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管,并不会因为殷小妙的离开,而长久地保持着故障的状态。 毕竟现代社会中,几乎绝大多数的人甚至机构都是可以被快速替换的零部件。 特别当其中一盏光管,正对着韩素梅的办公室。 她的工作很繁重,这不是她自己的述说。 而是公司从投资人到CEO,乃至最底层的员工的共识,只要是在她办公室周围的工位。 韩素梅的办公室很宽敞,但有两个面都是玻璃墙壁,所以,在她周围的员工,都可以看到她的工作。 几乎每一天,她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 而且她几乎一直在工作,找员工谈话,审核BP的人员报告,复核人事经理提交的工资草案、休假方案,她甚至进行数学建模,通过人事变更的数据,去预测和判断各个项目组的前景等等,总之,只要跟人事有关系的,沾边的,都能在她这里,马上得到数据,拿到预测和评估报告。 而在这一个夜晚,她再一次抬起头,发现办公区的灯都熄了 韩素梅摘下眼镜叹了口气,伸展了一下自己不再年轻、但仍充满诱惑的身躯。 她开始结束一天的工作,关闭计算机,然后拎起健身包,去洗手间换上了健身的服装,把高跟鞋换成了运动鞋。 下班之后的力量训练,是她到现在这年纪,还能保持隐约马甲线的关键。 她在走进电梯之后,发了一张自拍在朋友圈,并配上一句话:自律,让一切如此美好。 从22楼下到七楼的健身房,她在朋友圈收获了四十二个点赞。 有已离职的女员工给她留言:抱走!姐,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笑了笑,回复了一句:取悦自己。 一个小时的挥汗如雨,多巴胺的分泌,让她开出停车场时,有难得的轻松。 等红灯时,韩素梅用车载蓝牙拔通了殷小妙的电话:“真的要辞职?”
“嗯,反正看着,我陪着他,似乎就没什么事。”
殷小妙懒懒地这么说道。 韩素梅叹了口气:“你别草率,再看两天。”
说着红灯就开始倒数,她就没再说下去。 打这个电话是因为她下午做了许多功课,发现抑郁症它就是得好好吃药。 不是依靠陪伴就能解决问题,所以殷小妙辞职回家去陪她丈夫的举措,其实并不太理性。 韩素梅喜欢这姑娘,尽管她疏懒得如一只小猫。 但她不单能做前台,必要时还能做文案; 甚至还顶过一个半月的数值策划的岗,尽管只是中规中矩。 但她当时只有半天的对接时间、并且无此类工作经验。 只要做过数值策划的人,都会明白,殷小妙绝对称得上一个宝藏女孩。 珠江新城的房子,大约除了二沙岛之外,应该是广州普通意义最好的房子。 对于普通人而言,如果说,有什么比住在珠江新城的高层更棒的? 大抵会是拥有一套珠江新城的复式吧。 但当韩素梅推开自己处于珠江新城的复式豪宅的门,除了疲倦,便只有茫然。 随着门的关上,她随手扔下手袋,踢飞鞋子,然后打开得有两百平方的复式住宅里,所有能打开的灯。 接着她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吞了一口,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这应该是她这么专注力量训练,但马甲线仍不明显的原因。 空荡荡的房子,精致不落俗套的装潢。 她接到了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接通之后,手机上便出现了在BJ读书的儿子的脸。 韩素梅好像注射了毒品的瘾君子,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儿子,放心,妈很好。”
她的儿子看上去有点担心她,一再叮嘱她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而当视频通话结束之后,她重新瘫在沙发上,接到了手机微信上的一条信息:晚上有应酬,不用等我,晚安。 她看了一眼,冷笑了一下,往上滑了一下手机,昨天,前天,大前天……至少十来天,几乎在同样的时间点,都有一条这样的信息。 他总是有应酬,许多的应酬。 每天晚上发这么一条信息给她,似乎就是给这个昂贵而空旷的家,她一个人独处十来天的解答?她从一开始,就不会去问他细节或理由,没有必要,她有足够的智商和情商明了这一切。 当然她可以去酒吧买醉,她也可以去寻找醉生梦死的应酬。 就算到了现在这年纪,她于此仍有足够的本钱,或是足够的钱。 韩素梅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出路。 但一段不合意的婚姻已经是生活里的不如意了,为了摆烂把自己的人生弄得完全不符自己三观,那就不是不如意,而是自毁。 韩秀梅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坚强和优秀,她不是一个会自毁的人。 包括婚姻,她相信自己有能力,让它回到正轨,而不是沦为一个笑话。 但端着酒杯瘫在沙发里,无端的,她想起前些年流行的一句话:“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要在自行车后座笑。”
大约是这样的意思吧,她摇了摇头,又再喝了一口酒。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至少,她并不认可这样的三观。 “哭给谁看?笑给谁听?”
她憔悴地喃喃自语。 然后是沉默,因为她竟然听见了回音。 足够大的豪宅,足够的空旷,以至于,有回音。 简直是致命的嘲讽! 韩素梅扔下手机,如同之前一样,压根不打算回复。 她接着喝酒,然后突然尖叫起来,,一把将杯子狠狠地砸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桌上的摆件和所有她随手可以拿到的东西,在半个小时内无一幸免都被砸烂。 毕竟她是能用60KG重量卧推做四组的女人,她有足够的破坏力。 “张姐,我打碎了东西,现在方便过来帮我收拾一下吗?嗯,钱我现在转给你。”
她捡起手机,给钟点工张姐发了这么一条信息。 然后小心绕过那些碎片,走向楼上的卧室。 从始至终,她没有流一滴眼泪。 也许是因为泪光会倒映窗外那璀璨的霓虹,愈衬出这空荡荡的房间,那郁郁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