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附近是不是真的有虐猫事件。”

沐春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劳。　　这一个上午还真的是有些累。　　————————————　　下了一天的雨，到了下班时间，高架桥和地面全都拥堵不堪，绕海市区和所有大城市的市中心一样，虽然热闹、繁华，但也免不了尾气还有堵车。　　李牧忙完公司的事情正驾车前往拍摄地点，安小迪给他准备好的晚饭还放在副驾驶座的下方，那个地方其实还有个小抽屉是用来给女生放鞋用的。　　想到自己的卤牛肉饭和鱼丸汤跟着一路上一个个刹车摇来晃去，李牧的心里就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渐渐地车厢里的一切都变得长满了青苔一样，他切换了几次电台，电台里主持人聊的很开心，还有人打进电话参加主持人设计的话题，什么“大学恋爱给你带来了什么？”

有个声音很好听的女孩打进电话说，“大学恋爱给我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抹掉的伤痕。”

女主持人很快接上话说道：“是啊，初恋也不是总是完美的，有时候也的确会有些遗憾，就像伤痕一样。”

男主持人沉默了几秒跟着说：“嗯嗯，以后一定会遇到能过让你忘掉这道伤痕的人。”

两人听起来都有些自作聪明了，很快打进电话的女孩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我说的是真的伤痕，就在我的小腹上，一道因为宫外孕手术留下的伤痕。”

主持人当场哑然无声。　　李牧的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这时候李牧发现旁边车道上有一辆车紧紧贴着他，车主还摇下窗户来对着他怒骂了一句。　　李牧驾驶座的车窗是紧闭的，而且车子里又开着电台，自然是没有听到那位司机在骂些什么，但是李牧根本不用听见，也知道那个家伙骂了什么难听的话。　　于是李牧拉过车头，硬生生占住了车道，就是不让那个司机变道。　　谁知道对方司机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就这样在路上较起劲来，最后在一起被堵到前一个红灯时，银色尼桑车里的司机强行变道，然后刹车，李牧来不及调整，一下追了上去。　　似乎早有准备的前车司机立刻打开门走了出来。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还是你老婆跟人家跑啦，开车懂不懂规矩，啊。”

说话的人身高不到170cm，但是体重估计有超过250斤。　　李牧这些算是看清楚了他开的那辆车，简直让人怀疑这体重要塞进那个小车里是不是需要把后排座椅给拆除了。　　“是你要变道好不好，你讲不讲道理啊。”

李牧回了一句，强压着肚子里的愤怒。　　“赔吧，你追尾，全责。”

胖男人一边骂人一边说话。　　有些人还真的是很有这样一种本事，他们能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夹带着脏话，不管说什么都是那样，这个250斤的司机就是这样的人。　　李牧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烦躁，手指的每一个关节都跟长了毛刺一样想要一拳挥到男人身上。　　250斤的胖子在冬雨中不停翻动着他那种香肠一样的大嘴。　　李牧感觉到自己的拳头已经对着他左边的耳朵挥了过去，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对着男人的小腹狠狠地用膝盖顶了一脚，又捏住男人的肩膀，用自己钢铁一样的脑袋对着他肥到流油的脑袋砸了上去。　　最后自己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左手抓着男人的脑袋往下按，右手抬高，手肘对准男人的后颈一下锤了下去。　　一滩250斤的肥肉哑然倒下，李牧还对着他说了一句，“这年头猪肉那么贵，你这种肉再便宜都没人吃。”

“喂，你打不打电话啊到底，打不打啊？”

等李牧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的种种不过是他的想象，现在倒是他自己的衣襟被250斤的男人牢牢拽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胖子打了报警电话，还是刚巧一个交通警察骑着摩特车来到两人身旁。　　警察看起来很疲劳，说道：“你们什么情况？路上堵成这样，监控里面就看到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占着一条道，想干什么呀？打架吗？好，跟我回去慢慢给你们时间打。”

胖子见到警察来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不是啊警察同志，是这个人追尾啊，你看，他根本开车不看，我怀疑他酒驾。”

“你tama才酒驾。”

李牧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警察你看他看起来斯斯文文出口就是骂人。”

“你刚才没有骂人吗？到底是谁惹出来的事啊。”

