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扶起洪承畴,喟叹一声,“洪师傅想要离开朝堂这是非之地,朕不拦着。如回归乡野,却可惜了洪师傅文韬武略。以朕之见,不如离开京师,去经络湖广,坐镇督军,助朕完成江山一统之大业……”洪承畴闻言,不觉涕泪横流。他再次伏地,叩谢圣恩,“洪承畴叩谢皇上天恩。臣唯有以身报国,助皇上一统天下,方不负皇上之恩遇……”福临搀扶起洪承畴,恋恋不舍道,“朕是遂了洪师傅之愿。遗憾的是,朕想再见洪师傅一面,可就难了……”洪承畴内心波涛汹涌,眼圈微红,“微臣到了湖广,必定日日上请安折子,禀报前线战事儿。皇上瞧见折子,权当是看见老臣了……”福临点点头,叮嘱,“洪师傅年纪大了,当珍重自身。朕只许你督军,不许亲上前线。若违此命,以抗旨论处……”洪承畴抹了一把眼泪,“谢皇上体恤,微臣告退——”洪承畴再次行礼,退出西暖阁。明月送洪承畴出乾清宫,依依不舍,行至无人处,方轻声道,“洪伯父只身在外,当万事小心。千万要保重身体,莫让小明子挂念……”洪承畴点点头,悄声道,“满汉之间的阶级矛盾,尖锐无比,复杂到令人难以想象。皇上推行满汉平等,必定会受到满清亲贵千方百计阻扰。汉官立足大清朝堂不易,汉女想入主大清后宫更难。月儿,你心里要有个数,千万莫稀里糊涂成为满汉斗争的牺牲品。哪日你若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去湖广找伯父。伯父视你如女,必定不会亏待你……”皇上临幸汉女的事儿,洪承畴自然也听说了。从前朝严峻形势,当推知后宫之情形。太后一向铁腕治宫,她订下的宫规,只怕是很难更改。若以明月这样才貌双全之人,做一个不在嫔妃之列的官女子,受人欺凌,那实在是太委屈了。明月点点头,“伯父教诲,月儿记住了。”
承乾宫。“青草姐——彩云姐……”明月走进承乾宫,难掩兴奋之色。她轻唤了两声,在井亭下打水的小梁子和小杨子听见动静,急忙陪着笑脸迎上来,打招呼,“明公公,您可回来了。这些天,我们家官女子,正念叨您呢。她们都在东偏殿里做绣活儿,明公公去瞧瞧吧……”明月应了一声,兴高采烈走进东偏殿。正在做绣活的青草见是明月,笑着招呼,“小明子,你终于回来了。离宫这么久,姐还真记挂你……”彩云放下手里的绣品,起身,“可不是,你走这些时日,我和青草日日念叨,也不知道,你在南苑打喷嚏了没有?”
明月闻言,玩笑道,“别说,喷嚏倒还真打了不少。只不过,不是被你们念叨的,是感染风寒所致……”瞧瞧几个人手上绣品,再看看青草稍微显粗的腰部,心里疑惑,“小阿哥还未出生,为何绣这么多?”
花蕊晃了晃手中绣品,“明公公,您误会了。这些绣品,不是给我们小阿哥穿的。是打算送出宫,换银子的……”明月闻言,水眸里疑惑更加浓郁。她压低声音,轻声道,“为何要用绣品换银子,你们的月例呢?”
彩云一听,愤愤道,“提起这月例银子,我心里就来气。内务府那帮东西,惯会看人下菜碟,月月克扣我们份例。指着月例银子过日子,我们承乾宫的人,都得喝西北风……”明月秀眉微蹙,不敢置信地问,“有这种事儿?”
彩云冷哼一声,“明儿,就是发月例的日子,不相信,你大可来看看……”青草苦笑一下,摇摇头,“攀高踩低这种事儿,历来就有,没什么可稀奇的。小明子,你别淌这浑水。我们做些绣品,送出宫换银子,虽说辛苦些儿,也是可以打发日子的……”彩云见状,不甘心,“做绣品,倒是可以打发日子。我们三个人还好些,你怀着龙嗣,就这么夜夜熬着,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咱们日夜辛苦,还没神武门出货那吸血鬼太监盘剥得多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太监守着神武门,自然就指着盘剥出货人过日子。话说回来,他若不帮着出货,咱们一点儿也挣不了……”“这倒是……”几人叽叽喳喳,说起来没完没了。明月思忖一下,从怀里掏出万寿节得的银锭子,塞进青草手里,“青草姐怀着龙嗣,不能天天这么熬着。小明子也就这么多,你们先用着……”青草心下感动,不由得红了眼圈。她凄然一笑,把银锭子又塞回明月手中,“小明子,姐不能再要你的银子了。终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做些儿绣品换银子,其实挺好的……”彩云瞧瞧这承乾宫,苦笑,“小明子,青草说得极是。我们这么多人,不能指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你真不想让青草辛苦的话,就帮我们跟内务府交涉一下。他们要是不克扣我们份例,就阿弥陀佛了……”明月点点头,把银子收起来,“明儿,既是领份例的日子。我就到内务府走一趟,替你们去领月例银子。想着,他们不敢再肆意克扣……”好歹,她也是御前之人。内务府那些人再嚣张势力,应该也会看她几分薄面。虽然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御前内监,但却可以在皇上面前递上话。那些人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儿,若害怕皇上知道,丢了肥缺甚至是性命,必然会为了封口,把这事儿处理圆满。青草有些担忧,“小明子,你千万别强出头。内务府那些人,一贯势力眼儿。他们既然能进得内务府,谋下掌管国库银子的肥缺,自然都有后台。万一得罪了他们,我怕……”明月淡然一笑,“小明子不是莽撞之人,青草姐无须担心。能足额领回月例银子,自然是好。领不回来,小明子也不会跟他们撕破脸……”“这样,姐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