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福临躺在炕上,双目紧闭。那冠玉似的额头上,包扎着一层层娟纱。几个太医,在炕前边忙碌,边交换着诊断意见。“皇上昏厥,怕不只是着了风寒这么简单……”“王太医所言极是,唐某也觉得:主子头上这摔伤,许是昏厥主因……”“属下也觉得,是摔伤之故……”太医院院判王昌瞧了众位太医一眼,“各位同仁,既然意见一致。拟方子时,就以活血化瘀之药为主,以伤风之药为辅……”“王太医之言,正合属下之意……”“既然如此,咱们出去拟方子吧……”太医们出了西暖阁,下去侍奉汤药。吴良辅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行至暖阁门口,吩咐暖格外候命的小李子,“小李子,赶紧去慈宁宫报个信儿,省得太后娘娘一直伤心……”小李子应了一声,疾步走向乾清门。不大一会儿,人就消失在连天雨幕中。慈宁宫。布木布泰躺在帷帐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片刻后,方徐徐睁开了眼眸。那双美丽的凤眸里,满是绝望之色。她瞧了瞧苏麻,轻声询问,“苏麻,找到皇上了没有……”见苏麻摇摇头,心好似被掏空了一般。痛苦地闭上双眸,两行眼泪婆娑而下,“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太妃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布木布泰闭着双眼,吩咐,“打发她走——”苏麻应了一声,行至殿外,她给娜木钟福了一福,“太后身子不适,这会子不想见人。太妃,请回吧……”娜木钟心中幸灾乐祸,表面上却满是焦虑。她瞧了瞧寝殿,忧心忡忡地道,“福临出事,姐姐不能再有事儿了。苏麻,好好开解姐姐。人死不能复生,务必请姐姐节哀……”苏麻瞧不惯娜木钟嘴脸,冷声道,“皇上还没找到,太妃这话,说的有些儿早了。兴许,皇上还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呢……”娜木钟尴尬地笑了笑,解释,“本宫也是担心姐姐,才会口不择言。本宫也盼着,福临好好的……”主子压她一头,也就罢了。就连苏麻这贱婢,都给敢给她娜木钟脸色看。娜木钟心里不悦至极,心里暗道:“贱婢,你等着。等本宫入主慈宁宫后,一定让你苏麻生不如死。就算是磕头求饶,本宫也不会放过你……”一个小内监,在雨幕里飞奔而来。他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喊, “苏麻姑姑,找到皇上了。”
行至苏麻面前,方又气喘吁吁地道,“都太监遣小的来,禀报太后一声……”苏麻闻言,胆颤心惊地问,“在哪儿找到的?”
布木布泰一身寝衣,从正殿里走出来。她无视娜木钟主仆,径直盯着小李子,“在哪儿找到的,是千鲤池吗?”
娜木钟瞧见布木布泰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窃喜。布木布泰这贱人一向喜怒不于色,大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之从容。凡事一涉及福临那小子,这贱人就乱了方寸。瞧瞧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娜木钟就觉得解气。小李子躬身,“回太后娘娘的话,在堆秀山附近找到的!皇上登山揽景,适逢大雨,可能是一脚踩空了,从山上摔了下来。小明子发现主子时,皇上已经昏了过去。这会子,一帮太医正在开方子,侍奉汤药呢……”布木布泰仰起头,闭上了眼眸。两行清泪滑落下来,再度濡湿双颊。“天不绝大清!天不绝我布木布泰啊!”
幸好,福临没事儿。若福临真殁了,她布木布泰绝对不会偷生。她一定会追随福临而去,黄泉路上结伴而行。“苏麻,起驾乾清宫——”“太后刚从昏迷中醒来,天又下着雨……”瞧瞧连天雨幕,劝阻,“要不,等雨停了,太后再去看皇上也不迟……”“苏麻,什么时候轮到你替哀家做主了?”
经过失子之痛,失而复得越发显得弥足珍贵。这一刻,布木布泰很想看福临一眼。苏麻不敢违拗,只得应了一声。布木布泰在宫女内监簇拥下,走了。至始至终,她都没看娜木钟一眼。娜木钟瞧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暗咬银牙,“这妖孽的命,真大啊!”
承乾宫。一阵阵咳嗽声,从偏殿里传出来。青草听见咳声,挺着凸起腹部走进明月住处。她看见明月正要起身,询问道,“小明子,你这是?”
明月苦笑一下,“我不放心,想去西暖阁看看……”青草闻言,阻止道,“你都咳成这样了,还敢去淋雨?”
见明月不听话,似乎有些生气,“一帮太医围着他转,能有什么事儿啊?你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少咳两声比较好。赶紧躺下,不然,姐生气了……”明月苦笑一下,只得乖乖躺着。人虽待在承乾宫,心却好似飞到了福临身边。“昨夜,皇上来承乾宫时,我根本没睡。因为担心你触景生情,怕你伤心难过。我一直站在窗前,听你吹笛子。原本,想等你睡了,我再睡。没想到,却看见皇上来了……”青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把昨夜之事说了出来。她与明月属于患难之交,这些时日,早已视明月为姐妹。在这件事儿上,想趁机劝说明月一下。“你都听见了?”
青草点点头,“大婚之夜,皇上扔下皇后,抱着一个牌位拜堂成亲。今日与太后决裂,只怕也是昨夜之祸。皇上待你如此情深,你又心系皇上,为何如此固执,不肯与皇上相认?”
明月喟叹了一声,“我是小明子,尚能待在这皇宫里,与皇上相见。若我是明月,则是十一贝勒聘订之福晋。”
连咳数声,方又道,“要么,我入主贝勒府,与皇上再无相见之期。要么,让皇上背负君霸臣妻兄占弟妇之恶名。你若是我,又当如何?”
青草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她叹息一声,苦笑道,“话虽如此,有情人不能成眷属,终究是憾事……”明月苦笑,“汉女在宫中地位尴尬,青草姐身为官女子,更知个中滋味。明月也是汉女,如何能逃脱这种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