李牧彻底失控了，接下来的几分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警察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警察和他说了什么。　　只知道警察要他把驾照和行驶证拿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等身上几乎都湿透以后，李牧才回到车里把行驶证和驾照拿了出来。　　警察将罚单交给李牧，并且责备了几声，胖子司机则没好气地对李牧说，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你不就是那个电视上的才子李牧吗？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路怒症司机啊。　　路怒症？　　李牧脑海中突然炸裂一样，所以我刚才是打人了吗？还是撞车了？他想问问眼前的人，那人却说，你快给自己保险公司打电话吧，这种责任关系那么清楚的保险公司会处理好的，以后开车小心点，别电视上像个人样，生活中简直猪狗不如。　　“你特么说什么......”刚要骂回去，李牧忽然想到了小黑。　　路怒症，开车追尾。　　那会不会小黑真的是被他撞死的。　　想到小黑柔软无力的身体被车轮碾过，究竟坐在驾驶位上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难道完全感觉不到吗？还是忘记了？　　所以总是感觉家里有一只猫，总是觉得浴室有猫的脚印吗？　　不对，浴室的事情明天一早就去楼上问问清楚，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漏水那么简单，早上李牧洗澡的时候还闻到一股臭臭的腥味，想来是楼上浴室没有漏干净的水挤在地砖下面时间久了就发出了臭味。　　也不知道那些是洗澡水还是马桶的水。　　真是晦气。　　想到这，李牧决定，今晚回家就去车位附近好好研究一下，到底小黑那天究竟要怎么在小区里行动才会被他的车碾过而他却完全感觉不到。　　所以，“不要害怕，李牧。”

他对自己说，弄清楚就不怕了，就算知道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小黑，也比现在这样活在恐惧中猜来猜去要好的多。　　到了摄影棚后，李牧自觉状态还不错，其他嘉宾白天也有工作，所以大家都尽量配合，录制早早结束都能睡上一会觉。　　观众席上大概有一百多人，都是一个个年轻的面孔，男生女生似乎都化了妆。副导演告诉李牧，观众下午三点半就到这里了，你们的节目晚上八点才开始录制，观众的那些镜头四点半就开始录制了，所以等正式开始录节目时，观众已经在场内坐了四个小时，费用不过是300块一个人，这还算是业内比较高的价格了。　　李牧捧着导演组准备的咖啡，探头朝下看了看观众区，这观众现在都跟网红一样，一个个都很好看啊。　　副导演看看李牧随后说道：“还不错吧，观众也是节目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前面几排的观众都是特别找演出公司挑选的，等节目火了就好办了，观众会自己报名来参加，我们这一期啊，因为前面几集开播就很火，所以现在的观众已经有三分之一都是自己报名，然后导演组挑选一部分来到现场，也算是粉丝福利了。　　看见坐在嘉宾席后面的那几位了吗？那些都是有学历有颜值的观众，那些位子出镜率非常高，所以一开始啊需要特别好看的，导演组花钱，以后啊就是挑选合适的粉丝，甚至可能还会有人花钱成为首排的观众呢，都是套路。”

听Mark讲完，李牧点点头，心想，各行各业都是套路，占据规则上层的总是赚更多，但是看起来，所有人都很辛苦，都不容易。　　从灯光、舞台布置、摄影摄像、化妆师、剧务、导演、监制、再到录制结束后的后期制作，节目包装，宣传，方方面面全都是人。　　在这类综艺节目录制现场体验过的人会有种特别深刻的印象，外面科技再发达，在这里还是一个螺丝一个钉子，每个岗位上都有人在忙碌。　　就连送盒饭，收拾盒饭的阿姨也是必不可少。　　她要是送错一些餐食，导致某位嘉宾因为过敏问题耽误拍摄，那耽误一天可就是几万几十万的成本啊。　　正在李牧喝着咖啡准备拍摄内容的时候，突然场下一阵惊慌，一个工作人员倒在了台上。　　观众区发出了惊呼，李牧赶紧拍了拍Mark的肩膀，Mark正戴着耳机看着电脑屏幕，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上的情况。　　“Mark，有人晕倒了，Mark。”

李牧喊了两下Mark才回过神来。　　人们一阵匆忙，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一旁的工作人员说，他就突然倒下去了，也不知道怎么了。　　说话的工人人很瘦，手上还拿着一把沾了涂料的刷子，像是正在修补舞台上的某个角落。　　另一个穿着和他相似衣服的工作人员说，“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昨晚也没喝过酒啊。”

正说着，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跑了过来，虎背熊腰的样子有些像是《全职猎人》里专门坑人的新手村东巴。男人费了不小力气弯下腰，冲着地上躺着的工人看了几秒。　　观众忍不住了，纷纷喊道，“不要都站着啊，救人啊。”

人群中有人问：“有没有医生啊？护士也可以啊。”

胖男人站起身对两个工人道：“怎么回事？之前有这种情况吗？去掐掐人中看看。”

一个小个子工人听了胖男人的话，双脚在原地交替踩踏了好几下，随后脱下工作用的棉纱手套，走进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伸出大拇指掐了一下男人的人中。　　“会不会猝死啊。”

安静的舞台上时不时传来几个女孩的担忧声。　　“是啊，前两天乐川钢琴比赛也有人差点猝死。”

