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文武大臣，侍立两侧。福临步上丹陛，在龙椅上坐下。等众臣三呼万岁之后，方扫了礼部侍郎冯栓一眼，“大婚三载，帝后不合，群臣皆知。皇后骄奢无能，朕拟废黜。冯栓，查一下历代废后事例……”众臣闻言，皆惊愕无比。一个个轮番上前，阻止皇上废后。济尔哈朗心中虽然窃喜，却依然带领群臣，做表面文章，“皇后乃天下人之母，岂能轻易废之？兹事体大，请皇上三思……”福临见众臣言辞激烈，一个个反对废后，心中甚是不悦，“众位卿家，皆乃大清肱骨之臣。首要职责，当是体察圣心。切勿因废后一事，沽名钓誉……”礼部员外郎孔允樾出列，躬身奏秉，言辞恳切，“皇后正位三年，未闻失德，特以‘无能’二字定废嫡之案，何以服皇后之心？何以服天下后世之心？君后犹父母，父欲出母，即心知母过，犹涕泣以谏；况不知母过何事，安忍缄口而不为母请命？”

福临闻言，越发不悦。他瞧了孔允樾一眼，冷声训斥，“自古立后，皆慎重遴选。使可母仪天下。今后乃睿王于朕幼时因亲订婚，未经选择，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故当废之……”孔允樾还要再奏，福临却转身下了丹陛，边走，边传口谕，“废后之事，朕意已决。廷议，到此为止。此事交由议政大臣会议商议，退朝……”福临离去，众臣皆面面相觑。济尔哈朗率先起步，济度疾步追出来，与其父并肩而行。他瞧瞧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皇上要废后，于咱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后位空悬，咱们念锦就有入住坤宁宫的机会了。议政大臣会议召开时，阿玛可要当机立断……”济尔哈朗倪了儿子一眼，冷哼一声，“议政王大臣会议，不是咱们家的一言堂。其他人怎么想，还很难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们都同意废后，老夫自然不会拦着……”“这倒是——”济度眼眸微敛，心里暗自盘算。阿玛年纪大了，胆子也越来越小了。手握重兵，又掌管着议政会，却不敢象多尔衮那样结党营私，独揽朝政。他济度人生才刚刚开始，须为今后好好打算一下。佟念锦能母仪天下，诞下嫡子，立为大清储君。他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会位极人臣，风光荣耀一世。即便是做不了皇上，当个摄政王总不在话下。阿玛拉不下面子张口，他倒可以游说一下各位亲王。凭着他们父子在朝中势力，应该没人敢站出来，与之唱反调。只要是议政会意见一致，废后这事儿就算是铁板钉钉了。西暖阁。福临手拿折子，眼神却没有焦点。实在看不下去，遂把折子往桌几上一扔，起身行至窗边，负手而立。顾目远眺，瞧着高天流云，暗自想心事儿。他之所以把废后之事，全权交由议政王大臣会议，是因为济尔哈朗掌管议政会。郑亲王若想自己外甥女母仪天下，必定能想办法通过这废嫡一案。明月挑帘进来，躬身回禀，“九哥，郑亲王来了……”福临闻言，满心窒闷顿消，挥挥手，说了声传，转身走到炕边，在炕桌上坐下。明月引着济尔哈朗入殿，悄然退至一侧。济尔哈朗躬身请安，奏秉，“回皇上，废后之事，议政会已经通过。皇上随时可颁下废后诏书，请皇后移居侧宫……”福临点点头，“朕知道了——”等济尔哈朗退下后，方又吩咐道，“小明子，你到坤宁宫走一趟，传废后谕旨……”坤宁宫。孟古青抱着双膝，坐在软塌上。目光呆滞而空洞，没有一丝神采。钗环尽去不施脂粉的她就这样静静地呆坐着，如同雕像一般纹丝不动。一个小宫女进殿，轻轻福了福，轻声回禀，“启禀皇后娘娘，御前明公公来了。说是，来宣旨……”孟古青点点头，示意传。小宫女引了明月进殿，方又退至一侧，悄然候命。明月展开圣旨，大声宣读，“自古立后，皆慎重遴选。使可母仪天下。今后乃睿王于朕幼时因亲订婚，未经选择，宫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足仰承宗庙之重，仰承皇太后慈喻，降为静妃，移居永寿宫……”孟古青跪下，恭恭敬敬磕头，“博尔济吉特氏孟古青，领旨谢恩——”明月瞧了瞧洗尽铅华的孟古青，怜悯心顿起。她弯腰搀扶起孟古青，传皇上口谕，“静妃娘娘，皇上给您三日时间，请您收拾收拾，移驾永寿宫……”“无须三日，本宫这就走……”孟古青抬头瞧了瞧这金碧辉煌的坤宁宫，凄然一笑，“解脱了，本宫终于解脱了……”钗环尽去的孟古青，少了一份雍容华贵，多了一份清新雅致。少了一份骄奢任性，多了一份恬淡从容。明月瞧着这样的她，心里蓦地一疼。她喟叹了一声，轻声道，“静妃娘娘，若有什么需要，请遣人转告一声。小明子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尽心竭力……”孟古青感激地笑了笑，转身出了正殿。她一个人步下台阶，走向西二长街，朝着永寿宫方向而去。那恬淡冷漠的背影，竟引得明月一阵心酸。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濡湿了面颊。这个曾经奢金如命的皇后，竟空手离开了坤宁宫。她曾经珍视的金银珠宝华美首饰，如今却皆弃之如敝履。“娘娘，等等奴婢——”“格格，等等克尔苏——”那个小宫女犹豫了一下，追着孟古青而去。那个从科尔沁草原来的汉子，也持剑疾奔而来。他越过小宫女，径直飞奔到孟古青身侧，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本宫已经不是皇后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克尔苏追随的，从来都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我们科尔沁草原上的格格……”“我是科尔沁的罪人，我让科尔沁蒙羞——”“在克尔苏心里，您永远都是科尔沁最尊贵的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