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且不管这一遭宾主尽欢,钱氏听说卫成又进了府学,每月考的好还能往家里拿钱,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田父见田蜜日子过得舒心,他也高兴。因上次卫成中秀才,他发现钱氏没想象中好,今儿又是自家大哥寿辰,闺女女婿也上了门,自家婆娘却拉着个脸,就有些不像话了。“我说你是不是还不痛快女婿中秀才?”
钱桂香一听这话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他中不中我们都一样地里刨食,有什么区别?既然没区别,我高兴个什么?”
“就算没有真金白银进账,闺女是秀才娘子,女婿又进了府学,平时考试还能在三甲之列。说不定哪天闺女就成了举人娘子,咱们日子总要好过些,往后十里八乡谁还能小看我?”
“那是你,你是她亲爹,我又不是她亲娘,你真以为她会孝顺我?她不磋磨我才怪!”
田父走到她旁边,沉声说:“你看低蜜娘了,蜜娘那性子像她娘顾氏,都是宽容大度凡事不计较的。上回我跟狗子过去,女婿亲自给我抬了凳子,请我坐下。蜜娘不光给我们泡茶,狗子过来还给抓了两大把花生糖块,舍得得很,那顿张罗得也很好,满桌子好酒好菜。动筷子之前她跟我打听你怎么没到,她说想当面同你道谢,多谢你当初费心费力促成这门好亲事,你虽然是后娘,这份大恩大德她不敢忘记,有机会定要报答你……还说过两天开流水席让你一定要去。”
这番话,让田父听来觉得女儿有情有义,后娘刻薄了她,她却不记仇,只记得后娘给她说亲的好。钱桂香心虚啊,一心虚就感觉话里有话。说她费心费力还能不是讥讽?让她过两天一定要去不就是想当面奚落她?钱桂香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拍了好几下胸口才没背过气。看她听完还不高兴,田父也不痛快了:“外头都说当后娘的没一个好,我原先不这样想,你虽然总让蜜娘帮着干活,吃这口没太刻薄她,也给她说了好亲……你心里有疙瘩,后娘当到这份上可以了,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往常你总说希望蜜娘嫁出去好好跟人过日子,如今她日子过好了,你不高兴了?不想看她好?”
钱桂香张了张嘴,想把算命的说那话告诉男人,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心里很烦。田父一等二等没个反应,心也凉了不少,他也说累了,又要回到席上喝酒去了,让婆娘看着点狗子,走了两步决定还是提醒一声,说:“蜜娘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心里有点想法我也不说你。但你记得,今儿氏什么日子?这种时候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装也装出笑脸,不要把女婿和大哥家得罪了。”
田父说完就回席上去了,留下钱桂香自己在外头。钱桂香刚才都站起来了,这会儿又坐回屋檐下继续胡思乱想,完全忘了男人让她看着狗子。这时候外面传来动静,田狗子是被同村两个人架回来的,他贪嘴偷喝了席上的酒,晃晃悠悠地跑得有点远,醉熏熏的又看不明白,脚下没踩稳就栽进水田里去了。他陷在稀泥里头挣扎半天愣是没爬出来,呼救之后有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了看,把他从水田里拽了起来。最近入秋了虽然还是艳阳天,但田里泡着白天也冷阿,他还在水田里泡了那么久,整个人已经冻僵,嘴皮都发青呢,头上还有血。钱桂香看他这样差点吓死,赶紧拿帕子来给他擦身上,又说要去烧水。帮忙把人弄回来那两个问说是不是请个大夫?“不知道是几时掉进水田里去的,我们发现的时候他身上冰冷,狗子头上又磕到除了血,满身酒味,还是请大夫看看稳妥些。”
钱桂香就拜托他们好人做到底,田大嫂见状,忙让大儿媳妇去灶上端了热水毛巾来。钱氏她接过帕子,自个儿边给狗子擦血边数落说让你往外跑,让你偷酒喝,和了还往外跑,出了事就舒坦了!骂着骂着又想起田蜜今日带了银簪,相公公婆又对她疼爱有加,小日子过得舒坦。她猛然一惊,那才是祸根啊!……这才刚当上秀才娘子多久,就这样了!以后可咋办呢?钱桂香一下爆发出来,哭声大得把众人都吓到了。田父本就喝了酒有点醉了,听钱氏大哭也清醒了,出来就看见摆在那儿的狗子,吓了一跳。问婆娘这咋回事?“你问我?还不是你那好女儿害的!都是她害的!”
听了她的大声哭诉,田大嫂脸都黑了,这都氏些什么事啊?自家男人好好的寿宴被闹得。她也不吭声,等着田二自己管媳妇,她也想听听钱氏要说什么?难不成狗子还是田蜜推下田的。“你这婆娘是不是疯了?大晚上说什么胡话?”
钱桂香心一横,把藏了快三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我告诉你,我早先就给田蜜算过命,人家说她命好,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就是克兄弟,克兄弟懂吗?她和兄弟之间只能有一个好的,她好了狗子就得倒霉。你还问我为啥不痛快?你想想看,她现在是秀才娘子,十里八乡数她最风光,她日子过得这么红火我儿子咋办?她男人才中秀才我们狗子就掉了水田头破血流的,这还有活路吗?这怎么办啊?”
田父整个都震惊了,他盯着钱桂香看了半天,说:“狗子出事不是因为你没看紧他吗?他喝了酒乱跑摔的?”
“都说了田蜜克他!狗子是被克的!”
田父不信,觉得算命的都是满嘴瞎话骗人掏钱,他要是真能知天晓地还在外头摆那破烂摊子?早让达官贵人供起来了!“骗子的话你也信?还因为这个同蜜娘过不去?你是不是疯了?”
