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桑未的眼睛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褚知槿的左脸时，褚知槿有些许慌神，稍别过脸去。桑未握了握褚知槿的手，慢悠悠说道，“大姐越发漂亮了。”

谁都不知道褚知槿现在有多慌，不敢说话，只是求助似的望着周茗箬。而周茗箬眼睛稍微睁大，用坚定的神色告诉褚知槿不要害怕。没成想老夫人抬手摸了摸褚知槿的脸，奇道，“诶？伤口好的这么快？好像，就是更漂亮了呢。”

“啊！”

褚知槿低呼一声，向后退一步，躲开了老夫人的手，手捂在脸上，眼眸中露出惊惧的光彩。老夫人脸上笑意全无，她一甩衣袖，“哼，现如今，这相府里的大小姐，还没攀上皇族呢，我连碰都碰不得了吗？”

桑未冷眼瞧着，其实老夫人才是精明的，瞧着褚知槿今天精心打扮、穿的花枝招展的模样，怎么也不像失去军营，倒像是去选妃。周茗箬心中一惊，连忙拉过褚知槿，打着圆场，“你瞧，是不是怕祖母还责怪你误伤了知柏的事？唉，你和桑未都是无心的，谁也不会再怪你们了。”

桑未眼中升起讽刺的笑意，周茗箬这一句话，把她和褚知槿打人这事划分成同等性质了？褚知槿站稳身子，强笑道，“知槿太不懂事了，还在那些琐事上烦心，祖母别怪罪……”老夫人昂头不去看她，冷哼道，“知柏伤着了，脸现在都还肿着没好，这算是小事？”

褚知槿尴尬地僵在那里，可心中早已烧起了怒火。褚知柏伤着就是大事，这岂不是说她褚知槿伤着了就无足轻重吗？什么时候她这个嫡女比那个庶子的地位还要低贱了？褚绅沉声，“快上马车吧，两位皇子想必早就到了盲山，可别让左相和皇子等着。”

褚知槿这才点点头，被周茗箬拉着上了马车。桑未挽着老夫人，仍然有些恋恋不舍，她温声嘱咐着，“祖母，我不在家，你好好照顾着自己，我已经吩咐香雨香雪，每天给您做些水果味的糕点，不油腻，您胃口不好，正好开胃。”

桑未头慢慢垂下，拉着老夫人的衣袖，声音有些哽咽，“芳洛姑姑在您身边伺候着，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叔叔也能给您讲笑话，可能我走这一个月，您也不会无聊吧……”桑未这欲语还休的小女儿姿态，真让老夫人心疼，这才是一个孙女该对祖母说的话，有些担忧，有些小嫉妒，有些不舍。老夫人也动情，拍拍桑未的手，慈祥地说道，“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祖母可是天天想着你回来在身边伺候呢，”她把桑未拉近，声音充满宠溺，“谁也比不了我的小乖孙女儿……”桑未微笑着抬头，眼圈有些泛红，她轻轻拥抱了老夫人。她自己也不知道，对老夫人这样说的话，有几分讨好，有几分真情……这老夫人是真的心疼她吧。褚纯在一旁，环抱双臂看着桑未和老夫人，目光中满含求知欲望，他真的很想看清楚，褚桑未的心究竟是真是假。殷芳洛也默默地望着，不言不语。望着马车离开，相府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进了府门去。两个小姐一走，这相府可算是清静了许多。殷芳洛和褚纯在众人身后慢慢跟着。殷芳洛低声问道，“为什么要向苍越帝提议，让桑未她们去军营？”

褚纯轻笑，看向殷芳洛，目光灼灼，“如果她真的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那这一个月，一定会有所成就，这样又能保护她自己，我们也能看得清楚是与否，一举两得。”

殷芳洛犹豫道，“她是你大哥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可能很快就真相大白了……”褚纯目光沉沉，缓缓微笑，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褚绅的步伐，“大哥……”马车终于远离相府，疾驰奔向另一片天地。桑未和褚知槿一人坐一边，既然已经不在人前，那就不必装作亲昵了。桑未探头向窗外看了看，天已经透亮，风清气爽。昨天才从盲山下来，今天又要上山，而且一呆就是一个月，恐怕一般的小姐忍受不住吧。桑未缓缓舒了口气，她褚桑未可不一样，从前的凤鸣宫，等同于冷宫，从天堂掉入地狱的那段时间，大小适宜全都亲力亲为。褚知槿还指使太监来让她清理粪坑，洗刷宫女的衣物，脏活累活，什么都干，吃的饭都是馊的，可她照单全收，吃的一点不剩。因为当时的她，留着那口怨气，等着孟之吾来，求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就那样痴傻的等，等来凄惨一死。桑未目光冷冽，仿若幽灵般望着褚知槿，这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褚知槿受不了桑未这样诡异的眼神，微微蹙眉，强硬道，“看着我做什么？”

