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地方？沐春的意思是？”

贾天站在原地，幸好此时空气清晰，路上行人寥寥。　　两人在小区的围墙边站着，头顶上是香樟树的叶子正在滴着雨水。　　一滴雨正好落进贾天的脖子，一阵冰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的意思是，耿梦除了肩膀和手臂有伤之外，其他地方是否还有伤痕？”

贾天摇头，“没有，不对，应该说，我不清楚。”

“不清楚？”

贾天告诉沐春，他其实只知道耿梦手臂和肩膀处的伤口，其他地方有没有伤他并不清楚。　　看来耿梦对让医生检查伤势比较抗拒，为什么会这样呢？　　既然是遭受家庭暴力，检查清楚，然后离婚，并且让陈丰赔偿损失，这些都是合情合理的。　　贾院长为什么说耿梦身体上其他地方的伤，耿梦没有让他检查？　　从好的方面判断，身体的其他部分并不存在伤痕。　　如果不存在其他伤痕，那就意味着，可能不存在故意为之的暴力。　　也许陈丰的暴力不具有计划性也并非某些特殊癖好。　　仅仅集中在头部，肩膀和手臂上的伤口也可能意味着陈丰是在和耿梦发生争吵的时候才会出现暴力行为......　　这些暂时都只能是推测，陈丰已经死了，这些推测想要被证明也是十分困难。　　恐怕只有耿梦自己最清楚。　　“贾院长是否在怀疑，陈丰可能并不清楚自己打了耿梦这件事？”

沐春突然这么一问，贾天反而有些迟疑了。　　他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如果真的自己弄错了，过去真的有什么误会存在，如今要是有机会可以还原真相，就应该要还陈丰父母一个公道。　　这会让仍然活着的人能够继续生活下去。　　“是的，我的确在怀疑这件事，知子莫如父母，人都已经死了，陈丰的爸爸还如此苦苦哀求想要让我帮忙还他儿子一个公道，我真的有些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哪里不对。”

“比如陈丰的确有一些精神方面的问题，或者他真的是分离型人格障碍的患者，而且身份切换会在极度生气的时候出现，这种时候的陈丰会变得非常暴力，甚至会出现攻击行为，对耿梦造成一次又一次伤害。　　但是陈丰的母亲丁兰却告诉我一件事，说陈丰小时候曾经和同学打架，将对方打伤后，陈丰完全不记得自己打过对方，丁兰作为母亲是非常相信自己孩子的。　　分离型人格障碍的诊断需要多年以上观察才能进行确诊，现在我们只能做一些假设和推测，这种人格障碍的人，童年期可能遭受过巨大痛苦，本身遭受了极大的心灵创伤，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一个新的人格会分离出来，那样立刻就会好过一些，新的人格会不记得那些痛苦的事情。”

“你是说有可能陈丰也是这样吗？”

贾天有些不敢相信。　　“未必如此，因为我们无法诊断，只是我告诉贾院长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而已，另外，如果是一个有躁狂症的人，可能也会出现暴力问题，但是不是过后会忘记，还要看他的躁狂之外是否存在其他病症。”

“沐春的意思我明白了，总之这个陈丰有可能真的不记得打过耿梦是不是？”

“有可能，所以耿梦在检查的时候显得有些犹豫，就是您说的那种您也不清楚的状态。”

“有办法弄清楚吗？”

沐春拍了拍贾天的肩膀，“贾院长，这事情耿梦最清楚，现在陈丰已经死了，我们讨论再多也没有办法证明什么，况且尸体都已经火化了，法医学检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是吗？”

“那可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两个老人太辛苦了。”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存在精神障碍，伤害自己的伴侣肯定是不对的，贾院长你说对不对？”

听出沐春这是在安慰自己，贾天笑了笑，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回到五楼之后，沐春就开始研究这家素食店的情况。　　通过微博，公众号和一些视频介绍，沐春发现这家店的老板微博名叫作“Usaki”，看上去像是一个京岛人的名字，微博上粉丝有三万多，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微博号。　　微博上面基本上就是介绍一些健康方面的饮食知识和分享一些料理和鲜花的图片。　　偶尔还有一些活动照片。　　沐春记下这家鲜花咖啡馆的地址，抄写地址的时候，他发现旁边就有一张电子地图，标注了咖啡店的位置。　　这张地图引起了沐春的注意，这的确就是一张普通的位置标记图，沐春之所以注意到它，是因为这个地图缩小之后，沐春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　　创意园所在的位置正好位于花园桥社区卫生中心西侧，而拥有同样香氛瓶的刘美，她的住处位于东田区，也就是绕海人常说的东田富人区。　　沐春拿出笔记本，在空白处按照比例标记了咖啡店和刘美家的位置。　　刘美视频里出现的玻璃瓶和今天素食店桌子上的玻璃瓶是一样的，这个线索沐春认为一定含有某种特别的关系，不会是巧合这么简单。　　拿出手机，打开某宝，根据图片搜索：暂时没有找到您要的商品。　　搜索两次之后，沐春愈发确定，这个瓶子应该是特别订制的玻璃瓶，并非随处可以买到的普通瓶子。　　那么，刘美家里出现的这个瓶子和这位名为Usaki的老板大概率存在关联。　　线索再次汇集到香氛的气味上。　　杨星和李牧身上也有相同的气味......　　想到这里，沐春将杨星的地址也标记在笔记本上。　　然后是李牧的位置。　　这时候，沐春眼前出现了四个位置点，这难道是！　　一阵毛骨悚然之感突然降临在门诊室中。　　窗户嘶嘶作响，沐春站起身，走到窗台边想将窗户重新关紧，却发现窗户分明就是关着的。　　这四个位置难道是......　　打开刘美发布的第一条视频，沐春握笔的手开始颤抖。　　“双手在临海3号废弃工厂。”