田父本来就喝了点酒,酒还没彻底醒,有这么吵闹一通难受得很,眼下也不想多说,“得,回头你带我去找那个算命的,看我不砸他摊子。这会儿我懒得跟你掰扯,狗子要紧。”
……钱桂香苦啊!心都碎了。为啥呢?不仅心疼狗子还心疼钱呗。说田蜜克兄弟一点儿没错!这继女就是个扫把星!最气人的是这扫把星还很不好对付。年前请半仙做法,当时就没降得住她。钱桂香感觉自己被骗了年后又去找了算命那个,问他咋回事?钱花了,法事做了,结果人屁事没有,日子过得还挺美的。半仙就说他们小看了田蜜,她命还不好破,这样还得再做一回法事,要加钱。前次出那笔钱就让钱桂香把心都痛木了,结果竟然没办成事,这回还要更多,她差点气疯,但还是给了。说到这半仙,其实是个广撒网的骗子,类似这种话他不止和一个人说过,在别人身上没“应验”,都没了后续。只有钱桂香信真了,觉得他就是有大本事的,他说的句句都对,这样哪怕再舍不得,她还是加了钱。大概就是开春那段时间,半仙又给补了一场法事,之后钱桂香一直在等田蜜倒霉,还没等来,天降暴雨南坡垮山了,路堵了不太平也就没怎么出门,没听到卫家传来什么消息,也就不知道卫成进了府学还能拿钱回来。这卫成一回来,田大伯家又摆席,夫妻两都来了,田蜜她不上门还好,都用上银簪了,一上门狗子就摔了,还见了血,说她克兄弟一点儿没错!请半仙这个事,钱桂香是背着田家人做的,别说隔房的大哥大嫂,就连她枕边人都不清楚。她平常惯会做表面功夫,早几年关上门会刻薄继女,当着外人面却很和善,总是笑眯眯的。她这样的做派,就算你看出点名堂,顶多觉得她对继女不上心,把人当畜生使,想不到她已经积攒了许多恨意。所以说,钱桂香翻着白眼晕过去的时候真没人想到她是气的,田大嫂赶紧上前去掐她人中,边掐边让围上来这些退开,这么挤着呼吸不上。虽说田大嫂看不上钱氏,但人命关天的事她也不能不管,再有这又是自家的席宴,前头狗子菜摔了,更不能让她出事了。田老大家那两个儿媳妇也来给婆婆帮忙,嘀咕说二婶是不是心里着急昨晚又没睡好?都说什么胡话呢,尽编排秀才娘子了,也不看看卫家人还在呢。好在卫家人都还在前院,也不知道听到钱氏的胡言乱语了没?“行了,有什么话等人醒了再说!”
“掐人中还不醒,要不喷点凉水?”
“也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杏花你去,给我舀瓢水来。”
田大嫂支了个儿媳妇去舀水,等凉悠悠的井水端过来,她就着瓢喝了一口,低头就喷了钱桂香一脸。她是凭经验瞎搞,结果赶了巧,喷完水人真醒了。钱桂香起先还恍惚,又感觉脸上湿哒哒,她抬手抹了一把,问:“我这是咋了?”
“怕是昨晚没休息好,说着话你就晕了。”
田大嫂扶她到旁边坐下,问咋样?好点没有?要不要请大夫?钱桂香还没说啥,田父皱了皱眉:“请大夫?哪有那么金贵请大夫?有钱也不是这么败的,我看她就是昨儿没睡好,又被狗子吓到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村里头哪怕有个头疼脑热很多也不请大夫,想着歇会儿就好,请大夫看不如煮两个蛋吃。田家平常也不讲究,唯独狗子生病会重视一些,其他人不舒服先熬着,能熬过去不费那钱,熬不过了再请赤脚大夫来走一趟。平常都像这样,勿怪田父像这么说。钱桂香跟他是一条心的,也准备摆手,刚把手抬起来就感觉肚子一疼,跟着一声哎哟喂。“这是咋了?又是哪儿不舒服?”
“肚子、我肚子疼。”
“是吃坏了?……不对啊,这两顿都在我这头吃的,真有问题还能光疼你一个?”
刚疼起来的时候钱桂香还能答话,后来她连话都说不出,甚至顾不上听别人在讲什么,只是弯着腰捂着肚子。田大嫂也真闹心,这弟妹一年到头都不咋生病,一生病就让她摊上了。且不说自家摆席遇上狗子这事就够糟心了,钱氏还来凑热闹。能咋办?都一头冷汗了还能丢下不管让她咬牙硬撑?出了事谁来负责?田大嫂让儿媳妇搭把手把人扶进房里,躺床上去,又唤来儿子,让赶紧去把大夫请来,都这样就别想着省钱,人最要紧。田大嫂烦啊。感觉来的是瘟神,偏偏还送不走。又叫二儿媳把前面的席面散了,着出了事,好多人吓到了,还得善后。两头都安排好了,她回身看田蜜站在门外,很拘谨的样子,遂招呼她回婆家身边去,早点回去,这里不用她管。“这头不缺人手,倒是你婆家,后娘弟弟出了这样的事,也够糟心的啦,别让你婆家看了笑话,别杵这儿了过去陪你婆家人先回去了吧。”
看田蜜不应声,田大嫂转身喊田父过来:“我说咱不缺人手让蜜娘跟她公婆他们先回去,她还不肯走,老二你跟你闺女说,让她赶紧回去。你那糟心婆娘可别再丢了蜜娘的人。”
田父想了想自家的烂摊子,女儿回来的确帮不上什么,就点了头,让她回去。当爹的发话,田蜜这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