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呢郡主,是否把贱奴提来让您审问?”
有婆子的声音响起。
少女轻哼一声:“带上来吧,吃了这么多鞭子,本郡主倒是看看长记性了没。”
有婆子匆匆忙忙的就跑了出来,许安安跟程淮也两人站在红漆柱子旁让路,不一会儿,有一个浑身血污的男子被铁链子牵着走出来。
他的白色囚衣被打裂开,露出里面血肉泛红的伤痕,男子的鞋子像是血水里泡过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留下溢出的血色脚印。
但男子长得很俊,即便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依旧挺直着脊背,眼眸里是不甘的执拗。
他一瘸一拐的被粗暴的拉进屋子,程淮也见着男子面容的时候抓着许安安的手更紧了。
许安安手被抓痛了,才小声问道:“怎么了?”
程淮也脸色不太好,他轻轻摇头:“没事。”
许安安拉着他便走了,两人路过那屋门口的时候,就见那个男子被迫跪在地上,长相娇俏的少女用石榴红的珍珠绣鞋狠狠的踩着他的脑袋,少女笑意吟吟:“哭一个,本郡主就放过你。”
屋内起哄看戏的人比比皆是,奚落嘲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许安安拉着程淮也快速离开这片地,直到声音小了一些,程淮也又回头看了看,他紧紧的抿着唇,面色不太好。
两人站在一棵槐树下,许安安看着远处亮着烛火的屋子:“那人你认识?”
程淮也有些不确定,但是那面容跟藏书阁的画像很相似,他迟疑道:“他好像是大祁的开国皇帝程恹,只是开国没两年便因旧疾发作死了,由于他一生都没子嗣,便立了程氏旁支的孩子为太子,也就是朕的天祖父,然后便一直是我们这一脉统领大祁。”
天祖父?这得追溯到第五世了。
他看向许安安:“这处府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百年前的事?”
许安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执念,这座府邸的执念颇深,月阴的时候便会幻化成幻境,这儿便会重复盛王府未灭亡之前的情景,他们以前的生活会像故事一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让他们意外的是,大祁开国皇帝程恹竟然有这么一段过去。
要不是程淮也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还被盛王府的郡主折辱过。
“我们走吧。”
离开这片地方,后面再次变得黑暗,欢声笑语皆消失不见。
一处类似于祠堂一样的地方,门框摇摇欲坠,上面爬满了蚁虫蜘蛛,见着有人来了,刚从暗处走出来的鬼魅迅速又隐于夜色。
许安安走了进去,走一步里面的灰尘都能满天飞,她盯着祠堂的地上有一条类似于拖着走的血迹,长长的一条,延伸至黑暗的角落里。
血迹看起来已经凝固好几天了,变成了黑红色的一条,许安安打着灯笼,往深处走,程淮也负手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橘黄的光照在角落里颤抖蜷缩的人影身上,许安安眸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暮词。”
蜷缩的人影停止颤抖,暮词缓缓回头,他面容上满是泪痕,一双眼睛红得似要滴血,在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孩。
女孩脸上布满了鲜血,四肢皆被折断,一身衣裳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这是暮雪,那个在幕后笑得很可爱的小女孩。
见许安安来了,他眼睛又划过泪,凝成血色的泪划过他的面庞,滴在早无声息的女孩脸上。
他声音沙哑:“为什么……”他狠狠哽咽了一下,泪水断线一般:“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的妹妹。”
“她,今年才满十四,正在盛开的时候,在她要绽放的瞬间……她被摘了下来,与泥土作伴。”
他跪地手里抱紧了暮雪,在许安安这里他好像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啊,为什么会不偏不倚的选中这七个可怜的女孩,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冰冷长眠。
许安安骨节紧得泛白,她转过身:“把她带上,我们出去吧。”
“在恶人还未绳之以法的时候,你不可以出事啊。”
因为跪久了,他的双膝都快失去了知觉,他撑着自己站起身,怀里紧紧的抱着暮雪,犹如行尸般跟在许安安的身后。
触及外面的凉风,许安安看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枝叶,世间的苦难有很多,亲人的生死离别只是其中的一种。
许安安知道暮词的心里很痛,痛到说不出话的那种,可事情已经发生,就算神在世也无法做到时光倒流。
但她此刻却连一句“节哀”都说不出口,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其实失去过至亲之人的人,反而更能感受。
许安安是,程淮也他也是。
三人走出盛王府的时候,程清秋已经等得焦急,知道看见他们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皇嫂,暮词呢?他在里面吗?”
许安安在门口让开身子,暮词抱着暮雪缓步走了出来,程清秋还未来得及欣喜,目光触及那血色的身影时,瞳孔微缩。
“皇嫂……他……”程清秋嘴唇微张又闭上。
“暮雪死了。”
程清秋如坠冰窟,她眼眶很快泛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暮雪根本就不是住城北这边的,她也不会往城北这边来,为何她的尸身在盛王府里面。”
暮词瞳孔微动,目光在暮雪身上一寸一寸掠过,他再也叫不醒了,跟他相依为伴十几年的妹妹。
他好像也不用再想破脑袋的做词曲赚钱了,好像不用再给妹妹攒嫁妆了,好像再也不用打趣她,如果不听话就把她嫁给城西的杀猪贩了,好像再也不用她小大人一样关心他身子是不是不舒服了,然后总能及时给他煎好药,也不用再听她的碎碎念了。
他应该是可以解脱的,可是心还是好痛,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暮词抱着暮雪跪伏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根本就……没有鬼怪之说,我妹妹……她是被人带到凶宅里,活生生折磨死的,那个人……戏耍老鼠一般,把她骨头一根一根的折断,让她哭,让她跪地,让她求饶,再让她血流尽,永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