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六王爷怒喝，“圣上面前，口无遮拦，过来！”

苍越帝深深凝眸，不动声色。孟之宇眉眼之间溢满了忧伤，他不知这一战，桑未能不能好好活下来，孟之吾的狠心他是知道的…秦衍只是为桑未捏了一把冷汗，可他莫名觉得毫不担心，因为，只是因为那女子是褚桑未，她怎么可能打无准备之仗呢？褚纯站在苍越帝身边，看着那一袭红衣，轻巧地御马狂奔，丝毫不畏惧。褚纯目光旷远，不知在思索什么。“阿纯，”苍越帝沉沉地叫了一声。褚纯回神，靠近了苍越帝一些，低下头去，“圣上。”

苍越帝一直望着那个红色身影，喃喃轻叹，“你说，桑未像不像她？十六年了，我再没见过这么相似的身影……”褚纯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都过去了，不是吗……”两人如同奋勇冲锋上阵的将士一样，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冲进赛场，两人不相上下，齐齐向那目标冲去。桑未不经意间放慢了一点速度，放任孟之吾去冲锋陷阵，她轻吹一个悠长的小调，几乎微不可闻。眨眼之间，从场外游移进来一条粗壮的灰蛇，窜到了孟之吾的马下。孟之吾正得意地甩掉了桑未，丝毫没注意到危险已经降临。离得近的人能看得见一条巨蛇正盘着孟之吾的马腿，直直冲上，张开血盆大口就撕咬上去。桑未快速驱马，冲到和孟之吾一样的位置，向他扑了过去，两人双双滚落在地。秦衍眼睛微微眯起，褚桑未救了他？不可能。黎周皇后本来吓得都快站了起来，看到桑未救了孟之吾，这才松了口气。可那巨蛇紧追不舍，朝着孟之吾的面门张嘴咬过去。桑未抬起右胳膊阻挡，那巨蛇的血盆大口咬在了桑未的胳膊上。“啊！”

桑未难忍剧痛，大叫了一声。就在她左手护着孟之吾时，手指间捻起一根细不可见的银针，不疼不痒地刺进了孟之吾的胳膊上。与此同时，孟之吾骇然，只一瞬间，巨蛇又咬在了孟之吾的胳膊上，撕扯下了一块皮，痛得孟之吾狰狞着脸。孟之吾抽出怀中匕首，给那巨蛇重重一击，巨蛇才仓皇逃窜而去。桑未正半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右胳膊，皱着眉头，痛得咬住下唇。孟之吾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扬起匕首，对准桑未的心口。“啊！大皇子他……”万贵妃花容失色。苍越帝一把拍在椅子上，隐含怒意，“混账！”

所有人都失声，唰的站起来，没想到这突然的变故。秦衍一展轻功，眨眼间飞到了桑未身边，狂飞起一脚，踹到了孟之吾的手腕，匕首旋转飞出，跌入了黄土之中。孟之吾吃痛地收回手腕，咬牙切齿地看着秦衍，“左相！你敢来管我的事！”

秦衍双手托起倒在地上的桑未，似笑非笑地望着孟之吾，“大皇子，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杀人，你认为你的未来还有什么希望？”

孟之吾稍一愣住，再一看褚桑未，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刚才明明痛得快要昏过去，现在在秦衍怀里，又微微睁开了眼睛，那眼中满是仇恨，是快意。孟之吾怔怔跌坐在原地，似是明白了什么，一拳砸进黄土里，连带着黄土弥漫。随后他感觉到胳膊上酥酥麻麻，转为剧烈疼痛，他倏然想起桑未之前说过的话。“出了赛场，就算你把头磕烂了，我也不会心软救你这条烂命！”

他意识渐渐涣散，重重倒地，扑起了一身黄土。“快来人，去救大皇子！”

黎周皇后大惊失色，怒喊着。孟之宇飞奔下场，带着人马将孟之吾救出场去。两人意外受伤，这场比赛也就无疾而终，不分胜负，然而苍越帝最终决定，最后的胜者，仍是桑未。随行而来的老御医给桑未包扎把脉，悉心处理一番过后，这才说道，“没什么大事，幸好那条蛇没有毒性，郡主这只是蹭伤了皮肉，敷药就好了。”

褚绅向老御医微笑点头，“多谢您了，慢走。”

将老御医让出去后，琉璃忙扑到桑未床前，抱住她，“桑未，刚才都吓死我了，竟然又是大蛇，诶，怎么好像见过那条蛇似的……”桑未斜靠在床头，一笑，“咱们这一个月来见过的蛇那么多，个个都长得那么丑，你肯定记混了。”

