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吉庆宫,有一个人原本应该一早出现在于此地的人刚刚到来——莫纪连。他踏入正殿,看到裘赋鸣棺木的一刻,还是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抱着棺木,将头往棺木上重重地磕了几下,被旁边的陪哭的手忙脚乱地太监拉开。莫岫媛从内室走出来,忙扶住父亲,啜泣道:“爹,太子妃等了您一天了,您先去见她,可千万不要这样悲痛,她好不容易才止住哭,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再禁不起这样伤肝伤肺的大哭一场了。”
莫纪连点点头,脚步有些趔趄,跟着女儿走进内室。而太子妃一身缟素坐在床边,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看到莫纪连走进来时,一瞬间她的五官又不禁抽搐起来,似是随时要哭出来,可还是强忍着,哽咽说道:“莫大人,您怎么才来……”莫纪连上前紧走几步,跪下来磕头:“微臣来迟,有负太子和太子妃平日对微臣的栽培厚爱……请殿下恕罪……”太子妃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已经哭得嘶哑的嗓子中有一种异常沉郁的力量:“莫大人,事已至此,先不用请罪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力挽狂澜,不让奸人的阴谋得逞!”
莫纪连惊得抬起眼看着她:“殿下这是指……”太子妃咬牙切齿道:“事情明摆着,太子之死绝对是有人为了篡权夺位而故意为之。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无力为太子伸冤报仇,但大人您不一样,兵部尚书,手握重权,朝中一半江山在您的手里。如果此时为奸人利用,才算是辜负了太子平日对你的栽培和厚爱!”
莫纪连大惊失色,慌得连忙磕头道:“殿下今日心神重创,大概是一时失言,且勿当真!”
“为何不能当真?”
太子妃瞋目厉声道:“难道一夜之间,这飞雁就要江山易主了吗?太子是不在了,但我还在呢?我与他夫妻一场,岂能眼见他白白惨死?他裘千夜岂能一手遮天?他与太子的恩恩怨怨,就不怕我说与人听?”
莫岫媛本以为劝了一天已经劝住了太子妃,想不到她一见到父亲居然再提此事,不由得心惊胆战,刚要开口,却斜眼看到内室门口似是站着一个人,不禁打了个激灵。从几时起,裘千夜正静幽幽地站在那里,似是站了好一阵了。莫岫媛的声音卡在咽喉处,想唤却不敢唤,眼睁睁看着裘千夜一步步走入殿内——他那脸上竟还挂着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虽然这笑容在此时看来实在是诡异得骇人。“嫂子要和别人说什么?我与太子又有什么恩怨?不如现在就先说给莫大人听一遍,若莫大人听了觉得确实有趣,明日朝会,百官到时,嫂子可以与群臣再说一遍。”
裘千夜一步步走到太子妃身前,莫岫媛的脸色都吓白了,莫纪连也不禁心慌意乱,口齿不清地说:“殿下……太子妃不过是悲伤过度而已……”“嫂子向来有才女之名,兰心慧质,冰雪聪明,纵然悲伤过度,也不会无端指责。我裘千夜如今坦坦荡荡地就在太子妃面前站着,你有什么指责尽可以一吐胸臆。殿外有内宫近侍,您身边有娘家人兵部尚书莫大人,无论内外,都有可以为您手刃仇人之义士忠臣,殿下,要说什么,就说吧。”
太子妃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她也没想到裘千夜会突然到来,但既然话已到此,如覆水难收,便横下心,跳起身道:“好!说就说!上次你回飞雁,太子百般挽留,你坚持要回金碧,而后又突然归国,是否与金碧皇帝暗中勾结,要图谋飞雁皇权?”
裘千夜笑道:“金碧皇帝会与我一个质子有什么图谋?难道他会觉得扶植我,比安抚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更来得划算吗?”
“那就是你们的阴谋诡计了,到底如何商量的,我可不知道!”
太子妃继续道:“你带着那异国女子回国,太子早就怀疑你们图谋不轨,却对你百般迁就,为你安排朝中职位,好言规劝,你却变本加厉,不思回报,不念兄弟手足之情,暗中被人加害,终于让太子死于非命!好,如今这飞雁后宫就是你的了?飞雁的皇位就是你的了?别忘了,陛下还在呢!太子是陛下清醒时立定的太子,圣旨颁昭,史册明记,不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裘千夜挑了挑眉:“说完了?既然太子妃对我这累累‘罪行’一番痛斥,那我也有几点反问太子妃,以及……莫大人。”
他陡然发难莫纪连,让莫纪连更加心惊肉跳,忙说道:“三殿下,这,这……”裘千夜不理他,朗声说道:“我回国之后,在我身前身后,身左身右,无时无刻不在的那些盯梢跟踪是太子派的,还是莫大人派的?”
“哪有此事……”莫纪连干笑着,“一定是殿下误会了……”“误会?”
裘千夜冷笑一声,“我在金碧当质子数载,无钱,无权,但最不缺的就是这无时无刻不在身侧的眼线,你以为我会辨别不出来?这件事既然大人不承认,好,那我再问,那死在宫中的娇娥,是谁下的毒手?”
莫纪连惊跳起来:“这事不是还在追查之中?”
“是吗?”
裘千夜再度冷笑,“只怕一辈子也未必能追查得出来吧?出事之前,有两名内宫近侍突然辞职出宫,而后他们的家属都收到重金抚恤,说他们暴病死在宫中。如此自相矛盾的事情,不觉得离奇吗?”
莫纪连脸色通红,说道:“这事……要邱大人去查证才知……”“内宫近侍算是皇权护卫的最后一道禁门,这么多年一直归太子直接统辖。我该去的问的人是太子,可惜太子不在了,只能问太子的心腹莫大人了,毕竟这内宫近侍的人手选拔是由你兵部负责不是吗?那两具尸体现在还停在刑部的停尸房里,你说我若叫他们的同僚前去认尸,会不会有人认出他们是谁?”
“这……微臣不知……”“你应该知道,因为他们两人死在都已自行毁容,一般人是认不出他们生前的身份的。但每个死人的体态,头发,手掌,身体,总会各有差别,普通人认不出,和他们有过多年同僚情谊的兄弟却是一定可以看出蛛丝马迹的。所以莫大人应该说:就让他们去认!若认不出来,就是我猜错了,若认出来,就是这背后有个天大的案子!”
裘千夜的咄咄逼人震慑住莫纪连,而太子妃嘶哑喊道:“你不要趁着太子不在就想只手遮天,栽赃陷害,你是想暗示太子暗害你在先吗?”
裘千夜冲她一笑:“嫂子,难道你忘了我是从哪里把濯心救出来的?那可是你亲眼所见。该不会是我手眼通天地把濯心事先藏到那里去的吧?我还有的是人证物证,可以证明濯心和莫岫媛之前失踪之后一直被人藏在禁宫之中,就在那寒月殿!岫媛被送回莫府之后,太子恐我查到那里,才将濯心转藏到吉庆宫。哼,好个太子,好个大哥,将弟媳藏在自己的寝室之中,他既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你该和我一起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才对,怎么反倒骂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