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出了位边疆大臣,本质上乃是四家共同的大事。 待得四月中旬,离王家两位老爷北上已经有些时日,人心浮动的金陵四家才逐渐平稳下来…… 这日早间,贾琏用了饭后离开荣国府,照例由赵天梁赵天栋兄弟送去城外神机营。 因正逢着十五,贾琏早间要去给贾母请安,故抵达神机营的时辰却是要教往常迟了些。 神机营分有五营,除了中营有四司外,其余每营下辖三司,而贾琏正是神机营左哨营中的三位都司之一。 马车一路到了左哨军营,守门士卒这些时日里都是认得了贾琏马车,也知道他乘坐的是实木的栏杆马车,外面的声音在马车里面难以听见。 于是,站在左哨营营门上的一人便是笑着高声招呼道: “赵大赵二,你俩昨日输了本,今个带了家底没有!”
下头守门士卒也不盘查,军门大开,由着赵家兄弟驶入。 赵天梁赵天栋放缓了速度,将马车停在军门内,才是一面仰头同说话那人喊道:“你午间等着就是,就怕你没有银子使!”
赵家兄弟由贾琏提拔,正式做了贾琏身边亲军,身份水涨船高,算是不入流的军官,所以如今在左哨营中很是吃得开。 打开车门,贾琏撩起官袍一跃而下。 守门的士卒这块正好隶属贾琏管辖,见贾琏从马车里出来了,便都是稀稀落落的喊道: “见过都司大人…” 贾琏一如往常的点点头,先看了看四周,最终抬头盯着立于营门上的一位什长。 方才招呼赵天梁赵天栋的正是这人。 往常贾琏坐在车里自然是不知道车外说的什么,但不巧今日他在军门前正好开窗透气,隐隐约约听进了些话语。 那番话不是赌钱还是什么。 神机营中军纪松弛,贾琏虽是军官,却一直是不甚在意的。不过今日有人在军中赌钱,还公然撞到了贾琏头上,却不是在请贾琏料理他? 被贾琏盯着的那什长擦了擦满头冷汗,不敢出声,只暗骂自个多嘴…… 因还要去署房露面,贾琏未有发作,只冷哼一声暂且先离开。 赵天梁赵天栋两人过去安置马车,未看见刚才营门下一幕。他俩回来时见贾琏走了,便是急忙跟上,为贾琏在营中开路。 贾琏途中见两人跟上了,便唤了他们到身前来,喝道:“你二人这些时日在军营干的好事!”
赵天梁赵天栋一听便知晓赌钱的事发了。 噗通! 大哥赵天栋老实些,当即就是趴下认错。 军中赌钱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听说京营那边抓到少说也是五十军棒,直把人都给打废。 兄弟赵天梁心思要活络些,他陪着笑脸先向贾琏认了错,然后方是道: “二爷你身子贵,所以不知,这事在军营里面都是这样。府中二奶奶前阵子还吩咐我们弟兄,要在军中和同僚多来往些,好帮衬二爷您,这才……” 说着,赵天梁还一阵苦闷委屈的样子,他赌钱时的快活是一字不谈。 听赵天梁搬出王熙凤,贾琏想了想,最终一脚便踹了过去,骂道:“敢油嘴滑舌来蒙俺,你这厮却不是该打!”
赵天梁被踹翻在地,痛呼不已。 左哨营中有来往的士卒见到贾都司踹了人扬长而去,却是都见怪不怪了,只作未看见状。 只一旁赵天栋慌忙爬起,来看被踹的赵天梁情况。赵天梁余光瞅着贾琏走了,却是踉跄爬起,也不喊痛了,哈哈笑道:“二爷到底是看重我们兄弟,先留了力。”
他那些喊痛声自然是装的,赵天栋见状骂了句挺尸的,便忙扯着他再去追贾琏。 贾琏这边已经到了自个署房里,左哨营三司的署房都挨在一处,正好同皇城中的侍卫处一般,左哨营中这一片可以叫做都司处。 赵天梁随后扶着署房门进屋,准备接着卖惨求饶,不过半途被贾琏止了,只是问他俩兄弟赌钱输了多少。 说起输钱这事赵家兄弟心中都来了气,他们兄弟一直是在给贾琏当长随,到了神机营里便算是亲军头头。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俩因贾琏的关系在这左哨营中也该算个人物吧?但这下面的一干士卒却全然不晓得孝敬一二!赌起钱来恨不得将别个亵裤都赢走! 他俩在荣国府中是不好去赌钱的,不仅府中老夫人在管,琏二爷也不喜,所以一时到了神机营中放纵开来,他俩哪里是赌术娴熟的兵油子们的对手。 赵家兄弟因此连输了多日,越输越想赢,今日真的是将多年的家底都带来了。 他俩只顾倒苦水,贾琏在旁却是听得有些不耐了,想着要如何处置赵家兄弟和那什长聚众赌钱最好。 这时,一位神机营传令士卒匆匆进了屋,喊道:“贾都司,总督大人叫五营十六司的长官去中营,左哨营里就缺您了!”
贾琏闻言气得是拍案而起,一阵骂骂咧咧。“我说今个都司处有些古怪,人都去了哪。原来那两个鸟厮是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倒叫俺在这干坐着。”
贾琏今天来得迟了,另外两个都司怎会留下来等他。 神机营总督冯唐相招,不好怠慢,贾琏一通骂完,连忙出了署房,叫人牵了马来,拍马直奔中营而去。 神机营五营隔得都不远,互相联通。贾琏早已认得路,骑马不过盏茶功夫便到了中营,寻到冯唐营帐中。 幸好,总督冯唐此时尚且未至,只神机营五营十六司军官各自在营帐中坐着。 贾琏进来后寻到左哨营的位置,先向本营长官见了礼,然后落座。贾琏算是最后赶来的一人,不过因为冯唐未至,所以倒也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营帐中十几位都司都是在交头接耳,猜测总督大人叫他们来的用意。各营的长官倒是听到了些风声,此时只管闭目养神。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连五营长官都等的有些躁动之时,营帐外终于有了动静传来。 “见过太子殿下!”
…… 太子来了! 哗啦啦,神机营五营十六司的军官都急忙离了座位,到了营帐通道旁站着。 领头几个太监先走进,叫军官们退开,免得惊了贵人。然后方是一个高瘦的男子进来,脸色蜡黄,身穿蟒服,头顶白玉朝天冠,脚踏丝雀登云履。这人正是本朝太子。 太子之后,再是神机营总督冯唐落后半个身位走进,冯唐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穿文官补子武官补子的都有。 原先处于营帐内的神机营军官已经是都跪迎了,齐声道: “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者,国之储君也,理应受这个礼。 太子走过营帐中通道,当仁不让的坐了冯唐的主位,然后方是虚抬手道:“各位都起来罢。”
五营十六司军官闻言起身,带着忐忑的心思各自站着。 “…太子殿下怎么突然来神机营了?”
总督冯唐在太子旁开口说话,正好为麾下的军官们解了惑,道: “太子殿下替两圣承孝,将要出行京外祭祀先皇,我神机营需分派一营随行…” 先皇即是雍隆皇帝祖父,太上皇之父。眼看先皇祭辰将至,雍隆皇帝下了旨,令太子及詹事府全权负责。 所以太子便寻到了神机营,要亲自挑一营人马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