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间……”陈近南抱拳躬身,道了一声多谢,就纵身出了茶水房。青草望着茶水房的空地,想想这个来无踪去无影的黑衣人,心里暗自道,幸亏是自己人。不然的话,只怕是今夜凶多吉少。内监小屋。一缕昏黄的灯光,从纸糊窗棂里透出来。明月侧身躺在床榻上,就着灯光在看《唐诗三百首》。躺了这些时日,身上仗伤好了许多。原来只能趴着,如今能侧身、平躺一会儿。臀部那种剧烈的疼痛,也比原来轻了许多。她若强忍着,已经可以活动了。吴良辅与如春姑姑怕她落下旧疾,才不肯让她当值罢了。日日闷在这内监小屋里,的确是无聊烦闷。她央求了都太监几次,吴良辅才从御书房悄悄拿了几本书,让她打发时间。此刻,她正在品读鉴赏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这首千古名篇沿用了乐府诗的旧题目,却一扫陈隋宫体诗的颓唐与艳丽。全部围绕着春、江、花、月、夜五种实物来写。张若虚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合称“吴中四士”,流传下来的诗并不多,单单是这首《春江花月夜》就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不朽地位,号称孤篇盖全唐。诗以月开头,以月收尾。全诗语言清新优美,给人以清灵空明、自然脱俗之感。文笔流畅,景美,情真,一气呵成。“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明月一遍遍低吟这首诗,心中暗暗叫好。她正感叹张若虚才华横溢,今人无法超越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明月心里疑惑,不知何人深夜叩门。她犹豫了半响,起身行至门口,低声询问了一句,“谁啊?”
“故交——”明月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何人。她沉思须臾,拉开门栓,将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黑衣人,映入了她的眼帘。看着这熟悉的装扮,她眼前再次闪过法源寺那一幕。心里虽然惊愕陈近南夜闯皇宫的意图,还是把他请进小屋。明月担忧福临安危,心里七上八下。等陈近南进了屋,才低声询问,“陈舵主夜闯禁宫,是为了行刺……”陈近南摇摇头,“陈某深夜闯宫,只是为了找寻姑娘下落。”
叹息一声,“明府出事时,在下也曾闯进府中,想要凭一己之力报答姑娘法源寺救命之恩。奈何晚去一步,终究是无力回天……”明月闻言,眼前再次闪过明府那血腥一幕。她那清如水的眸子里,泪雾升腾,泫然欲滴。“近南多方打听,才知道明小姐进了皇宫。夜闯内廷,只想看看明小姐处境是否安好。若明小姐想出宫,近南一定带你走……”明月摇摇头,随着头颅的晃动,清泪滑落下来。她用手背拭了一下泪,微笑着婉拒,“明月待在这儿很好,不想出去……”爹娘已逝,明月已无至亲之人。她唯一挂念的,就是堂弟明翰。遗憾的是,这孩子却音讯全无。若是出宫,她还真不知道该奔着谁?倘若留在这皇宫里,还有一点点念想。她不奢望与福临相认相守,轰轰烈烈相爱。只要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