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辅寻来围棋，在廊檐下摆好。福临携着博果尔坐下，一边赏雪对弈，一边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句，“这合宫夜宴，十一弟怎么没有带朕的小明子入宫？”

博果尔闻言，苦笑一下，“臣弟派小桂子去请，说是明月旧疾复发，怕过了病气给太后娘娘，才不肯随臣弟入宫……”福临心里咯噔一下，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旧疾复发？要不要朕宣个太医，去王府走一趟？”

博果尔摇摇头，“九哥无须担心，明月不是真病了。”

喟叹一声，一边落子，一边道，“她是不想看见臣弟，才刻意装病的……”“你们俩，吵架了？”

“臣弟也不怕九哥笑话，明月入府半年有余，一直不肯委身于臣弟。她说自己有心仪之人，要为那个人守一辈子。”

瞧瞧襄王府方向，眼眸里皆是悔意，“那日在揽月阁下棋，臣弟一时情不自禁，想要……”摇摇头，苦笑，“她竟拿着瓷器碎片对着自己脖子，以死相抗……从那天起，臣弟不敢去揽月阁，不敢面对明月。臣弟也害怕，她不肯原谅臣弟……”提起这事儿，博果尔异常懊恼。福临闻言，心里莫名地激动。他瞧了博果尔一眼，试探地问，“小明子没说，那人是谁？”

倘若明月已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也就不会再顾忌什么。他一定把事情来龙去脉讲给博果尔听，请求博果尔成全。“她说，是明府一个仆从。在明府满门赐死时，已经死了。”

“死了？”

福临手执棋子，却忘了落下。他惊愕地瞧着博果尔，一脸难以置信之色。愣了片刻，他似乎懂了明月心思。若他猜得没错，明月必定是万念俱灰。她既想守着法源寺之约，却也不报任何希望。所以才杜撰出一个仆人，怕伤着博果尔。博果尔叹息一声，点点头，“没错，是死了……对臣弟来说，那人死了也好。只要臣弟真心对明月好，早晚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的……”“说的也是——”福临愣了须臾，方才回过神来。他把手中棋子落下，“十一弟，该你了——”“皇后娘娘到——”“淑妃娘娘到——”“明贵妃到——”“宁妃娘娘到——”“瑾嫔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慈宁宫接连响起。嫔妃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携着阿哥格格陆续到来。暮色四合，渐渐笼罩皇宫。殿下悬挂的大红灯笼，一个个亮了起来。博果尔起身，“人差不多到齐了，合宫夜宴也该开始了。今儿，就下到这儿。改日，臣弟再跟九哥求教……”福临点点头，“也好——”弟兄俩一块进殿，与众人见礼，分嫡庶尊卑落座。巴尔娜携着刚刚会走路的三格格，抱着刚诞下不久的五格格，一脸慈爱之色。二阿哥福全围在瑾嫔跟前，跟两个小妹妹玩得极为开心。佟念锦瞧着这一幕，眼眸里均是艳羡之色。她顾目四望，不见三阿哥，轻声询问，“今儿，是合宫夜宴，阿哥格格都来了。皇额娘，咋没瞧见三阿哥啊？”

布木布泰笑了笑，轻声道，“这两日，雪大天寒。三阿哥感染风寒，有些发热。哀家怕过了病气给其他阿哥格格，才没让他过来……”“玄烨病了？”

佟念锦闻言，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满心焦虑，再也没兴趣赴宴。遂起身，福了福，“臣妾想去东暖阁瞧瞧玄烨，先行告退……”布木布泰见状，急忙阻止。她瞧了瞧东暖阁，笑着道，“玄烨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太医奶娘都守着，自然无碍。宴席快开了，明贵妃还是安心用膳吧……”三阿哥本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有些咳而已。她不准这孩子来正殿赴宴，是不希望母子相见罢了。济尔哈朗父子一日不倒台，她一日不让玄烨与生母接近。或许只有这样，才能震慑济尔哈朗父子，让他们免有非分之想。太后发了话，佟念锦自然是不敢违拗。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正位上品茶的福临。福临接触到佟念锦的目光，状似无意地避开。他情知布木布泰舍不得虐待玄烨，不过是借玄烨牵制景仁宫与济尔哈朗父子罢了。遂只顾着低头品茶，好似没有看到佟念锦投来的求救视线一般。佟念锦无奈，只得再一次坐下。她强颜欢笑，与身边的董鄂莲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借以掩饰自己尴尬与焦虑。人在正殿赴宴，心却早就飞到了玄烨身边。追月殿。思格娜匆匆进殿，在几前坐下。红袖尾随进来，躬身回禀，“这次进宫，红袖打听出不少事儿。”

思格娜端起青花瓷茶具，优雅地品了一口，“说吧——”“据宫中人说，皇上很喜欢揽月阁那位。她住在慈宁宫时，皇上经常夜探含清斋，与其私会……皇上之所以赌气搬去行宫，就是因为揽月阁那位……前些时日，皇上遇刺，有人亲眼看见她穿着内监衣裳频频出入乾清宫，还在西暖阁待了一夜……奴婢估摸着，她脸肿成那样，多半是被太妃娘娘打的……”红袖闻言，眼里闪过一抹阴霾。她眼眸微敛，冷哼了一声，“怪不得，她不肯委身与王爷，原来是想着攀高枝呢……王爷若知她红杏出墙，哼，不知作何感想……”“福晋是想，把这事儿告诉王爷……”思格娜摇摇头，“王爷被那女人迷得晕头转向，咱们即便说了，他也未必肯信……”思忖一下，眼里闪过一抹毅然决然，“今儿在宫里，太后说，过了年，要册封王爷为亲王，入议政会……你悄悄撒出风去，就说那贱人夜入西暖阁，皇上才晋封咱们王爷……等这风挂到王爷耳朵里，容不得他不信……”“这样做，会不会伤着王爷……”“要除掉这个红颜祸水，总要付出一切代价……”“既如此，奴婢就按福晋吩咐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