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哪怕昨个儿折腾到半夜，到往常起床的时辰田蜜还是醒了过来，想坐起来，动一下感觉身上有些酸。这点细微的动作还把卫成给闹醒了，卫成睁开眼，就着一片漆黑朝旁边看去。“蜜娘？”

田蜜往卫成怀里偎去，轻声说：“吵醒你了？”

卫成平常起得也早，古人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们读书人就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不过今日旬休，难得娇妻在怀卫成也想多赖会儿，就伸手把田蜜往怀里圈了圈：“再陪我睡会儿。”

“……”田蜜有点为难，她怕耽误早饭。卫成在他娘陈氏看来有点缺心眼，实则心里有些成算，他猜到田蜜所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她，闭着眼说：“我听到一点声响，娘起来了，早饭娘会张罗。我每旬才回来一日，只歇一晚，想也知道我会闹你，多睡会儿没什么，娘不是那么刻薄的人。”

的确，要是婆婆对她有意见，直接就该来西屋叫门，哪会由她赖在床上。这么想，田蜜放下心来。她安心靠进卫成怀里，别看卫成是读书人，怀抱并不单薄，就这么躺着都让她感觉有依有靠，心里也比往常踏实。嘴上说多睡会儿，其实也是为了照顾田蜜，卫成瞌睡向来不多，醒了就没再睡着，只是阖目假寐。他自责自己不知分寸，昨个儿闹到半夜，心道蜜娘应该疲乏得很，却忘了田蜜自从生母故去这些年都没人怜惜，尤其后娘进门之后，她吃的苦头更多，后娘人前一张笑脸，人后想着法压榨她。累到很晚不是一两次，哪怕刚躺下还没睡着听到公鸡打鸣都得翻身爬起来，否则跟着爹就会来训她，说她偷闲躲静好吃懒做。也因为有从前的不幸做对比，田蜜嫁过来之后一直很知足，哪怕婆婆说话总硬邦邦的，田蜜没感觉有多大恶意。陈氏可能是对她不太满意，但陈氏疼儿子，卫成已经娶了她，陈氏不想儿子夹在中间为难，也在试着接受她，这是个好现象。本来这段时间陈氏对她已经有长足的改观，加上昨日那一出，田蜜心想往后的日子应该能更好过些。要是今年院考一切顺利就好了。相公能中秀才的话家里还能更轻松些。听说只要中了秀才就能直接去县学读书，县学属于官学，和私人办的学塾不同，那里的先生吃官粮，不拿束脩，学子们要准备的就只有三节两寿的孝敬。婆婆陈氏也说，县学还提供笔墨纸砚，上那儿读书特省钱。……感觉田蜜动了几下，卫成拿下巴蹭了蹭她，问：“睡不着了？在想什么？”

“在想院考，听娘说日子要到了。”

卫成嗯了一声，说：“秋收过后天气转凉，学政大人就开始在省内巡考，从沛州起，到江州往往都是十月份。”

田蜜有些好奇，问考完之后呢？“考完之后学政大人立刻赶去下一州组织考试，另有人为我们阅卷，江州院考在十月上旬，十一月放榜，好坏年前都会出结果。能有个秀才功名年后就能去县学报道，假使答卷十分出色被点为一等，也就是廪生，那兴许能去江州府学。”

说这话时，卫成声音很淡，田蜜却能听出一点儿憧憬，她心想这是应该的，读书人都会憧憬，府学谁不想进？“我觉得相公今年铁定能考上，到年前我就是人人羡慕的秀才娘子了。”

卫成心里热乎，问她这么笃定？从哪来的信心？“我相公给的，嫁过来之前我就听人说过相公学问好，整个后山村数我相公最有灵气。”

“他们没说后半句？”

“说了，人人都道可惜，说卫三郎哪儿都好只是缺些运道。”

“那已经很积口德，我听说的是衰星附体，”卫成好像是在自嘲，还笑了一声，“像我这么倒霉的确世间少有，上半年家里闹了一出，因那出，娘怨极了两个嫂嫂，我倒是觉得她们不信我无可厚非。我也在想，要是今年还那样，我就认命不读了，我学问做得再好，连着几年考场都没进得去，有什么用？”

听到这里，田蜜躺不住了，她双手撑着床铺，俯身居高临下看着脸上写满不如意的卫成。“相公你上回旬休，在前院晨读的时候念了篇文章，说老天爷要对人委以重任之前要先磨练他，我觉得那说得很对……很多事冥冥之中有安排的，像当年我娘病故，人人都同情我可怜我，起先说没娘的女儿嫁不出去，后来我爹续弦，她们又说落到后娘手里能许什么好人家？可你看看我，我都嫁到卫家来了，给你当了媳妇，这一点谁又事先料中了呢？相公你再想想，我命途虽然坎坷，每回即将遇到不幸老天爷都会警示我帮我避害，你说老天爷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偏疼我的？他既然偏疼我，我能当不上秀才娘子吗？”

