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宫老鬼话里的意思,这两份礼应该不轻,和深很想成人之美。 只是此时关家班的师兄弟们,正为他这位大师兄忧心如焚,再这么耗下去,多半会拉帮结派一窝蜂冲到这,给他壮声势讨公道。 到那时,就不是个人恩仇,而是整个天津梨园与武术界的冲突。 “宫师傅,能不能先派人去通知一下关家戏班,在下单刀赴会,一旦回去晚了,恐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是老朽疏忽了,若梅赶紧派个人去通知梨行,就说段小友不但无碍,还成为我中华武士会的座上宾,并且是贵宾!”
“爹!他算哪门子贵宾。”
宫二小姐很不情愿,美目瞪了和深一下,顺口发了句牢骚。 “好啦,不要闹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宫老鬼对这位独生女那是相当宠爱,不但将成名绝技倾囊相授,还允许她像别家男子一般自由求学。 处理完台上的事,台下还坐着一帮武林同道等着他做主呢。 虽说宫老鬼刚经历一场惨败,但没有任何扭捏羞愧之态,反而理直气壮的大声宣布道。 “诸位!今日出了些许状况,打扰各位听戏的雅致,但能认识段小友这样的武道天才,那是我中华武士会,甚至整个中华武术界的荣幸。”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就这么一个光鲜无毛的奶油小生,能成劳什子荣幸! “宫老鬼,你他嘛得了失心疯了?”
“宫会长不会摔傻了吧!”
“宫师傅,这小子凭什么?”
台下的同门密友与结义兄弟,以及其他国术馆的武林同道,纷纷提出质疑。 “诸位稍安勿躁,是不是夸大其词,待宫某问一问段小友便知。”
老家伙侧过头一脸希冀的盯着和深,仿佛见到令人疯狂的稀世珍宝,可嘴唇颤抖不停心底也含一丝忐忑,真怕空梦一场。 和深暗道不好,这是要赶鸭子上架,逼他站在台前。 “段小友,可否告诉老夫,您的武功究竟到达何种境界?是不是突破了化劲?”
问话声极大,台下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可谁也没想到,宫老鬼问得竟然是突破化劲? 那是多少武术宗师遥不可及的梦! 想想近代那些成名的一代宗师们,如董海川、杨露禅、郭云深、孙禄堂等等高手,皆是追求突破化劲而不得。 有的卡在瓶颈数十年,前后推敲了十之八九,有的甚至解开了桎梏,可就差那么一丝,终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空。 和深大意了,无数麻烦来了。 本想老老实实轻轻松松完成系统任务,等待穿越回去,顺手把澡堂浴池里的妹子上了。 眼下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以后让他怎么浪啊! “在下不才,一身武功确实超越了化劲!”
“咔哇咦!”
台下惊叹声、欢喜声、质疑声响成一片。 还有人掀桌子砸板凳乱作一团,原本想低声交头接耳,现在只能高声辩论探讨。 甚至有人高呼:“段师傅,可否收我为徒,在下年方四十八,至今仍是童子身。”
也有人提出疑问:“敢问段先生,化劲之上是何等境界?”
看大家激动不已的样子,宫老鬼相当满意,但这还不够。 “大家安静!现在老夫要宣布一件事,那就是让段先生出任中华武士会会长一职,以便诸位领略化劲以上武道宗师的实力与经验。”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众人大眼瞪小眼,惊叹宫羽田的决定。 一场交接大会让他搞得跌宕起伏,出人预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这趟真是不白来。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和深,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引来这么多麻烦,他宁愿当一会孙子,做一次缩头乌龟。 “宫老鬼!段某自在逍遥惯了,不会当什么乱七八糟的会长,况且,没问在下是否同意便擅自决定,这可算不得数。”
和深话中含有怒气,什么敬老尊贤忘得一干二净。 宫老鬼哈哈一笑,既不生气也不懊恼,顺口来了一句:“这便是宫某的第一份礼物,接下还有一份礼物,定能让段先生满意。”
竟然还来,第一份就够烫手了,和深赶紧开口拒绝,不成想老家伙抢先一步。 “在座都是各门各派的掌事与翘楚,请为宫某做个见证,老夫要招段先生为婿,入赘东北宫家!”
