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幽暗，风吹进来忽闪忽闪，秦衍看到桑未的脸，时隐时现，却娇美冷艳。桑未偏头挑眉，“那左相倒是告诉我，为什么这两个人要杀我，偏偏你就这么巧能进来救我呢？”

秦衍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减淡，眼眸中带着些真诚的情绪，他的声音低哑，极度魅惑。“我一直在等你，想要见你，有话想和你讲。”

桑未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眨了眨眼，笑容略带讽刺，“有什么话不和琉璃说，不和安默说？跟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其实她真的很想问，刚才为什么要对邱安默那么好？为什么不直接拒绝琉璃？为什么不来找她？秦衍深情地望着她，不发一言。桑未轻咳了一下，不去看他，“别总是看着我行不行？大半夜的很吓人……”秦衍失笑，“有什么能吓到你？嗯？褚桑未？”

桑未冷哼道，“像你一样的丑八怪，就能把我吓个半死！”

“褚桑未……”秦衍低低叫了一声。“嗯？”

“褚桑未……”他又轻声唤道。桑未转过身来，很不耐烦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时，却又把想要骂他的话咽了回去，只轻声道，“你要说什么？”

“你喜欢大皇子吗？”

秦衍笑着问道。桑未挑眉，“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喜欢二皇子吗？”

秦衍不管她的话，追问起来。桑未皱了眉头，“你管我喜欢谁！”

“我知道，你谁也不喜欢，谁也不在乎，可能你，最爱的只是自己。”

秦衍缓缓说道。桑未轻笑，“左相大人总是这么聪明，一眼就能看穿我。”

半响，两人都不再答话。好一阵尴尬。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烛火闪烁不定，最终湮灭在黑暗之中，清冷的月光让他们能看清对方的眉眼。黑暗之中，桑未看不清秦衍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含笑，颇是苦涩。“你，究竟有没有心？”

桑未心一动，像是被人在心上狠狠插了一刀。“左相爱上我了？早就说过，不要靠我太近，有瘾的，左相大人记性真不好……”桑未的声音娇软，秦衍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能想象得出，此时的桑未一定笑得颠倒众生。这是她对付他的一贯做法。她一直是这样，对人忽冷忽热，让人看得到她在身边，却又抓不住她的心。就像他们在盲山之上，曾经那么亲密，可她却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我行我素，依旧和孟之宇谈笑风生。又是无言的沉默。桑未刚张了张嘴，却听到秦衍轻叹，淡淡说了声。“我记性的确不好……”因为看不清彼此的脸，所以不必掩饰自己的情绪，桑未泪水涟涟，闭上了眼睛。她仍笑说着，“左相好走，不送了。”

那高大的身影向门口挪去，桑未后退了几步，身子抵在墙上，无声地闭眼流泪。忽而她身上被温暖的气息环绕，有一双强劲有力的手紧紧搂住了她，她的全身，甚至她的全心，都已经陷入这样的温柔。秦衍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她听到耳边，那呼吸声略微粗重，低哑的声音轻轻响起，重重砸在她的心上。“也许我是徒劳，可我仍想飞蛾扑火。”

温热的泪水落在了他的衣衫外层，桑未那含笑的声音在这黑夜里显得那么冰凉彻骨。“呵，逢场作戏，左相大人不懂风月场上的规矩吗？劝你，别对女子付出太多真心，尤其是像我这样没有心的女子！”

她的声音妖娆，字字勾人心，可像毒针一样扎进了秦衍的心。秦衍的双手一松，转身离去，衣带拉着大门，重重一摔，彻底将月光隔离在外。身上的温暖瞬间被抽离，还是只有冰冷的空气拥抱着她。桑未靠在墙上，随着摔门声缓缓滑下身子，双眼轻轻闭上，在黑暗中流下了冰凉的泪水。她何尝不想要温暖？她何尝没有心？只是被伤过一次的心，不敢再身陷囹圄。何况，大仇未报，她什么都顾不得！可是……可是……她满身罪恶，怎么配再拥有幸福？翌日中午，苍越帝设宴款待所有参加围猎的人，众人到场。这场宴会，和宫宴的规格差不多，宫人们有了昨天一整天时间准备，所以办得很隆重。宴会一开场，无非也就是圣上说一些场面话，官员吹捧几句，时间也就过去了大半，这才开席。只有褚知槿和孟之吾未到场。桑未就一直乖巧地坐在褚绅和褚纯身边，目不斜视，菜也只吃眼跟前的，不言不语。褚纯看着桑未这样倒也真是奇怪，难得这个丫头没有什么大动作。褚纯抬头，不经意间瞥见这桌对面的秦衍，目光深深地，望着桑未这里。他还有些疑惑，又低头看了眼桑未，桑未还是埋头吃饭，吃得优雅自得。奇怪奇怪，往日两个多话的人，都用不同的方式闭上了嘴。褚纯挑眉，中指和拇指往上一捻，不知捻起个什么，朝秦衍那儿一弹，秦衍呆住的目光瞬间转移了视线，皱眉看向褚纯。褚纯嗤笑了一声，秦衍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桑未一眼，低头便是无声的叹息。褚纯眉毛都快拧成八字了，难道他们俩之间，真的有什么？最好，还是不要了吧。盛宴，说白了本来也就是一顿豪华版的午饭，苍越帝和一后一妃早就退场，臣子们吃过了也都离开了。桑未他们坐的这桌，右相和左相没有走，谁敢动身？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着，桑未辗转反侧，内心充满矛盾。她的复仇之路，遇到了一个大障碍，秦衍。为了情而复仇，为了情而止步。不，她不会轻易放弃，那样的血海深仇！桑未的眼睛都有些肿胀，早上扑了很多脂粉才出门。“郡主，郡主……”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正弯腰凑在桑未耳边，谄媚地笑着。桑未放下碗筷，礼貌一笑，“姑姑有什么事吗？”