桑未眼中的冷色化作嘲讽，把玩着腰间挂着的璎珞带子，边抬眸悠悠道，“大姐，城西的张神医，医术高明，你怎么没去那儿试试？”

褚知槿心中一紧，冷道，“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治自愈，用不着什么灵丹妙药！”

“哦，这样啊。”

桑未咯咯轻笑，“听闻张神医最擅长做人皮，贴在伤疤上跟真皮一模一样，连毁了容的人敷上都看不出呢。”

桑未的笑声在褚知槿耳里显得格外刺耳，褚知槿不由得摸了摸左脸，忍下心中的惊骇，“谁毁了容！你是瞎了吗？看不见我已经好了？”

桑未眼中露出讽刺的笑意，“呵，大姐最好期盼着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才好，不然看见什么，啧啧……”桑未望着褚知槿的左脸，摇头连连叹息。“你，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小动作，否则，你知道我的！”

褚知槿眼露凶光，如以前一样气焰颇盛。还以为这句话能吓到她吗？桑未冷笑，不愿再看她。甫一下马车，桑未就看到军营前横七竖八地停靠着数十辆马车，大多华贵，马车前站着的都是衣着艳丽华美的公子小姐们。桑未打量了一下，褚知槿也穿着一身漂亮的碎花襦裙，反而是自己这一身利索的金红骑马装，在这些人众显得格外扎眼，格格不入。“嘿，桑未！”

一声欢快的呼唤声穿过人群，传到桑未耳中。桑未极目远望，同样穿着紧身的大红骑马装的琉璃，跳下自家的马车朝桑未跑来。琉璃兴奋地拉着桑未的手，“你来啦，这样我们又能一起玩了。”

桑未微微笑道，“琉璃，你是郡主，竟然也会来？”

琉璃调皮一眨眼，“本来是没我的，可我让父王去向圣上说，圣上就恩准啦，”她好笑地看着桑未，“还说呢，你不也是郡主？嘿嘿，尊贵的玙月郡主……”琉璃将左臂放在右肩上，装模作样地行礼，惹得一旁站着的小姐们都掩唇笑着。褚知槿脸色难看，强笑道，“琉璃……”琉璃站好，气定神闲地背过手去，“呦，褚大小姐，本郡主的名讳是圣上赐的，应该，不能给别人随意称呼吧……”琉璃早就对褚知槿的虚伪嘴脸讨厌无比，所以故意给她个下马威。一旁的小姐们，谁不认识相府家的褚知槿？谁不知道这些年来褚知槿和郡主琉璃交好？可现在这样的情势，傻子也能明白过来，琉璃讨厌褚知槿。褚知槿尴尬笑了笑，正要俯身见礼，“右相府褚知槿，见过琉璃郡主。”

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的就是这个理。王爷家的小姐就是比丞相家的小姐要高那么一等。“嗯，快起来吧。”

琉璃不冷不淡。褚桑未面带疼惜地把褚知槿拉起来，“大姐……”褚知槿只用了一点点力道，甩开桑未，可桑未却向后跌了个趔趄，被琉璃扶住。“褚知槿，你真是死不知悔改！桑未好心扶你，你又这样！怪我从前走眼，竟然把你当做好朋友！”

琉璃怒喊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三人身上。褚知槿愣了一下，她怔怔看向褚桑未，却见桑未低垂着的眼眸轻轻挑起，随后带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转瞬即逝。褚知槿攥紧拳，僵在原地。琉璃拉着桑未，转身就走，“桑未，我们先走，不要管她！”

两个衣着火红的女子潇洒地穿梭在人群之中，所到之处，人人让道。一个是六王爷捧在手心里的蛮横郡主，一个是圣上亲封的玙月郡主，谁敢得罪？“哎呀！”

“啊！”

琉璃走得太急太快，冲撞到了人，也没看清是谁，就劈头盖脸地骂起来。“没长眼睛啊！”

眼前的小可怜显然是吓坏了，低着头嗫喏道，“郡主……我……”这姑娘娇小玲珑，眉清目秀，秀气的样子让人讨厌不起来。桑未一看，便拉住琉璃，笑着拍拍那姑娘的胳膊，“安默妹妹，没关系的，琉璃郡主和我只是走得太急。”

这是邱安睿的妹妹，邱安默。桑未只记得那日在左相府时，和邱安默唯一见到的那一面。邱安默，人如其名，安静沉默，小家碧玉。桑未对她，没什么感觉，不讨厌罢了。邱安默惊讶抬头，眼边挂着点点泪珠，“谢谢琉璃郡主，谢谢玙月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