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一岁多的玄烨,正是蹒跚学步时。布木布泰张开双臂,满脸宠溺之色,“玄烨,来,来,到皇祖母这儿来……”玄烨似乎听懂了布木布泰的话语,他从孙氏怀里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扑向只有几步外的布木布泰怀中。布木布泰抱着怀里的小人儿,笑得合不拢嘴,“孙儿真乖……”苏麻匆匆进殿,给孙氏递了一个眼色。孙氏急忙抱起三阿哥,匆匆出了正殿。苏麻看孙氏走远,方低声回禀,“郑亲王府刚刚传来消息,济尔哈朗殁了。”
布木布泰起身,在软塌上坐下。端起青花瓷茶具,优雅地品了一口,方才瞧向苏麻,“什么时候的事儿?”
“早朝时分——”“这个时候,皇上该去郑王府看看,以示君主体恤老臣之心……遣人去南苑,传哀家口谕,让皇上火速回京……”“皇上已经连夜赶回来了,还见了郑亲王最后一面,下谕停朝七日,为郑亲王治丧。这会子,人已经回宫了。许是舟车劳顿,才没来慈宁宫请安……”“回来了就好……”布木布泰放下茶具,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福临这孩子虽然意气用事,因为一个汉女跟她别扭了近一年。大是大非上,还算是有分寸。他能及时赶回来见济尔哈朗最后一面,安抚一下郑亲王子嗣与朋党,前朝就不会生乱。“郑亲王这一殁,太后也该松一口气了。放眼前朝,再也没人敢觊觎皇上龙椅。前朝后宫皆安定,太后大可把三阿哥还给景仁宫,从此万事皆抛开,安心颐养天年……”“你这话,说得有点为日过早。”
喟叹一声,苦笑,“哀家也懒得操心,也想心心静静颐养天年……济度那小子性情鲁莽,野心又大。有济尔哈朗压服着,他还不敢乱来。济尔哈朗这一殁,可就没人牵制得住济度这小子了……”“太后说得也是……”“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须臾后,福临携着吴良辅入殿。他给布木布泰行礼请安,方才坐下叙话。“郑亲王殁了,太后应该听说了吧?”
“哀家也是刚刚得知,正说遣人去郑王府吊唁……”“这些年,太后一直提防着郑王府,生怕再出一个多尔滚……如今,郑亲王已经殁了。单单留下一个济度,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太后可否把玄烨还给景仁宫,让她们母子团聚,太后也少辛苦些儿……”景仁宫获宠,是因为明月。景仁宫失宠,也是因为明月。他没有办法象以前一样,盛宠酷似明月的佟念锦。但他内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愧疚的。他想弥补佟念锦,却无法给佟念锦最想要的东西。如果能帮她把玄烨要回来,让她们母子团聚,他多多少少也心安些儿。“这是明贵妃的意思?”
“是朕的意思……”“济度性子鲁莽,又野心勃勃。郑亲王殁了,怕就没人能管得住这小子了。为了长远之际,还是防患于未然为好……”见福临似有不屑之色,遂又道,“哀家跟玄烨处久了,一时之间,还真离不开这孩子。皇上久不在宫中,哀家瞧见三阿哥,就像瞧见小时候的皇上,心里多少安慰些儿……明贵妃还年轻,终究还会再怀上子嗣……”自从明月去了襄王府,皇上就搬进了行宫,冬日南苑,夏日西苑。这大清皇宫冷冷清清,如无人居住一般。有玄烨陪在身边,瞧着这孩子一日胜似一日长见识,她真有一种错觉,好象回到了盛京永福宫一般。福临嘴角微牵,露出一抹嘲弄的笑。他瞧了布木布泰一眼,起身,冷冷地说道,“除非明月回宫,否则的话,大清后宫中,不会再有嫔妃怀上龙嗣……”一边走,一边道,“郑亲王丧事一了,朕打算搬到西苑南台行宫去住。起驾前,就不来慈宁宫辞行了……”“福临,你打算气死哀家?”
“人要真能气死,朕早就死一百回了……”吴良辅尾随福临出殿,扯起公鸭嗓子喊了一声皇上起驾。布木布泰隔着菱花隔扇窗瞧着福临落寞负气的身影,忍不住眼泪婆娑,“哀家处处为福临着想,他竟如此恨哀家……赌了一年气,还没完没了……这会子,哀家真想赐死那个红颜祸水……”苏麻喟叹一声,劝慰,“太后若赐死明月,皇上怕不只是恨这么简单了。倘若皇上为明月轻生,太后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布木布泰拿锦帕擦擦泪痕,叹息了一声,“其中厉害,哀家岂能不知?哀家也就是想想罢了,哪能真赐死那丫头……”苏麻犹豫了一下,“皇上中毒昏迷后,宫中一直有些流言蜚语。说襄亲王福晋夜入西暖阁,与皇上暧昧有染……苏麻怕太后生气,一直不敢说……”“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传出去也在情理之中。”
瞧了瞧咸若阁方向,“哀家再忧心福临清誉,也比不上娜木钟母子难堪。明月已入襄王府,就是博果尔的人。妻妾红杏出墙,博果尔必定会成为大清宗室笑话……”“流言若传到了皇上与襄亲王耳朵里,只怕这兄弟俩……”“该来的,总要来……”“太妃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娜木钟携着青尔黛进殿,似有不悦之色。礼节性地福了福,阴着脸坐下,“今儿,妹妹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襄亲王福晋夜入西暖阁。这事儿,可是姐姐放出的风?”
布木布泰淡然一笑,“哀家也是刚听苏麻提起这事儿,心里还在琢磨着,到底是妹妹口风不紧,还是乾清宫奴才走漏风声?”
见娜木钟似乎不信,遂又道,“此事关乎福临清誉,关乎襄王府名声,哀家岂有故意说出去的道理?”
“姐姐这话,妹妹信!”
叹息一声,又道,“明月在御前待过,被宫人奴才们认出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妹妹担心的是,这事儿要传到福临与博果尔耳朵里,他们兄弟俩……”“好戏唱三天,过一段时间,流言也就散了。妹妹不用太担心,皇上与博果尔一直在行宫,哀家估摸着,未必能听到……”“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