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未感觉到自己的笑容都僵硬了，她盯着孟之宇的眼睛，另一只手搭在孟之宇的胸膛上，长袖袖筒宽大，连手都露不出来，谁都看不到她的手在里面做了什么。桑未单手抠开胭脂盒，将所有的胭脂血水都倒在孟之宇快要凝结的伤口上，又添一片殷红的血色，就好像源源不断流出的血一样，桑未鼻尖一酸，她轻声笑道。“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一人一马，去天涯海角随意行走，去听世间美妙的声音，看最美的景色，直到老去……而不是这样……”“呃……”桑未狠了狠心，噌地拔出匕首，溅了血出来，孟之宇一声疼痛地低吟，身子一僵双眼闭上。桑未喘息着，胸口微微起伏着，她起身慢慢退回到秦衍身边，她拿出锦帕细细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水，擦干净后将它收起来，她踮起脚来，吻上了秦衍的唇畔。“圣上，你的心腹后患除掉了，我的后顾之忧解决了。”

秦衍俯视着微笑着的褚桑未，并不相信，他给身边的齐康递了个颜色，齐康便去孟之宇身边，探了探鼻息，又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这才对秦衍点头，“圣上，宇王爷已逝。”

秦衍眼中的那一抹难以置信慢慢消退，他勾唇，“褚皇妃的心，真是越来越狠。”

桑未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圣上，成王败寇，自古有之，孟氏已败，不如就用最后这一个来立威好了？”

“爱妃，有什么好法子？”

所有人都屏息听这个可怕的皇妃发话，一个个眼中都带着畏惧之色，他们可没见过一个女人杀人还这么爽快的。“臣妾知道，黎城郊外的那个乱葬岗是孤魂野鬼聚集的地方，也不必为孟氏人建什么皇陵了，就把宇王爷送到那儿去吧，对外宣称，是王爷忧心度日，不幸病逝就好，圣上觉得如何？”

果然够狠，可褚桑未，这究竟是你的真心，还是你的诡计？秦衍摸了摸桑未的脸，沉沉一笑，“就依皇妃所言，去办吧。”

褚桑未，如果这是你的诡计，那你真实目的是什么？如果这是你的真心，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了，你可，真是个蛇蝎美人啊……这天秦衍就呆在未名宫，几乎没有离开过，齐康将所有要批改的奏折全都搬了过来，秦衍批改奏折后，便和桑未吃晚饭，什么不对的反应都没有。桑未表面上笑意盈盈，好像真的是受宠的祸国妖妃一样，时不时地给秦衍抛个媚眼，或是坐在秦衍怀里，这些秦衍都不排斥，旁边的奴才们倒是真怕了，尤其是墨竹墨兰，目睹了桑未杀孟之宇这一幕时，真是胆战心惊，生怕哪天也死在这个面善的蛇蝎皇妃手里。可桑未心里却是备受煎熬，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逃离这里。夜晚下了大雨，雷声阵阵，听起来十分骇人，未名宫早早熄了灯火，漆黑一片。听着隆隆的雷声，桑未将衾被往身上裹了裹，可是这黑夜还是让她怕的不行，她侧着的身子几乎都在轻轻颤抖。桑未突然感觉背上一阵暖意侵袭，一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她，将她抱紧在怀里，她为什么这么想要哭泣呢？这好像不像她啊！“圣上还没睡？是臣妾吵醒你了吗？”

“褚桑未，现在没别人了，你可以好好说话了。”

桑未听着秦衍浓重的鼻息在耳边，这种感觉才是真实的，秦衍真的在她身边，她多想偎依在这个怀抱里，可她真的不能确定这个怀抱日后只属于她，她不敢冒险。“秦衍，我也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了……”这种淡然的口气，才是褚桑未。阖着眼抱着桑未的秦衍勾唇，这才是褚桑未，反倒是太过阿谀奉承，倒不像她了。“你说吧。”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摆脱仇恨，我可以获得新生，这一切是我在阳明山想通的，都是因为有你……”“我曾经也这样天真的以为。”

