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明月躺在床榻上,时不时倒抽一口冷气。青草一边给明月擦药,一边叮嘱,“小明子,你忍着些儿。唐太医说了,涂了他开的这些药,鞭伤好了,也不会留下疤痕的……”明月用牙咬着下唇,强忍着疼痛。青草边涂药,边压低声音道,“虽然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是谁。但多多少少,我也能瞧出一些端倪……”喟叹一声,“你既是皇上心心念念思慕的明家大小姐,为何不与皇上相认?”
见明月有些惊愕,遂苦笑道,“起初,我也没留意。七夕那天,得知你是女儿身,我才仔细琢磨起你到底是谁。你姓明,又是在明府出事儿当天入宫。在茶水房当值时,总是痴痴地望着西暖阁方向。我要还猜不出你身份,那不是傻子吗?”
明月闻言,不禁悲从中来。她那清如水的眸子里,升起一层泪雾。“青草姐,小明子不是刻意要瞒你。家父蒙冤离世,明月乃罪臣之女,又在被诛之列。事关身家性命,自然不敢到处张扬。明府冤案得雪时,明月已经打定主意,以小明子之身立世,自然也就无须再说……”“姐明白你的苦衷!”
喟叹一声,摇摇头,“皇上为了你明月,不惜忤逆摄政王,不惜与太后决裂,不惜冷落千里迢迢入宫的皇后。这一切,皆是你亲眼所见。小明子,你怎么能狠得下心,辜负皇上一腔深情?”
两行清泪,婆娑而下。明月摇摇头,感慨道,“人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有时,也未必。有情人,也可能劳燕分飞。成眷属的,却未必是有情人……”最不想辜负福临的,就是她明月。可再不想辜负福临,她又能怎么样?若她只是一个寻常汉女,尚还能象青草一样心平气和地做一个官女子,不挣名分不计荣昌与福临厮守。只因她是明月,却连一个寻常的官女子,怕也是做不成!若福临知她是明月,必定不会委屈她!即便无法让她入主中宫,只怕也会册她为妃。福临一向固执,遇事不肯退让。太后铁腕治宫,绝不会允许汉女祸乱大清江山。有那道汉女不得入宫为妃的懿旨在,她明月若不计一切与福临相认,这后宫只怕再无宁日。与其这样,她宁肯以小明子立世。心如止水做她的小内监,偶尔瞧一眼福临就知足了。“官女子,内务府来人了,说是补发上几个月的例银……”花蕊的禀报声,在殿外响起。青草瞧了明月一眼,苦笑一下,“这么一闹,内务府怕是不敢再克扣承乾宫月例了……”转头,冲着窗外,“知道了……”青草涂完药膏,方才出了偏殿。明月瞧着她的背影,嘴角微牵,露出一抹苦笑。她这一身鞭伤,能换得承乾宫众人安稳度日,也算是值了。慈宁宫。孟古青哭哭啼啼,眼如水蜜桃一般。布木布泰瞧瞧梨花带雨的她,叹息一声,“秦管事杖毙,此事已经死无对证。皇后就是要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再过十多天,大婚吉期就到了。哀家劝你一句,别再闹了。乖乖地等着做新娘,比什么都好……”原本指望着,帝后恩爱和谐。孟古青执掌后宫,她布木布泰就可以安享残年。谁知这两人水火不容,动不动红眉毛绿眼睛,惹她布木布泰烦心。她就是想心心静静的过日子,只怕也不是易事。“孟古青谨遵姑姑教诲——”孟古青起身,福了一福,带着云珠退出慈宁宫。表面上恭谨顺从,心里却有些儿不是滋味儿。她孟古青没有做过的事儿,却凭空被人栽赃陷害。她想调查一下,布木布泰竟然不允。难道说,她也怀疑这是福临的一个圈套?因为包庇自己儿子,才让她孟古青遭此不白之冤?“太后,为何不让格格调查?”
苏麻隔窗向外看,瞧着皇后落寞身影,低声询问,“难道是……”布木布泰收回目光,瞧向苏麻,“这件事儿,一准儿不会是皇上做的。知儿莫如母,哀家了解自己儿子。福临一向不善于阴谋诡计,这种事儿,他绝对不屑去做……”“那太后为何阻挡格格调查?”
“再过十几日,就是大婚吉期。哀家只希望,大婚能顺顺利利的。孟古青不闹腾,福临也未必肯乖乖就范。皇后若再闹起来,只怕福临……”“太后说得极是——”“哀家乏了,稍微歇一会儿——”“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慈宁门响起。布木布泰听见传禀声,苦笑了一下,“瞧,睡不成了……”福临此来,与孟古青怕是同一件事儿。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想要自证清白,一个想要悔婚。福临带着吴良辅,进了慈宁宫。他给布木布泰请了安,方才在软塌上坐下,“皇后指使内务府,克扣承乾宫例银之事,太后应该听说了吧?”
布木布泰笑了笑,也不隐瞒,“皇后来请安时,给哀家提了一嘴。孟古青也觉得委屈,非要彻查此事,自证清白。哀家以为,大婚吉期临近,帝后应以大婚为重,阻止了皇后……”福临眼眸微敛,敛起一丝不悦之色,“朕以为,孟古青骄奢任性,非皇后资质。若舔居中宫,确非大清之福……”布木布泰闻言,脸色略沉,“哀家承认,孟古青是有些任性,但也算瑕不掩瑜。满蒙联姻,是皇上应允之事。孟古青是皇上昭告天下册封的大清皇后,天下臣民皆知。大婚延期,是哀家底线。若想废后,哀家不允……”“太后明知道,朕不喜欢孟古青——”“皇室嫁娶,有几个是因为喜欢?政治利益,是重中之重。你福临是大清皇上,自然逃不掉这个宿命……”“朕要执意不肯呢?”
“除非哀家死——”四目相对,眼眸里俱是决绝。片刻后,福临起身,“吴良辅,回宫——”吴良辅应了一声,扯着公鸭嗓,“皇上起驾——”布木布泰瞧着福临毅然决然的背影,不由喟叹了一声,“帝后不合,这大清后宫,只怕是永无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