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一盆盆菊花,被宫人搬至廊檐下。五颜六色,香气馥郁,闻之沁人心脾。明月挺着凸起的腹部,双手托腰,在殿前廊檐下信步赏花。“明贵妃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前响起。明月瞧向承乾门时,佟念锦已经待着侍婢进了院。佟念锦主仆行至廊檐下,微微福了福,“明姐姐——”明月瞧瞧佟念锦,笑着询问,“佟妹妹一脸喜色,必定有喜事临门……说给姐姐听听,让姐姐也高兴高兴……”佟念锦闻言,脸上的笑靥越发荡漾开来,“玄烨回宫了……”瞧了瞧慈宁宫方向,遂又道,“方才,妹妹去慈宁宫瞧了瞧。豆症痊愈后,虽留下几颗浅淡麻子,倒也不甚影响美观……”明月闻言,由衷地替佟念锦开心,“三阿哥痊愈回宫,确实是喜事一桩。别说佟妹妹开心,姐姐也觉得欣慰至极……今儿,让膳房多做两个菜,咱们姐妹俩好好贺一贺……”佟念锦微微福了福,“谢明姐姐……”原本以为,经过失足一事儿,明月会逐渐疏远她佟念锦。不料想义姐竟然还象从前一样有说有笑,一点也不与她生分。倒是如春,似乎变了些儿。每逢她来承乾宫,皆是一脸警惕之色。即便是如此,她也不生如春的气。有个忠仆在明姐姐身侧,终究是好的。如春提防她,就提防她吧。只要明月能顺利诞下腹中子嗣,如春终究会打消心中疑虑。小梁子引着一个仆人,匆匆进了院子。他躬身行常礼,方才回禀道,“娘娘,董颚府来人了……”明月瞧来人有悲色,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她不等来人礼毕,就焦虑地询问道,“阿玛的病,可好些儿……”来人闻言,悲色更浓,“老爷殁了,夜里子时咽的气……娘娘怀着龙嗣,少爷本不想遣人到宫里报丧,怕娘娘悲伤过度,再动了胎气……夫人却说,老爷好歹也是皇亲,不到宫里报丧,怕是不妥……母子俩闹到最后,终究还是按照夫人之意,来宫中报丧……”明月闻言,心内颇为伤感。她用锦帕擦拭一下眼泪,“若早些来回禀,本宫兴许还能请旨出宫,去府上瞧瞧阿玛,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这会子来回,怕是一切都迟了……”鄂硕虽不是她明月生父,终究也是义父。她既顶着董颚柔佳之名入宫,当如亲女一般哭一场,以尽子女哀思。若是能请得圣旨出宫奔丧,倒也不甚遗憾。福临若顾忌热丧冲撞她腹中皇嗣,不允她去董颚府,必定是憾事。佟念锦闻言,也眼泪婆娑。她用锦帕擦拭一下泪水,安抚道,“义父走得太仓促,咱们姐妹无缘见最后一面,也没法子的事儿。明姐姐可向皇上求个恩典,给义父一个身后殊荣,也算是不枉父女一场……”明月苦笑一下,摇摇头,“身后殊荣,不过是个虚名,何须去求?”
瞧来人一眼,叮嘱道,“回去转告嫡母幼弟与义姐,一定要节哀顺变。明月若能请到圣旨,必定回府奔丧。倘若不能,也会遣人前去吊唁……”明月心里很清楚,董颚夫人不顾她怀着皇嗣,执意来承乾宫报丧,无非就是为了身后殊荣。即便是这样,明月依然不打算为了一个虚名,开口向皇上提追封的事儿。皇上若想赏,无须她求。皇上若不想赏,求了,也让福临为难!佟念锦随声附和,“本宫是董颚府义女,理应入府祭奠。明姐姐若能出宫,本宫自然会随行。若不能,也会奉上祭品,吊唁一下义父……”“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承乾门响起。话音未落,福临已经携着吴良辅进了院子。明月携着众人请安毕,方哽咽着道,“阿玛病逝,明月无缘见最后一面。臣妾想回府奔丧,求九哥成全……”明府满门赐死时,每逢鬼节,佟念锦与董颚柔佳去南郊祭拜。如今鄂硕殁了,无论她是董颚府千金,还是义女,都该去好好哭一场。福临搀扶起明月,拍了拍她的手,“朕已追封国仗大人为侯爷,诏书已经送到董颚府去了……奔丧这事儿,就免了吧。你怀着皇嗣,不宜伤心奔波。别说朕担心,你去慈宁宫请旨,太后也不会答应……”佟念锦闻言,随声附和,“皇上这话,说得极是。明姐姐怀着皇嗣,确实不宜来回奔波。皇上既然已经给了义父身后殊荣,姐姐也算心安一些儿……”明月喟叹一声,凄然一笑,“九哥既如此说,明月遵命就是……”她瞧了瞧如春,吩咐,“入宫报丧,辛苦奔波,姑姑且赏他几两银子……”如春应了一声,请来人跟她领赏去。不经意之间抬腕时,衣袖里露出一只碧玉手镯。明月瞧着那镯子眼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思忖了许久,方想起这镯子是皇上曾经赏赐她的,在赈灾筹款时,捐赠了出去。她不明白的是,捐赠出去的东西,如何会在如春手上?难不成,她和太后捐赠给灾民的东西,都被负责赈灾事宜的人私吞了?明月曾听皇上说过,负责赈灾的是济度,分拨灾银的人是吴良辅。从这只镯子上,可以以一斑窥全貌。这吴良辅不但贪了赈灾银子,且还跟前朝之人勾结在了一起。有机会,她要提醒一下福临。象吴良辅这样贪心不足的奴才,确实不能重用。省得宦官专权,把持朝政,大清象前明一样亡在太监手里。明月的沉默,让福临有些紧张。他瞧了瞧发呆的她,低声安抚,“国仗已经殁了,你再伤心,也无济于事……为了腹中子嗣,一定要想开些儿……”佟念锦闻言,也跟着规劝,“义父殁了,妹妹知道姐姐难过……姐姐再怎么悲伤,也得顾念肚子里的皇嗣……”明月摇摇头,凄然一笑,“明月没事儿,无须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