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蕴轩内,珑胤睡态不甚沉稳,时不时用小手挠着额头,小腿也不安分地把搭在上面的小毯子踢掉,定是热了。初静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背,果然已经蒙上一层细汗,她便拿起扇子,小心地为他扇风,珑胤感受到了凉意,便安分地睡着,没有再动弹,呼吸声异常沉稳匀称。初静一脸怜爱地看着他,这副眉眼,真是像啊,她真怕会越长越像。她放下帘子,走了出来,刁嬷嬷便候在外面,初静坐了下来,淡声问:“说吧,今日傍晚是怎么回事?”
今日傍晚,初静直接去了稻食斋,刁嬷嬷还未及跟她说起遇悠失足落水之事,她倒是在晚宴之上才听闻,她瞧着刁嬷嬷的眼神,事情定然是不简单。刁嬷嬷欠身答道:“今日老奴在花园瞧见了遇悠小姐,心里便生了主意,想为少奶奶出一口气,但还没有来得及出手,便遇到了五小姐。”
初静挑眉,继续听着。“老奴本还暗暗懊恼,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便这样溜走了,可没想到,这五小姐竟跟咱们是一条心的。”
刁嬷嬷一脸神秘,“我瞧得真真的,这遇悠小姐,便是五小姐推下去的。五小姐身边那侍女本想下去救,硬是叫五小姐瞪了回去。”
初静怔了一下,面露惊讶神色,“她?她和郁檀芮有什么过节?”
“老奴特意去打探了一番,零零碎碎听了些消息。这五姑爷此前在大少奶奶府里与大少奶奶一起授课,说是有些不清不楚。”
初静不觉眯着眼睛,“竟还有这么一出。”
她脸上不觉现出一股恨意,“郁檀芮真是个贱货,跟这么多人牵扯不清!”
她一想到倪程柯,心里又扯痛了一下。他已经离开浅水寨,初静回娘家时都没有机会见到他,她本想派人到药灵谷留信,但想想,又能说些什么呢?真正想说的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能说的,都是一些没咸没淡的话,没有半点意义。“少奶奶,咱们要不要好生利用一番?”
小萱插嘴道。初静眯着眼睛,“不知道郁檀芮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我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和褚爱思斗上一斗,也是好玩得紧。”
刁嬷嬷又满是愤然地道:“遇悠那小蹄子,真真是跟她娘亲一个样,净会狐媚人心,连老爷都这般喜欢她。今日她竟然又这般命大,真是太可气了!”
初静沉声,“刁嬷嬷,我知道你想为我除掉她,但是且不可再这般莽撞,就你今日这点小把戏,成不了事,还会引火上身。”
刁嬷嬷不觉面色臊然,“那少奶奶可有什么法子?”
初静勾起阴冷的笑,“法子我自然是早就想好了,眼下倒是有个现成的机会。”
刁嬷嬷和小萱俱是露出疑问的神色,初静却只是讳莫如深的不语。刁嬷嬷走了,初静便走进了里屋,珑胤睡得香甜,面上终于是现出了些许柔和之态。初静暗暗叹气,他的性子真是像极了倪程柯,小小年纪,对谁都冷冷淡淡,亦不爱说笑,在褚恒这里她已经不作他想,反正褚恒是已经恨上了她,可在褚世忠那里亦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她这五蕴轩都快成了冷宫,照这样下去,以后珑胤的日子并不会有多好过。珑胤突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巴巴的眼睛望着初静,“想尿尿。”
初静心里柔了一下,抱起他,自己动手为他屙了,初静又摸了摸他的背,已经没有汗了,把他放回床上,手里还是轻轻地给他扇风。初静轻声说:“胤儿想不想去和姐姐玩?”
珑胤睁着迷糊的眼,点了点头,奶气地说:“想。”
“那娘亲明日便带你去看姐姐好不好?”
珑胤又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初静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玉瓶亮在珑胤眼前,“这个小瓶子,里面放了香香的东西,打开闻一下,香气宜人,珑胤喜不喜欢?”
“喜欢。”
他伸出小手拿了过来,却依然惜字如金。“这么好的东西,珑胤舍不舍得送给姐姐?”
他没有犹豫地点了头,“舍得。”
“那明天就把这个送给姐姐好不好?珑胤便只说是你自己送的,不要说是娘亲让送的,也要让遇悠保密,这个小玉瓶就是你们姐弟间的小秘密,好不好?”
“好。”
初静轻笑,摸了摸他的脸,“你这孩子,为什么不能多说几个字?像你姐姐那样,口齿伶俐些,不是很好吗?”
珑胤转着眼珠,吐出两个字:“不好。”
初静轻叹,“怎么就这么像呢!”
珑胤睡意又袭来,他半眯着眼,好似在寻求初静恩允,“娘亲,想睡觉。”
“想睡就快睡吧,娘亲与你一道睡,睡饱了,明日才有精神去找姐姐玩。”
珑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点了点头,然后眼睛便一下眯上了。侯伯府内院,华殷的脸色格外阴沉,褚爱思的脸色也不好,丫鬟都被他们喝退了,两人相对而坐,战火一触即发。华殷狠拍桌子,“你竟然对一个小孩下手,真是最毒妇人心!那是你哥哥的女儿!”
“对你来说,那就是你心上人的女儿!”
褚爱思冷着脸回击。“你!”
华殷一时语塞,“我已经说过了,我和她根本什么都没有,你自己小肚鸡肠,紧揪着不放,实在是不可理喻!”
“你否认得了吗?初初听闻她早产,生命垂危,看你急的那样,整日神思恍惚,最后还悄悄派人以我的名义送了上好人参过去,这不是心里记挂是什么?”
褚爱思面露嘲讽,“我当时没有戳破你,你便真当我不知道吗?别忘了褚家现在是我娘主事,你的那点小动作瞒得了我吗?”
华殷一下被噎得面色发窘,说不上话来。褚爱思心里酸楚,憋着一肚子的话,现下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倒了出来,“你哪次见了那小孽障不是一脸怜爱,真好似她才是你的女儿,咱们家翊儿是捡来的似的!那小孽障就这么讨人喜欢,咱们翊儿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还不是因为你心里觊觎着我的内嫂!你真当我四哥瞧不出来吗?你们的前情后果,早就有人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每次瞧你的眼神,你是真糊涂没觉出来,还是装得这般糊涂?我告诉你,你趁早便收了这条心,不然,就算我不能怎样,我四哥那脾性,也是眼里容不得沙的!”
“你!”
华殷不是善吵之人,平日里也几乎没有与人红过脸,现下更是被褚爱思反问得无力反驳。他指着褚爱思,手发抖,“就算我心里怀着不该有的念头,那也是我一个人的念头,与她何干?你竟如此迁怒,还要置于死地,你四哥若是知道,才定不会饶过你!”
“苍蝇不叮无缝蛋,无蜜不招彩蝶蜂。她若是真的完全不招惹你,你会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你实在是不可理喻!我本以为你性情温婉,是个讲理之人,为今却发现,竟是如此蛮横,还这般歹毒!我真是看错了你!”
华殷已然是气极。“我都是被你逼的!”
褚爱思亦怒极反吼。“你不要为你的狠毒找借口!”
华殷脸涨得通红,“我告诉你,今后你若是再行此不义之事,我便休了你!”
“你……”褚爱思怔住了,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华殷撂下狠话,愤然甩手而去。褚爱思整个人发着怔,有些失神地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