那宫女笑道，“皇后娘娘要见您，只您一个。”

她的声音很小，若不是褚纯有好耳力，只怕也听不见。桑未低头一笑，看来那两个杀手把她的意思传达到了，皇后耐不住性子了。“走吧，我这就去。”

桑未起身，秦衍的目光也随着高扬上去。她微一回眸，看向秦衍，眼眸之中满是轻浮的笑意，随即跟着那宫女离开了。秦衍动了动眼睫，长长的睫毛掩不住眼底的落寞。褚纯苦笑地摇了摇头，喝了口酒，大叹道，“就中更有痴儿女！”

宫女领桑未去的，并不是皇后的居所，这是去往孟之吾房间的方向。桑未笑笑，看来他是病得不轻啊！一推门进去，桑未就闻到许多汤药味道，混在一起很是难闻。她忍下这股令她不适的味道进去，见黎周皇后坐在那里，便拜道，“皇后娘娘，桑未见过皇后娘娘。”

黎周皇后眼里含刺似的盯着她，笑道，“起来吧。”

“是。”

桑未起身，抬头看了眼床上，白色的帷幔层层掩着，隐约看见孟之吾那高大的身形，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桑未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故作没事地问道，“皇后娘娘，叫臣女来，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向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给桑未搬了把椅子，让桑未坐在皇后身边。桑未也不客气，坐下后，微笑，“多谢皇后娘娘赐坐。”

皇后眼底的寒意未消，可笑意却又浮上，“桑未啊，本宫看出来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假以时日，必有个好前程。”

桑未颔首一笑，“娘娘过奖。”

皇后拉着桑未的手，亲热地说道，“你是右相的女儿，身份也很是尊贵，必要嫁一个人中之龙才算，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呢？”

桑未故作无辜地摇摇头，“没有啊，臣女以为，自己还小。”

皇后笑道，“天下最尊贵的莫过于皇室，大皇子才是人中之龙，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这你一定想得到。”

桑未点头笑道，“当然，大皇子是天之骄子，前途自然是不用说的，说得大不敬些，就算是继承圣上的江山也是可以的。”

“嗯，聪明人儿一点就透。”

皇后秀长的双眉轻蹙，望向那床幔，“可本宫的大皇子，现在卧床不起，唉，还何谈前程似锦？”

桑未冷笑，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她起身走向床边，撩开重重床幔，看到了床上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孟之吾正痛苦地闭着眼，沉沉睡着，可桑未看得清楚，他的身上，脖子以下的皮肤，都隐隐现出蛇皮的颜色，油光水滑，很是恶心。桑未冷冷看着，这蛇针蛊果然有效。“没人能治得好大皇子吗？圣上知道吗？”

桑未回到座位上，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黎周皇后眼底闪过冷意，这罪魁祸首不就是你褚桑未吗！孟之吾刚触犯天颜，怎么可能让苍越帝看见他这副模样？一旦看见，一定会放弃他的！然而她笑道，“本宫知道，你聪明伶俐，神通广大，连离忧神巫都能秉承上天旨意来救你，你一定是天纵奇才！”

桑未笑而不答。皇后又道，“你瞧，你舍身救大皇子，这不是缘分使然吗？”

皇后笑得越发慈爱，“这样吧，桑未，如果你能想个法子救一救大皇子，他痊愈之后，本宫便让他迎娶你为妃，你看如何？”

“哦？”

桑未似乎有些兴趣，“真的是做皇妃吗？”

皇后见鱼儿上钩了，便更加开心，“当然，你能出这么大的力，自然是要有嘉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