“腿部在青山路一号河道。”

“躯干在浴缸里。”

“头部位于蓝海公园垃圾桶。”

青山路一号河道正是杨星家附近，躯干的位置在刘美家，头部位于蓝海公园垃圾桶。　　李牧家就住在蓝海花苑，蓝海公园位于蓝海花苑东门外，一墙之隔。　　双手在临海3号废弃工厂，临海3号废弃工厂在什么地方？　　沐春并不熟悉这个地方，他打开地图，输入临海3号废弃工厂。　　题图上出现的位置沐春简直不敢相信。　　临海3号废弃工厂位于临海社区，这个地方正是耿梦的家。　　难道所有的事情真的是相关的吗？　　青山路（杨星）、东田区（刘美）、临海废弃工厂（耿梦）、蓝海公园（李牧）。　　沐春将这些点用线相连，看上去像是一个变形的四边形。　　这个四边形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想到这里，沐春的思路突然中断了。　　他起身冲了一杯咖啡，这时候，杨星走了进来。　　“杨星？你怎么来了？”

“沐医生，我知道我今天不是复诊时间。”

“嗯，是啊，所以你怎么来了？”

“我......我一会还要去看看童阿婆，她应该今天还在医院呢。”

杨星抬了抬眼镜，表情竟然有几分腼腆。　　“你不需要去研究你的交往实验了？你那个课题不需要研究了吗？”

“啊呀，沐医生，我发现我最大的问题大概是心里空。”

“心里空？”

“嗯，因为心里空才总是谈恋爱，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研究的，我突然觉得像您，或者像流云老师那样，能够努力做一件需要长期积累的事情，一件真才实学的事情才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沐春眨着眼睛，顿时语塞！　　这个杨星怎么突然重新思考人生了？　　虽然这段时间，沐春的确故意带着杨星去养老院照顾老人，也带着杨星去流云的新书发布会，这些事都是希望杨星能够从中有所感悟，看看不同的人生，从自己自以为是的浮躁中走出来。　　但是他也改变的太快了吧。　　当然，这绝对是一件值得鼓励的好事。　　“昨天忙了一下午，但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童阿婆拉着我手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被人需要的人，一个真的能够帮助别人的人，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拥有过。”

“挺好的，杨星。”

沐春肯定了杨星这番话，还给他递上一杯刚做好的咖啡。　　“我觉得沐春老师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什么？”

“我也听过不少关于沐春老师的传闻，说是很会用各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治疗病人，我其实也算是一个病人吧，心里空空的，总想着在女生身上获得自信，要不是照顾童阿婆这件事，恐怕我再过很长时间都还是不会想明白。”

“契机无所不在，只要我们愿意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真的很好！”

沐春打心底里觉得欣慰。　　但是他的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下来，越是看到杨星往好的一面在改变，他越是觉得眼前这份平静是不是藏着急风骤雨。　　简直可以说是有一些被害妄想症了呀。　　杨星一边喝咖啡，又一边对自己的人生做了一番小结和反省。　　沐春一边听，一边点头，觉得他基本上说的都有道理。　　“所以我觉得如果我现在开始踏踏实实学习一点东西，让自己真正变成一个有能力的人，是不是还来得及啊。”

“当然，任何时候都是来得及的，何况你才多大呀。”

“谢谢沐春医生，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是否感兴趣，我们公司想要邀请您参加......”　　“参加什么？”

沐春问。　　杨星今天来医院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方面，经过童阿婆这件事，又加上夏小影的出现，杨星的确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想法，开始越来越讨厌过去的自己，想要成为像朱品、流云，还有沐春医生这样的人。　　他发现被人真正需要，并且能够帮助他人，是一件非常满足的事，比发朋友圈被一千个人点赞还要高兴。　　这种满足感是之前他所做的那些表面看起来还不错的事情所不能获得的。　　另一方面，他答应了Jane今天会给她一个准确答复，沐春是不是愿意参加公司即将开始的真人秀节目。　　人已经来了，一件事情已经说完，咖啡也喝的差不多，也到了该邀请沐春参加真人秀的时候。　　可是话到嘴边，杨星却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合适。　　沐春可能不会答应这个邀请，也许他会更希望留一点时间在提高专业水平上，多留一点时间参加读书活动，或者就独自一人看看书。　　杨星犹豫不决之时，正巧看见了沐春桌子上放着的一张图纸。　　“杨星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杨星摇摇头，转而对沐春的笔记产生了好奇。　　“沐医生，你这个上面为什么有我的名字啊？还有刘美的名字，怎么还有李牧老师的名字啊？　　刘美是那个分尸案的主角吧。　　“主角？这个词有点意思。”

沐春故作放松道。　　“这个四边形也有点怪啊，从我这里看，这像是初中的数学几何题呢。”

“数学几何题？”

沐春有些恍然，低头盯着本子上的四边形。　　如果这是一道初中数学几何题，一般来说它应该是怎样一道题呢？　　“辅助线！我记得几何题最后一题多半是要添辅助线的，要是不添加辅助线肯定做不出来。”

“辅助线？”

“是啊，你看，如果把四个顶点看成是中间点，通过顶点将线延长，会有新的相交点吧。”

“等一等。”

沐春说完，将本子朝左朝右转了几个角度，随后将四个点分别标注A、B、C、D。　　“这样就更像数学题了啊，沐春医生，你看，AB、BC、CD的距离是一样长的，但是AD这条线特别长，如果将CD连接起来呢？”

沐春一边连线一边说道：“连接AC两个顶点，得到线段AC；连接BD两个顶点，得到线段BD；线段AC和线段BD分别相较于点E和点F。　　这样看起来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