入赘?老匹夫端的不为人子,简直令人怒不可遏。 别说倒插门,娶媳妇都不成,如若不然惩罚随即而至。 不待和深开骂,宫二小姐提前一步站出来解围道:“爹,我不同意!如今都民国了,讲的是自由恋爱,怎能如此随便。”
见女儿反对,宫老鬼和颜悦色的小声劝解起来:“丫头,宫家从无败绩,所以不能败!你们俩先定亲,他就是半个宫家人,爹输给自家后辈,世人只会越加认可宫家。”
事关家族荣辱,父亲廉耻,宫二小姐低下头没在吭声,沉默的令人心疼。 她是一位才华横溢自由博爱的大学生不假,也是受人情世故摆布的宫二小姐。 和深见此恨铁不成钢,怎么不反抗呢,敢紧与封建思想搏斗啊! “宫老鬼,此事更不成!”
“贤婿稍安勿躁,老朽没说现在就成,总要走完婚嫁的流程。”
一声贤婿叫的和深心肝直颤,如此厚颜无耻,老匹夫你不得好死! 台下看客们立即跟着起哄,夸赞宫老鬼慧眼如炬,转瞬觅得如此佳婿,此时此刻,必须酒宴庆祝。 宫老鬼赶紧命人上酒上菜,等一切尘埃落定,和深再想反悔已不合时宜。 见女婿有怒无处发泄,宫老鬼扶正帽子脸上喜笑颜开,伸手客气道:“贤婿不必忧心,婚姻大事仍需两家长辈商议敲定,你就是着急,现下也入不了洞房。”
“爹……”小丫头脸皮子薄,虽摆着高冷的范,可脖子通红一片。 和深瞧见立时无语,先前还一顿喊杀,泼辣的像个汉子,现在装名门闺秀,害羞给谁看啊! “宫师傅,您德高望重,在下敬你几分,可这两件事万万不成。”
“贤婿,此事稍后再议,不如坐下给你介绍几位叔伯长辈认识,若梅!赶紧安排一下。”
老鬼顾左右而言之,滑不溜秋和深无处下嘴,硬着头皮跟着坐下,与几位武林前辈相互介绍,客套吹捧几句后,未动筷碟便坦言相告。 “宫师傅,您若是想知道怎么突破化劲,段某可以倾囊相授;若是在意先前的战败,段某可以在众人面前让您毫无破绽的胜一场,何必出此下策,对在下苦苦相逼。”
宫老鬼好似耳聋眼瞎,端起桌上的青花大碗,冲和深一抬:“先痛饮三碗,稍后再与贤婿分说。”
几碗烈酒下肚,气氛稍稍缓和,宫老鬼仰头叹道:“段先生,老夫虽对化劲之上着迷,但非执迷不悟;至于落败伤了面子,也早已看开。”
知道还有下文,和深静静等待对方诉说。 “早先接任中华武士会会长,老朽曾立誓要振兴中华武术,打破各门各派的传武限制,消除落后的门第之见,总结归纳华夏所有的武功拳法,方便后人修习传承。”
“可知之非艰,行之惟艰,武艺终归是杀人技,身在江湖自生恩怨,各派敝帚自珍在所难免,好在老夫与中华武士会经常出面化解调和,总算联合北方几个稍大的拳法流派。”
“但天下何其大,武功何其多,纵是老夫也力有不逮,如今年迈后继无人,不得不推出弟子马三主持大局,不求有所进取,能守住当下局面即可。”
这番话说的大气凛然,符合电影《一代宗师》中宫羽田的形象。 可一旦涉及江湖武林,麻烦便会接踵而来,和深一向惫懒,岂能受此束缚。 “既然宫师傅已让马三上位,段某岂不是越俎代庖,若那马三生出隔阂来,是必影响你们的师徒之情。”
老鬼却是笑而不语,一旁的张占魁放下筷子笑着解释:“贤侄杞人忧天了,先前或许会,可刚才在台上那番,天下还有谁人不服!”