后来你的拒绝真让我失望，是你的拒绝让我更加坚定了要登上这皇位的决心，是你。桑未哽咽，轻轻呼吸了几下，随即说道，“是，在阳明山被困住的那个夜晚，是我这一生最狼狈的夜晚，也是最难忘的，后来我时常想，我们要是在一起了，不管这些烦心事，不用勾心斗角，我们去游山玩水，最后在一个像阳明山那样的深山里隐居，两个人，一条心，多好……呵，我想多了对吗……”秦衍静静听着，不发一言。“从前我们一见面，要么就是在猜彼此的心，要不就是在斗嘴，我们还没有这样静静地说过话呢，这样多好，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平静简单的，夫妻二人的……”桑未顿住，略带自嘲一笑，“我是痴心妄想了，怎么可能夫妻二人，这后宫还没有开始扩充，就已经有了三个人，而且，我是来的最晚的那个……”“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在？不是夫妻二人又是什么？”

秦衍沉声开口，这话颇像是以前他爱说的玩笑话，可是清冷的口气决然不是了。桑未轻笑，“我不想和你吵嘴，真的只想好好说说话。秦衍，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

桑未舒了口气，“你可对我，可曾有过真心？”

回应的，是久久的沉默，桑未苦笑，“我知道……”“有……”桑未一愣，笑着闭上眼睛，流下了泪水，她将眼泪蹭在枕巾上，回头拥抱了秦衍，紧紧搂住他，低声道。“你可以让我依赖吗？只这一个晚上，我怕黑……”桑未那带着浅浅哭腔的声音都快把秦衍的心融化了，秦衍不出声，只是将桑未搂得更紧。“我想，不管从前我们有什么怨结，既然我进了宫，可不可以就重新开始？我们那一段情是从阳明山开始的，那我们再去阳明山把它找回来，好不好？”

秦衍的心都快被说动了，他这几天为难桑未，得到了她的身体，可心里却还是恨她，眼看着她杀了孟之宇，却还是不相信她的心，这样猜忌不信任，他也最为痛恨，他也真的是想和桑未好好在一起。不过，褚桑未说话向来半真半假，这次真的应该相信她吗？“好。”

秦衍所有的疑虑都在他这一个好字中化解，凡事遇见了褚桑未，他大概没有办法拒绝。桑未破涕为笑，“那说定了，我们明早去一趟阳明山。”

黎城郊外，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一个黑色身影快速闪动翻飞，游走在郊外的乱葬岗之间，这里腐尸遍地，白骨森森，白天见了都害怕，晚上更是没人敢来。那个黑影在观察了许久之后，终于捡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背在身上。“嚯，这个臭丫头，竟敢指使我来救死人！”

褚纯一边走一边骂着桑未，背上还背着沉甸甸的孟之宇。早上的时候红锦巫雀就给殷芳洛发去信儿去，让褚纯夜晚去乱葬岗救孟之宇，殷芳洛可是极力反对。“不行，孟之宇是孟越的儿子！怎么也不能救他！”

褚纯无奈，“可桑未还是望月的女儿，她要救，你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褚纯心里还是想救孟之宇的，毕竟他是孟越唯一的子嗣了。褚纯将孟之宇带到黎城郊外一间茅草屋，殷芳洛早早在此等候。“真的救了他来？”

殷芳洛不满。褚纯淋得湿透了，他来不及管这些，赶紧把孟之宇放到简陋的床上，撕开他的衣服就察看伤口，那个匕首插进去的伤口倒是挺大，可是血早就不流了，看起来伤口还大有愈合的趋势。殷芳洛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微弱，活得还好好的。”

褚纯皱眉看了殷芳洛一眼，人好不容易留了这么一口气，这也叫活得好好的？“这伤口正在心脏的位置，而且刀口很深，可以将人一击毙命，可是他却没死……诶，怎么有胭脂？”

褚纯分析着，手却被胭脂染了色。他趴到伤口上去闻了闻，又仔细扒着看了看伤口，那伤口越来越小，正在愈合。褚纯脸色微变，“桑未用她的血，救了他，这可能是桑未的苦肉计，故意放孟之宇走。”

“她怎么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仇人的儿子？”

殷芳洛失声道。褚纯手掌运出真气，给孟之宇当着面门灌入，孟之宇苍白的脸渐渐红润，多了些血色，呼吸也慢慢匀顺过来，他轻声咳了几下，褚纯便撤去掌力。孟之宇慢慢睁眼，不小心动了动还扯动了一下胸膛的伤口，还是有些微微痛。“大将军……咳咳……”褚纯伸手将他按住，“别动，你现在伤口正在愈合，可能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孟之宇虚弱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你没死，那个丫头救了你，我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但她说了，还给你自由，海角天涯，再别回头。”

孟之宇怔怔，想到桑未拔出匕首前说的那一句，“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一人一马，去天涯海角随意行走，去听世间美妙的声音，看最美的景色，直到老去……而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