“是吗……”琉璃挠挠头。褚绅对琉璃微笑道，“郡主，晚上庆功宴马上就开始了，你先去和六王爷他们坐着吧，我和桑未等会儿就去了。”

褚绅这是在故意支开琉璃。琉璃识趣，点点头，对桑未道，“我等着你啊。”

桑未点头，“你快去吧，六王妃很久没见你了。”

目送琉璃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褚绅和褚桑未父女两个。褚绅踱步过来，语重心长道，“桑未，你和大皇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刚才，可是要置你于死地啊……”褚绅可真是关心这个女儿啊！可桑未却明白，褚绅这是怕结下孟之吾这个梁子，所以要弄个清楚！桑未淡淡一笑，“或许是为了大姐吧，父亲你也知道，上次进宫，大皇子和大姐，关系很好。”

这话说得隐晦，可褚绅却能听得懂。褚绅脸色一变，对于这桩丑闻，不再追问。“你好好休息一下，过会儿准备去庆功宴。我先走了。”

褚绅关照了桑未几句，便离开了。桑未长长舒了一口气，犹自缓缓笑开。孟之吾，你终于进了我的局，让你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吱呀……门被推开，桑未一瞧，是褚纯。褚纯将门关上，走到桑未床前坐下。褚纯话也不说，一直盯着她看，让她感觉很是不自在。桑未微微撇了撇嘴，“叔叔，你不说话，这算是来看望病人吗？”

褚纯目光一动，沉声道，“我刚去看过孟之吾了，他的蛇针蛊，是你下的吧？”

桑未努嘴一笑，很是轻松，“不然呢？芳洛姑姑也在这儿吗？明知故问！”

褚纯皱眉，这个丫头，这么快就承认，完全是吃定他不会把她怎么样！“褚知槿，她是你的姐姐，就算……你怎么能那么害她呢？”

褚纯再道。桑未好笑，“叔叔，你这是来兴师问罪？为了褚知槿？”

“褚桑未，她教你巫术，不是让你为所欲为，肆意伤害无辜！你究竟想做什么？”

褚纯低声斥道。桑未散漫的眼神慢慢变得清冷，阴冷，“无辜？这个世上有多少人能是无辜的？呵，至少我至今还没遇到一个！”

褚纯无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小小年纪，会有这么大的仇恨？”

桑未精锐的目光直视褚纯，“叔叔，我敬你是我叔叔，愿意对你坦诚相待，如果你不想拆穿我的阴谋诡计，那你就不要多管我的事！这世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不要自以为是！”

褚纯哑然，她果然和她不一样，褚桑未这么高傲，特立独行，像一只带刺的蔷薇，让人不敢靠近。而记忆中的那个她，清高，像天上的仙子一样，让人不忍触碰。褚纯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不会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桑未略微讶异地抬头看他，褚纯却是连连无声长叹地出了门。桑未轻轻闭上了眼睛，眼前出现地都是她前世和今生，亲手或间接杀死的人，前太子妃和小妾们，宫里的宫女太监，栗嬷嬷，柳风荷，张道士……之前的，她任性不懂事，之后的，她真的不想，不想那样做的……她微微屈起腿，双手搭在膝盖上，左手轻轻捏住右手的手指。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恰好有一束打在她姣好的面庞，晶莹的泪水簌簌流下，划过面庞。已经做错太多，只好一直错下去……覆水难收……夜晚军营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欢快热闹。桑未换下了紧身的骑马装，穿起了素雅的翠色碎花襦裙，面带淡然的微笑，像一个不染俗尘的仙子。前一刻她还在哭泣，在挣扎，这一刻已经笑对众人，因为她想活着，好好活着。她出来的晚，庆功宴已经进行了一半，各位臣子已经开始推杯及盏，把酒言欢，各个角落都有醉成烂泥的人。桑未环视四周，却只看见一个呆滞木讷的周峥，傻傻呆呆地站在热闹得人群里，很是不合群。桑未走过去，拍了他肩头一巴掌，“表哥！愣什么神？”

周峥很慢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干巴巴地说了句，“桑未，你没事了……”桑未挑眉，分明从周峥的眼睛里看到落寞和失望，她试探性问道，“表哥，你见琉璃了吗？”

周峥那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转头向前看去。桑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人群中遮掩住的，原来是琉璃和秦衍。秦衍和琉璃，四周的人都散开了，只有他们俩坐在一个大桌前，桌上的美味佳肴动都没动。琉璃脸红红的，显然是喝醉了，她傻傻笑道，“左相大人，这些天在军营里啊，多亏了你教我……”秦衍含笑道，“郡主这是客气了，本相应该做的，何必言谢？”

“不！你现在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一定要谢谢你的！”

琉璃站起身，眨巴着醉眼，扬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