“何况贤侄是宫老鬼的乘龙快婿,接任会长一职合情合理,更是理所应当。”
这老皮条插什么话啊! 搞得老子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 “段某少不经事见识不足,更胸无大志如何担此重任,不如另想它法。”
“贤婿有何高见?说出来让诸位叔伯参详一二。”
和深心里真没什么高见,原本是想拒绝之后趁机溜走,可宫老鬼摆出一副壮志难酬的模样,令人于心不忍。 后世,华夏武学渐渐式微没落,反而国外的搏斗健身之术大行其道,像瑜伽、柔道、跆拳道、泰拳、空手道等等,在青少年之间传播甚广。 不是华夏武术技不如人,而是流派、套路太多,没有经过系统的整合,无法形成合理规范式教学。 甚至多数武学都会掺杂一些文化内涵,搞得云里雾里晦涩难懂,那些所谓大师还凭此洋洋自得,显得特立独行高不可攀。 殊不知武术只有普及到民众,飞入寻常百姓之家,才能做到传承与发扬。 再深思熟虑终是一家之言,和深一拍头将其抛之脑后,恰巧看到宫二小姐一直偷瞄自己,瞬间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 “宫师傅不如这样,让令爱来担任中华武士会会长。”
宫老鬼一楞神,诧异的追问道:“贤婿是说让小女若梅担任会长?”
问完才察觉不妥,赶紧出言反对:“女子岂可为长!此法荒谬。”
坐在临桌的宫二小姐,翘着耳朵偷听他们谈话,骤闻父亲看轻自己,甚至歧视天下女子,心中很郁闷,也很不服气。 意外的是,有人支持和深的观点,那位中年军装男与另一位国术馆馆长,悄悄低头双目互视,瞬间心领神会,估计暗地里早就达成某种默契。 “宫会长,贵婿此法并不荒谬,十分迎合当下的改革之风,身为民国新女性就应该走上高位,担负更大的责任。”
“是啊宫师傅,如令爱这般的奇女子,不但武功尽得您的真传,还是人人仰慕的大学生,管理一个中华武士会那是绰绰有余。”
听他们二人一说,宫老鬼身旁的两位拜把兄弟眼珠一转,跟着附和:“若梅的武功不次于马三,再加上老哥与贤侄的帮衬,想必没人提出异议。”
“对头!宫老哥听兄弟一言,若梅这孩子在中华武士会里忙前忙后一直没闲着,行事手段逐渐老练,各门各派的掌事都看在眼里,都说有老哥当年的风范。”
你一言我一语,把宫二小姐夸得天花乱坠。 这些人揣着什么心思,打得什么主意,宫羽田是一清二楚。 无非是怕女婿上位,凭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继续让宫家做大做强,压缩他们在中华武士会里的话语权。 好巧不巧,宫老鬼心底也有那么一丝,近些年放纵爱女参与武林之事,一是为了锻炼她的人情世故,二来想看看她能混出什么名堂。 侧过身望向女儿那桌,宫若梅见此迅速站起,举手投足间已有大将风范。 暗自欣赏的点了点头,回过身又莫名患得患失。 毕竟是女子天生弱势,如果背后无人扶持,这一干亡命之徒必是阴奉阳违,将她当成摆设。 “贤婿!你不愿搭手,老夫不会强求。”
和深闻言一喜,可惜高兴的太早。 “你提议让小女代任,此法虽无先例,但深得诸位叔伯的认可,老夫只好成人之美了,前提是今日贤婿必须与小女订婚,现下便是订婚之宴。”
对方的妥协彻底堵住和深的退路,在场之人纷纷拍手叫好,张口闭口一个贤侄,套着近乎打听和深的家世出身,以及在世亲友。 左右拉着灌了十来碗黄汤,不等运功化解,酒劲冲上脑门,晕乎乎的集中不了精神。 酒过三巡,天津梨园各大家陪着关家戏班重返戏院。 和深透着一身酒气前去见礼,身边悄然多出一位宫二小姐。 这事闹的! 真怕碰到师弟程蝶衣,可左瞅右瞅不见其人,刚要开口询问。 关师傅拍着和深的肩膀,笑呵呵的祝福道:“小楼,你小子出息了,戏唱到好,还娶了美娇娘,以后好生过日子。”
见和深没有搭话,脑袋瓜子来回的瞟,照着脑门就是一巴掌。 “瞅啥呢!知道你与蝶衣感情好,他在酒店陪着鲜大家没过来,要是听到你定亲了,肯定欢喜的不行。”
欢喜? 哎呦…… 和深摸着光秃秃的脑门,脸色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