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凉的寒夜,童濯心似是一滴冰凉的露水,孤独地漂浮在残荷之上。晃悠悠的,随时可以从残荷的缝隙中跌落下去,粉身碎骨。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像一抹游魂似的回到的童府,但是清晨时越晨曦站在床边对她说的话,每个字,都似是钉子一般钉在她的脑海里,让无论想怎样拔除,都只是扎得更深——“濯心,我们铸成大错了。”
一夜的酒醉到底铸成了什么样的大错?她有许久都没有缓过神儿来,理解越晨曦的意思。直到屋外的丫鬟说要送盥洗的东西进来,越晨曦有些惊慌失措地喝止,她才悚然明白——自己正衣衫不整地躺在越晨曦的床上。大错,错,错,错!可是她拼命地想,却想不起这错是从何时发生,怎么发生的。唯一能记起的是她安抚越晨曦,两人一杯一杯的喝酒,而后就有些神智昏迷。是她摸上他的床,还是他抱她上去的,这些大概已经无法求证。更何况,求证这些细节还有什么意义?她在雪白的床单上看到一抹嫣红,她曾听母亲含蓄的说过,只有在大婚之日落红的姑娘,才能得到婆家和夫婿真正的喜欢和尊重。但“落红”二字代表什么,她却并不清楚。而今,那一抹嫣红血渍,让她赫然想起这美丽的“落红”二字,曾经她以为这两个字来自那句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该说的应是那大婚之夜,洞房之中,两个人缱绻情深时的耳畔私语,或是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的旖旎缠绵?可如今,这落红二字夹带着的是锥心之痛,蚀骨之悔。让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在眼前。她曾有一瞬间癫狂,疯了似的扑到桌边去找一切能找到的利刃,但他是文人,又是男子,屋中连一把剪刀都找不到,而且越晨曦发现她情绪失常之后,便一把将她抱住,拖回床边,死死抱着她颤抖得犹如秋风中落叶一般的身体,不停地安抚,不停地忏悔,不停地道歉,让她无从宣泄,甚至连自杀都没有可能。“濯心,这件事错之在我,怪我没有把持住自己,玷污了你。你有愤懑可以冲我来,不能伤害自己!我们可以现在就去见我娘!将这件事告诉她!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见你娘?”
她慌乱而恐惧:“不行,你怎么能告诉她?你我昨夜之事……到死都不能和任何人说!”
“怎么可能不告诉任何人?”
越晨曦双眼含泪,“这落红纵然能毁尸灭迹,你昨夜留宿我房内的事情,院子里的丫鬟必然已经猜到,用不了半日,就会传到我娘的耳朵里。但我本就不想躲,我做错的事,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应该的。我们现在去见她,让她为我们做主……”“做主,做什么主?”
她根本已经是六神无主。越晨曦紧紧搂着她的腰,在她耳畔柔柔说道:“我去求我娘,为我们主持婚事。我会娶你做我的妻子,好吗?”
她浑身一震,连连摇头:“不,这不行!你是皇帝选中的驸马!”
“濯心,你怎么忘了?锦灵公主已经当着皇帝的面拒绝了我和她的亲事。昨天她以死相逼,皇帝还怎么可能答应?我和她注定是前生无缘,今生无分。可是我们两人不同!三生石上早已写定,无论兜兜转转多少个圈,你童濯心本就是该做我越晨曦的妻子。昨夜之错,也许是上天之悔,月老之主啊!”
她闭紧双眼,清泪直流。什么上天之悔,月老之主,什么三生石上早已写定。她在三生石上早已写定的明明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啊!裘千夜……那个和她花前月下私定白首盟约的人是裘千夜,是她心心念念惦记,如今身在异国的裘千夜啊!可是现在,她还敢见他吗?还有脸见他吗?还能再见他一面吗?一夜之间从鲜妍明媚变成残花败柳,她童濯心昨夜一定是疯了,或是被妖邪附体,否则怎么会这样自甘轻贱放荡?心已他许,身不由己。她应该立刻死的,可是,若九泉之下见到去世的爹娘,她又该以何面目告诉爹娘她年纪轻轻却选择黄泉路的原因?活,已不能;死,亦不能……事到如今,她才知道什么叫生如不死,痛不欲生……有人在敲房门,嘟嘟,嘟嘟嘟,一声,两声,三四声,越来越急切,她不想理睬,却听到越晨曦的声音:“濯心,我知道你在屋里,你不要不说话让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