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诊？”

楚思思脱口而出。　　沐春看了一眼楚思思，暗示她不要大惊小怪。　　但是出诊......门诊时间随便出诊不太符合规矩啊。　　楚思思想的却是，这可真符合沐春老师的风格，只要病人需要随时就冲过去了，才不会管是吃火锅还是陪练琴或者去殡仪馆之类的呢。　　阿敏看出了沐春的犹豫和为难，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卡包，又从卡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您可以看一下，或者留在你们医院也可以。上面的地址是更新身份证后的新地址，和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一样，您核对一下医院系统里孙祥云的地址，和我这边的地址是一样的。　　我想这应该可以证明我们的夫妻关系以及我的确不是坏人。”

阿敏的智慧和冷静令人动容。　　“我这就跟你去。”

沐春脱下白大褂，随后对楚思思道：“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下班，我估计赶不回来，有病人来，就靠楚医生了，记得检查总是必要的。”

楚思思超级认真地点点头，虽然没有信心，但是她时刻记得沐医生说过的话，“就用你的热心去治疗吧。”

热心，是啊，我渴望能够帮助病人的心情。　　就这样吧。　　楚思思坐在了沐春的座位上，心里七上八下，沐春还没走出身心科走廊，她又从口袋里悄悄拿出了小本本，开始复习之前的案例。　　李楠，她在旁边标注【强迫思维】、【强迫行为】。　　丁家俊，【行尸症】，不对不对，好像不是，后来又变成了【极度悲伤】还有【抑郁】。　　胡鹏，【反复检查】　　楚申明，【恐婚症】。　　吴芳梅，【】？？？　　亭亭玉立，【抑郁】？？？　　赵敏，【假孕】？？？？　　刘墨，【甲状腺功能障碍】　　沈帆，【盗窃癖】　　楚思思发现，单单是一些概念的问题她都没有办法理解到完全透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这样了，但是又不对。　　怎么说呢，好像你去麦当劳买薯条，你肯定觉得薯条嘛，长长的，金黄色的，上面撒着白白的海盐。　　但是取餐处的服务员却微笑着端给你一份螺旋状，上面铺满了芝士肉酱的——薯条。　　服务员看着你傻乎乎的样子，有点不耐烦地把餐盘放在桌面上。你端详着眼前纸盒里的食物，腼腆地问道：“这是薯条吗？”

服务员瞥了你一眼，“是啊，这就是薯条啊。”

应该是的吧，但怎么就觉得不对劲。　　读书最怕读到这种阶段，最怕这种似懂非懂。　　法律和医学一样，容不得似懂非懂，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身心科也不可能例外。　　————————————————　　走到医院外，沐春才发现，早晨的爽朗已经消失，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潮湿和粘腻，谁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就好像要用手去打开沾满油渍的油瓶盖子，谁都不会乐意去做这个事。　　沥青马路上就是这样，厚厚的覆着一层粘粘的潮气。　　阿敏咳嗽了一声，沐春也咳嗽了一声，两人笑了起来，阿敏说道：“空气真的不太好。”

“是啊，这几年，绕海这边到了冬天雾霾就会严重一些，今年的雾霾似乎这周才开始，但你今天看起来就很严重，这都下午了。”

阿敏点点头，“我们冬天本来都会去旅行，去南半球或者索性去更冷的北方，但是今年恰巧计划了年后才出游，你看，这不就多出很多事情嘛。”

沐春已经知道孙祥云是一个读书人，没想到他的这位太太更是智慧过人，而且看上去小家碧玉的样子，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不瞒医生，我虽然不懂医学，但是我觉得我先生有一些臆想，或者说一些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担忧，我觉得这些担忧对人来说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实则是没有必要的。　　我和他说也说不清，只是我自己能理解而已，但是看他两次去医院之后，回到家都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我猜想那位医生一定非常厉害。不仅自己明白很多人生的事情，还能让别人也都听懂，听进去了，这种治疗就很了不起了。”

沐春摇摇头，“还不够，没有您说的那么好。”

“医生莫要谦虚才是，我以为是个五十多岁年纪，生活阅历丰富的男医生，真没想到，今日得以一见，竟然是如此年少的一个帅小伙。”

阿敏说完咯咯笑了两声，两人之间的雾霾也没有遮挡住这笑声。　　走到家门口时，阿敏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沐春却伸手拦住了她。　　小声说道：“按门铃。”

阿敏点点头，照做了。　　叮咚！　　没有回应。　　叮咚叮咚！　　安静。　　叮咚叮咚叮咚！　　门内响起一个声音，“谁啊？家里没人能开门。”

这一个回答虽然很现实，但真的有些幽默。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沐春对阿敏说道，随后示意她可以打开门了。　　“沐医生？你真的来了啊。”

坐在餐桌边的孙祥云笑嘻嘻地向沐春打着招呼。　　“是啊，我来了啊，来看看你的画。”

沐春这番顾左右而言他，阿敏一下子接不上话来，只能招呼沐春快快坐下，自己则哒哒哒跑进厨房给沐春准备茶水。　　“我都没法带你看画啊，我站不起来了，不知道怎么了，就和我太太说的变成了蘑菇一样，我就粘在这个椅子上了。”

孙祥云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对沐春说道。　　“是的，我现在相信了，孙画家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因为他尿裤子，这都一个小时了正常人谁都会不舒服的，谁都会想办法站起来去换一身干净裤子吧。”

阿敏倒也不紧张，搬了张椅子坐在离两人远远的地方，翻看着小圆桌上放着的《梵高手稿》。　　“啊，还是因为那个事情吗？”

沐春问。　　“不是，我不怕死了，我觉得怕死没什么用，该来的还是会来，该死的还是要死。”

孙祥云拿了一个橘子在手上转来转去，也不像是要吃，也不像是不要吃。　　就是这么拿在手上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