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急怒攻心,外加悲伤过度,才会吐血……微臣开个方子,尽快煎药……王府不比宫中药材齐备,臣请太后示下,是在王府就地诊治,还是起驾回宫再说……”布木布泰瞧了瞧博果尔遗体,喟叹了一声,“博果尔暴毙身亡,襄王府还要治丧。在这种氛围下,不适合皇上养病,起驾回宫吧……”吴良辅虽心忧明月,却也不得不遵命。他给巴布递一个眼色,遂扯起公鸭嗓子传禀,“皇上起驾,太后起驾……”思格娜跪在地上,恭送圣驾。娜木钟如同傻了一般,呆愣楞地瞧着博果尔绝笔信。太后皇上起驾,似乎与她无关似的。满心自责愧疚如同潮水一样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本就痛不欲生的她。布木布泰说得也没错,她娜木钟才是把博果尔逼上绝路的凶手。如果不是她心存非分之想,博果尔怎会从不了军。若这孩子能逃离京城,到前线透口气儿,估摸着,他也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可老天知道,她娜木钟有多疼爱博果尔。她费尽心思筹谋,为了就是能让博果尔成为人上人。遗憾的是,她满腔母爱却成了杀死博果尔的一把利器,在那对奸夫淫妇把博果尔伤得体无完肤时,她又给博果尔补了一剑,彻底要了这孩子的命。“博果尔,等等额娘,额娘跟你一起走……”娜木钟喃喃低语一句,朝着殿内红漆木柱撞了过去。明月见状,从地上急忙起身,她狠狠地推娜木钟一把,把她推得偏离红漆木柱后,跟娜木钟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她强忍着浑身疼痛,劝慰道,“太妃娘娘心里有气,就冲明月发。王爷尸骨未寒,娘娘千万别想不开。娘娘若有个好和歹,只怕王爷会魂魄不安的……”娜木钟非但不感激,反而恶语伤人。她狠狠地甩了明月一耳光,咬牙切齿地咒骂,“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跟福临做下苟且之事,博果尔怎么会自寻短见……”思格娜送走圣驾,起身走向娜木钟。她搀扶起娜木钟,看似安抚,实则是煽风点火,“宗人府的人,还在外面候着。额娘先别理会这贱人,等打发好王爷,再跟她算账不迟……”娜木钟用锦帕擦拭一下眼泪,吩咐,“博果尔自尽,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宗人府治丧时,就说博果尔是因病暴亡吧……省得传扬出去,外人乱嚼舌根,让博果尔九泉之下不得安生……”倪明月一眼,冷声道,“这贱人既然顶着襄亲王府侧福晋名头,就让她给博果尔日夜守灵。三七过后,让她以襄亲王未亡人身份入甘露寺,终生为博果尔诵经祈福……”福临害死博果尔,她也不会让福临如愿。她要把这贱人送入甘露寺,让他们终生不能相见。思格娜点点头,乖顺地应承,“额娘怎么说,思格娜就怎么做。只要额娘保重自个儿身子,别气出好歹来就行……”瞧明月一眼,冷声道,“额娘的话,你可听见了……”明月俯身,恭恭敬敬地磕头,“明月谨遵太妃娘娘之命……”别说太妃有命,她明月不敢违抗。即便是娜木钟不这么说,她也想诚心诚意为博果尔诵几日经文,超度一下这苦命孩子,也消减一下她明月造成的罪业。至于去甘露寺一事儿,听天由命即刻。若她尘缘已了,入寺修行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和出路。就算是去甘露寺,也总强似继续待在这襄王府任由思格娜作践。西暖阁。福临躺在炕上,呆愣地盯着天花板。博果尔的遗容,一直在他眼前闪现,如同魔障似的挥之不去,驱之不散。明月那肿胀的脸颊,满身血污的狼狈,委屈无助的眼神。与博果尔遗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这一刻,福临竟然有些恍惚了!他实在不清楚,到底是博果尔这个兄弟在他心中分量重,还是明月这个红颜知己重一些儿。他既担心明月在襄王府处境,想要尽快救她出来。又觉得博果尔尸骨未寒,他就去襄王府抢人愧对十一弟。福临决断不下,心中焦虑不已。吴良辅瞧着皇上愁苦不已,遂劝慰道,“这事儿,皇上也不用太焦虑。襄亲王尸骨未寒,皇上就去襄王府要人,的确有些欠妥。以奴才之见,让安亲王岳乐带一批正黄旗将士入驻襄王府,名为治丧护卫,实为暗中保护明月。禀报治丧进展时,顺便也回禀一下明月处境,岂不是一举两得?”
福临喟叹一声,挥挥手,“朕也没有两全之策,就按你说的办吧……”忆月殿。襄王府中,一片缟素。府门与正殿廊檐下,皆悬着白色娟纱。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椁,放在忆月殿中央。棺椁周围,皆是守灵女眷。明月跪在木棺前,时不时焚烧纸钱,续点香烛。两条腿跪得麻木到没有知觉,却依然虔诚地哭灵诵经。殿前丹陛处,巴布携着家丁仆从皆穿孝衣分跪两侧。凡有客人来吊唁,襄王府便哭声震天。尤其是娜木钟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不忍听闻,闻之落泪。“哀——”木鼓声一响,侍从传禀声起。鄂硕行至殿前丹陛处,跪行吊唁之礼,哀恸不已。为首侍从搀扶他起身时,鄂硕却意外地发现,此人竟是拐跑他女儿的巴布。他顺势抓住巴布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开。巴布见是鄂硕,情知避不过,“鄂硕大人,请到偏殿歇息一下……”鄂硕也不戳破,径直随巴布行至偏殿无人处,瞧四下无人,才沉下脸,“巴布,你老实说。柔佳在哪里,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巴布点点头,坦诚相告,“小姐不愿入宫,主动向巴布坦露心迹。巴布心仪小姐多年,一直不敢坦白相告。因感慕小姐情深,才与之不辞而别……今日既被老爷抓到,必当心甘情愿领罪。请老爷责罚巴布一人,放过柔佳。她是女儿身,受不了棍棒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