,我也在北短堤遇到了皇上和五爷,这会在过去,总得有个由头吧。”
玹玗无奈地摇了摇头,“何况引见楼那边,还有一只老狐狸,带着他的狐狸崽子呢。”
雁儿噗哧一笑,“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格格,恶毒。”
小船停在离引见楼最近之处,拽着柳绦爬上岸,玹玗赤脚拎着鞋子,雁儿抱着竹篮、护着桃子,两人快速穿林绕小路往正楼跑去。临到楼前,玹玗才将鞋穿好,稍微平顺了气息,从雁儿手中接过竹篮,把桃子摆放得好看了些,脸上漾起浅浅笑意,仪态万千的缓步走向正门。引见楼这边的情况与万方安和果然有很大不同,弘历和弘昼自然坐在正面楼上,东侧楼上是些叔伯长辈,西侧楼上是同辈或晚辈。东侧楼上的人自然是端着姿态,品茶赏戏。西侧楼上,永琛对台上的戏没什么兴趣,和几个亲近的兄弟猜谜行令;谟章和谟本素日与那些宗室兄弟不怎么来往,更不屑和他们作乐,且两人之间也没有话题,独酌纯酿消磨时间,只等散戏早些回府;唯有弘昌专注地盯着台上那男旦,听得津津有味。由众人欢愉尽兴,弘历也不欲拘束他们,反正不太出格,大喜日子也不理论什么规矩体统。此刻,见到玹玗出现,不仅是弘历和弘昼,就连李怀玉都绷紧了脑中那根弦,立刻引她上楼。视线相交,淡淡的眼神,颦眉轻蹙,眼波流转,又添轻柔一笑,外人看不出什么,但弘历依然明白,且玹玗递上桃子的时候,手执的丝绢上绣着水仙,正是刚才荼蘼花丛中看到的那块,此花样弘历只在思莹身边见过,这个提醒已十分明显。谟云护卫在弘历跟前,和身旁的萨喇善说道:“刚才给太后拜寿时,就见到案上放着,没想到世上竟真有冬桃。”
弘昼眸光微敛,只是刹那,嘴角浅浅勾起,“稀罕吧,本王都没见过那几颗冬桃树硕果的样子,这戏听着也没意思,艳阳高照,不如去桃花坞一游,再烫壶桃花酿,于林间小酌,岂不妙哉。”
“都是内学献戏,五爷当然觉得没意思。”
玹玗掩唇一笑,眼波流动,暗示他们别在拖延时间。“此提议可好,皇兄意下如何?”
弘昼悄然暗叹,再急也不差这片刻。弘历指着玹玗,轻笑道:“朕把桃花坞赐给她居住,肯不肯接待你,问她。”
“五爷是什么脾性,若是不引你游览一番,只怕明日那三株冬桃就得移入和亲王府的花园了。”
玹玗莞尔垂眸,柔声道:“这些桃子不如分给各位王爷,反正枝头上还有几个好的,能供五爷一饱口福,就请吧。”
弘历、弘昼、谟云、还有萨喇善都起身而去,留下李怀玉,若有人问起,就说皇上不胜酒力,离席片刻赏花醒酒,并让众人尽兴,散戏后可自行离开,不必等皇帝归返。如此安排,众人虽有议论,但又觉弘历年轻,趁着酒兴离席要做什么,谁能说得准,不过各自思及些不堪的缘由,心照不宣的相视笑了笑,也就抛诸脑后,唯有弘皙却格外谨慎,让跟着的小厮把永琛叫到身边。弘历离开引见楼,一切就都在玹玗的安排下,果真在东长堤遇到翠微,见其神色慌张欲言又止,四人便都退远了几步,再回头时弘历已匆匆随翠微而去。至于弘历赶到时,正好在毓媞发落甯馨之前,这实属巧合,也算是幸运。入静室后,弘历淡淡看了甯馨一眼,才请毓媞请到另一间房内,直言早知思莹旗籍假造,不过行此事者应该是弘皙。弘历又透露道:“皇额娘可知道,彩云天戏班在离开升平署后,就被弘皙请到府中,此次彩云天入御园献戏,乃是仪嫔暗示了升平署总管。”
毓媞紧皱眉头,“这样说来,确实有些可疑。”
“彩云天原来的青衣,好像叫云织烟,皇额娘之前见过,还很是喜欢,且又是京中名角,怎么莫名其妙就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
弘历说得如此透彻,是要告诉毓媞不可打草惊蛇,换而言之就是不能发落甯馨。大局为重,毓媞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皇帝打算怎么处理?”
“朕要做一次不孝子,在皇额娘大喜日子里,惹皇额娘动怒了。”
弘历冷然勾起嘴角,眸中闪过一抹邪肆的笑意。而静室之内,甯馨和思莹依旧跪着,两人都沉默不言。忽然,门被重重推开,弘历眼中蕴着薄怒,箭步上前,怜惜的将甯馨扶起,又软语安慰了两句。“为汉女假造旗籍乃死罪,皇帝岂能轻纵此事。”
毓媞紧随而至,脸色僵凝,狠狠瞪着甯馨,冷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皇后!”
“此事证据牵强,皇额娘岂能草草将罪名扣在皇后头上。”
弘历言辞强硬,虽是做戏,但那几句话却像是由心而发。“皇后有没有罪,朕自会彻查,假造旗籍可不仅仅是后宫中的事,乃属朝堂政务,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皇额娘需以身作则。”
“好,皇帝翅膀硬了,哀家就放眼看着皇帝又是如何以身作则的。”
毓媞毫不留情的丢下狠话,然后拂袖而去,又让乐姗去传话,今日酒戏到此为止,众女眷都各自归府。冷眼望着思莹,弘历传来侍卫,命他们把仪嫔送回寝殿,并将其暂时禁足,待事情查清后再做处理。思莹神情平淡地磕头谢恩,眼底却有一丝凄然之色,所为禁足彻查,不过就是让她无声无息地慢慢消失。心,被冰寒笼罩,果真是帝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