“好像要做心肺复苏才行。”

“完了，看起来没救了，今天不会拍了吧。”

李牧和Mark一起沿着简易楼梯走下一层节目录制区域，李牧近距离看清楚躺在地上的工人时，只见他在原地抽动了两下，随后睁开眼睛。　　胖男人赶紧转身和大家招招手说，“没事没事，大家放心，继续干活。”

胖男人一说完，拥挤过来的几个工人犹豫着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地上躺着的工人好像失忆了一般摇晃了一下脑袋，说：“我在哪？我怎么了啊？”

副导演Mark用对讲机叫来了处理场务的同事，李牧和这个穿着高跟鞋赶过来的女人曾经说过几句话，这个女人名叫梅姐，行事风风火火，嗓门也很大。　　Mark把她拉到一边神情严肃地交代了几句话，随后赶回来拉着李牧道：“快去准备下吧，还有二十分钟要开始了。”

李牧刚想说那这个躺地上的人怎么办，就被梅姐推搡着拉到一边。　　躺在地上的工人忽然又像通了魔法的木偶一样坐了起来，说道：“我这是怎么了？”

工人说的不是本地话，李牧有些听不清楚，但是从他的神情来看，好像是晕的有些闷了，现在说话的样子就跟一个孩子一样糊里糊涂。　　“快起来，老李，你怎么晕倒了啊，老板让我们快点把道具刷干，马上要开始了。”

一个工人过来把老李扶了起来。　　老李一把甩开道：“不要碰我，你是谁啊，你干嘛拉我。”

舞台周围又传来熙熙攘攘地声音：　　“估计是摔傻了吧。”

“大概是想要讹诈导演组吧。”

“讹诈？敲诈吧，讹诈可还行。”

Mark又用力对着梅姐挥了挥手使了个眼色。　　梅姐立马把李牧一人扔在远处，转而对着观众席解释道：“这位工人呢身体有些不舒服，他自己也没有和我们请假，所以我们也和大家一样不知道他带病工作，现在呢我们就让司机送他到医院去检查，我们节目20分钟后就要开始录制了，大家回到原位坐好，谢谢配合。　　还有，我再重申一遍，节目录制期间是不允许私自拍摄或者录音的，所以也希望大家多多配合，大家一起把我们喜爱的节目做好，谢谢大家。”

梅姐在和观众说话的时候，晕倒的工作人员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捡起旁边的刷子跑到台下开始刷起了一个白色的圆桶，一旁的人推了推他问道：“老李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喝酒了没睡够啊？”

老李抱怨道：“哪里没睡够，哪有睡过觉？今天不是早上两点半就来了嘛，连着拍了两天，我都30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就是困的。”

“哦。”

一旁的小个子工人答应了一声忙起了自己的事情。　　李牧看了看时间，心想着自己是五点下班赶过来的，就算八点准时来时录制节目最快也要到三点结束，这些观众是下午三点多到摄影棚的，这些工人是早上两点多就在这里了。　　就算是之前睡过觉，等忙完今天的工作也要足足24小时没有休息。　　想到这里，李牧忽然觉得自己毕竟还算有几个小时可以休息，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叫苦了。　　这些工作人员看起来似乎更辛苦。　　梅姐似乎看出了李牧的心事，说道：“别担心了，这种晕倒很常见，但是发生乐川钢琴大赛上那种心脏骤停事件就很少了，我在这个圈子里工作十多年了，没有看到过有人出什么大事的，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工人他们有时候仗着年轻，下午和上午有时间他们也不休息，躲在摄影棚外面刷视频玩游戏，其实做这个行业的呀，要懂得有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忙的时候才能有精神。”

“哦，好，这样的啊。”

李牧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正式录制开始以后，格外顺利，凌晨两点Mark就跑来和李牧说可以收工了。　　Mark看上去总是精神很好，节目刚录完，立刻不忘拉着李牧问之前和他谈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打造成一个明星暖男应该还是最好的宣传方向。　　李牧着急回家调查小黑的事情，也就含混着把这事给拖延了下去，回家路上，稍稍开了点车窗，清凉的寒风吹进车内，倒是格外提神。　　回到小区后，李牧沿着平日里走的路线将车缓缓开到自己的停车位，每小时五公里的车速下，他仔细感受着轮胎压过地面的感觉。　　如果真的撞到小黑怎么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车子停稳之后，李牧下车检查了一番，除了车头稍稍有一些油漆刮破的痕迹，下班时候那场追尾实在也看不出有什么急需维修的地方。　　根本就是被那个250斤的胖子故意骗保了，说到底两辆车在这种车速下根本也不会造成多少严重的损伤，这家伙真是年纪不大，老谋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