卫成哑然失笑，打趣说：“你这不是歪理？”

田蜜还很固执：“歪理也是理，不然你指出来，我哪句说得不对？”

卫成心想自己在家的时间还是太少，成亲之后都没怎么同蜜娘独处，还不够了解她。原来她也有这一面。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绵软的……倔强的一面。却让人爱不释手。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乡下无知妇人，这番话的确将卫成说动了。卫成本来就是有学识但苦于无处施展，哪怕没表现出来，他心里一直担心今年又是不幸的延续。和田蜜说了几句，心里的包袱竟然卸下不少。卫成像入了迷一样，盯着田蜜看。这时候田蜜感觉到不自在，她率先停止了四目相对，眼神回避了一下，又推了推卫成：“该起身了，我不能再耽搁，得去灶屋给娘帮忙。”

卫成也的确全然没了困意，他彻底清醒了，起身坐到床沿边，让田蜜从里侧出来，看她把油灯点亮，动作麻利的收拾自己。她绾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卫成一眼：“相公你披个褂子，清晨寒气重，别着凉。”

等田蜜人到灶屋，陈氏果然早已经忙开了，听到动静她还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问：“就起来了？”

“今儿起得晚，对不住娘。”

“你有啥对不住我？你是对不住三郎，他一旬才歇一日你不好生陪他，跟他说说话也好，往灶屋来作甚？”

田蜜：……“相公准备晨读。”

陈氏：……这就尴尬了“你过来给我把火看着，别熄了。”

陈氏说完就准备出灶屋，又想起来问：“昨晚做梦了吗？”

“没呢。”

“那就好，以后再梦到什么早点告诉我，情况越坏越要趁早说，听到了吗？”

田蜜点头答应下来，说知道了。“我同娘一样，想相公好。”

卫成那身板看着是不如田间的庄稼汉硬朗，却也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读书人，他旬休回来也帮家里干活，吃过早饭看水缸空了一半就说要去井边，被卫父拦下来。他就在院里帮着劈柴，每年这个季节都要囤柴火过冬，这个活他也是做惯了的，使个巧劲儿就行，不费太大力气。卫大郎和卫二郎来过一趟，跟他说了两句话又下地去了。到巳时，卫二郎家栓子摸过来玩，他先蹲在旁边看卫成劈柴，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往屋里钻。这时田蜜拿着针线在补衣裳，看他过来就想起昨个儿得了一小包桂花糕。她招手让栓子过来，拆了纸包分出一小块给他。光闻着栓子口水都滴下来了，拿到也舍不得一口吃完，小心护着慢慢在啃。看他吃得那么欢，想着这是相公特地买回来的，田蜜也尝了半块，那半块桂花糕入口就化开，舌尖都是甜味，鼻端还有一股子花香。田蜜没吃过这么好的糕点，这恐怕也不便宜。她把余下那两块半重新包好，妥善的放起来。准备坐回去接着补衣裳，招呼栓子外面玩去。栓子护着他还没啃完的桂花糕出去了，出去和他奶奶撞了个正着，陈氏看了一眼他捧着在啃的桂花糕，没说什么，栓子喊了声奶，接着往外边走，出去就看到蹲在村道上不知道在玩什么的狗蛋。大房的狗蛋和二房的栓子岁数相差不大，两人经常玩在一起，栓子就小跑着过去了，他桂花糕倒是已经吃完，嘴里那甜香味儿还没散，刚一蹲下就让狗蛋闻了个正着。狗蛋目光炯炯看过来，问他吃了什么？“三婶给的糕糕。”

狗蛋听说扔下手里玩到一半的虫子就往田蜜那头跑，跑她那屋说要吃糕。按说要吃糕该问爹娘要，别人也不欠你，可狗蛋才三四岁，不知事，田蜜是做长辈的不该过分计较，再说栓子和狗蛋都是侄儿，理应同样对待。这么想，田蜜也分了一块给他，没想到他狼吞虎咽吃完说还要。田蜜收起纸包，让狗蛋出去玩。狗蛋不肯，在西屋就闹起来，非要。卫成在外面劈柴，听到动静正要进来，陈氏先他一步，站在门口看狗蛋坐地上撒泼打滚问：“他要什么？”

田蜜回说：“相公昨个儿买的桂花糕，我给狗蛋和栓子都分了一块，兴许没吃够。”

听到这话陈氏脸就黑了。吃够？这种东西你想吃够？那恐怕投错了胎。陈氏一把将坐在地上撒泼的狗蛋抱起来，送回隔壁丢给大郎媳妇，又留了话：“好生教教，别出去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