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的父母没有告诉于成，他是捡来的，这些事儿本就不重要，反正那个土生土长的小妖怪，在五年前已经消逝了。烂大街的灵魂穿越比克隆羊更能伤害伦理学。大唐卫生组织称世上约六分之一的人受不孕不育症影响。于成的父母就是之一。我提这事儿干嘛呢……算了，写都写了，章节末处首尾呼应一下吧。正值七月，距离于成去燕云十六中还有五十多天，在于成看来，这倒计时的两个月比过去五年还长。由于穿越者太多，破坏了原本的时间线，本该李三郎李隆基的朝代，却出现了一个于成没有听说过的皇帝。也正亏得这些穿越者在不同领域做出的杰出贡献，才能让大唐外诛强敌、内赈万民。至于于成，是没有什么行侠仗义乃至挂印封金、抗击契丹的心思，只想过“大隐隐于市，吃饭靠外卖”的宅男生活。跟于成一个单元的二楼，有个同样是穿越者的女人，是女人不是女妖，名叫孟茴。——穿越者就是这么多，一个普通小区就有两个，还是不完全统计。于成的父母离开没多久，孟茴敲响了于成的大门。于成叹了口气：“今天是怎么了？比过去五年加起来都忙。”

于成开了门，把孟茴请进来，倒了杯水。孟茴看着整洁的客厅：“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于成想了想，说道：“你今天来的正是时候，过了今天你就看不到这么干净的房了。”

“我怀孕了。”

孟茴说。“你别说是我的，咱俩只一起打过游戏。”

于成说。“你能不能陪我去医院？”

孟茴问。“……”“不行我就走了。”

孟茴说。“行行行，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

这不是于成真正想说的。“你今年有多大？”

于成后来才发觉，这是他一生里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没有之一。“按照穿越前算还是穿越后算？”

孟茴问。“穿越以后，你这个身体多少岁？”

于成问。据说，每个穿越者都有他的冻龄点，就是他穿越的时候。“十五岁。”

孟茴说。“穿越的时候几岁？”

于成问。“快十九岁。”

孟茴说。于成是十分不赞成非婚生子的，他是个正派且死心眼的人，觉得一个婴儿的成长需要一个健康的家庭。至于孟茴这种……早孕早生的人，于成更是有些抵触。以至于后来有人问于成是否喜欢少妇时，他还仔细想了想。“好小啊……”于成说。“你几岁？别说现在这个妖身，穿越的时候多少岁。”

于成认真一算，发现自己穿越时还没满二十一周岁。于成有了很多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恍如隔世，又觉得千年一瞬，蓦然回首，自己却依然年轻。末了，他居然明悟了：所谓修道，不就是告别红尘，与日月星辰山川大海为伴。俗世容易沧海桑田，修行者也只能与永恒之物为友为亲。消毒水的气味很刺鼻，妇产科里众人的眼神很奇怪。以前的于成觉得医院很亲切，小时候的他身体不是很好，如果没了医院他绝对活不下去。后来于成觉得进了医院比回家还亲切。但是穿越以后，于成的感知被扩大了成百上千倍，消毒液的气味让于成头昏脑涨。然后这还不算什么。长期以来，妇产科被人流掉的胎儿，留下了一股莫大的痛苦意念。这种意念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于成的识海。“世如火宅，众生皆苦，不得解脱。”

他呢喃道。相传在阿修罗道，生灵受到世界意志影响，暴躁嗜口，可以没有朋友但是不能没有敌人。这是他们的本能，让他们停止口戮好比让人类停止呼吸。但如果把阿修罗放逐在天道或者人道，以佛法化之，也能与正常生灵无异。“难道活人就比他们舒坦吗？罢了罢了，我真是一天天闲的没事干，早知道不该细想那些被抛弃的胎儿。不对，早知道不该跟那丫头来医院。”

孟茴到医院门口，未知的恐惧让她的身形不自觉矮了二寸。拿就诊卡挂号时，因为焦虑和恐惧不慎把手提包掉落地上，包里的物品撒了一地。于成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孟茴悄悄安定了一些。到妇产科的楼层，孟茴不知道于成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脑海里有无数个血淋淋的婴儿撕扯他，只以为于成因为尴尬才脸色苍白，于是她让他坐在椅子上，给他拿了个气球玩。于成把气球抛起来，快要落下时向上吹气，尽量控制好飘落的方向。去医院仿佛有一个魔咒，看妇科容易遇到男医生，看男科容易遇到女医生。这种事也可以归结于幸存者偏差或者墨菲定律。给孟茴就诊的医生是男人，或者说雄性妖怪，年龄超过五百岁，在医院实习了几十年。像传统小说的设定一样，有些妖怪完全化形为人，有些妖怪保留了妖的特征，于成和这医生都是前者，肉眼看不出是人是妖。尤其是于成，拥有收敛妖气的天赋，不施展法术则完全感觉不到妖气。但医生凭借阅历和直觉，还是看出了于成是妖怪，他看到人类女孩儿就诊档案才十五岁，把于成当成妖中的登徒子一类。尤其是于成在外面玩气球的傻逼表现，更让医生多了几分不屑。医生给孟茴开了单子，让她拍B超、验血。孟茴拿了检测结果，给医生看完，果然是怀孕了。医生习惯性地想要给孟茴开药物流产的药品，孟茴却阻止了他：“我打算生下来。多生孩子为大唐做贡献嘛！”

医生又打量了一下她：“小姑娘，你可想好了，外面那个男人不值得你给他生孩子。”

孟茴笑了笑：“孩子又不是他的？我给他生什么？”

医生这次把孟茴当做出轨后意外怀孕，选了老实人的女人：“这么说，外面那个是蝙蝠侠一直寻找的小丑？”

医生玩了个梗。至于医生为什么会知道蝙蝠侠？当然是因为那些穿越者正当地侵犯别人的知识产权，翻拍了某些前世的中西经典电影。“我对象被他爸送到辅导班去了，外面那个是我朋友。”

孟茴说。医生用有点惆怅的语气说：“世界上又要多一个受苦的人儿。”

“外面那个大冤种……”医生又问了孟茴她朋友的名字，“于成先生，请进来一下。”

于成拿着气球走进来，带着疏远的礼貌问：“请问有什么事？”

“我们这里有个针对未成年妖怪的免费体检，您要不要做个检查。”

医生说。“这里是一家人类医院。”

于成说道。由于妖怪的种类各不相同，一只猴和一头猪生病总不能挂同一个科室。妖怪相对于人类数量不多，居住还不集中，市面上也就没有针对妖怪大型医院，只有些祖上行医的老中医（这些中医多半也是妖怪）给妖治病。“嗯！”

医生道。“而且是妇科科室。”

于成说。“嗯！”

医生道。“给我一个雄性妖怪做体检？”

于成问。“嗯！”

医生说。“嗯？”

“是这样，由于妖怪寿命绵长，且不重视自身健康，大唐卫生组织免费给每个医院分发了机器，为各类非通缉令上的妖怪做免费体检。”

医生解释了一下。“如果是通缉令上的妖怪呢？不给做体检吗？”

于成问。“我不给他揍出点毛病就不错了，还给他体检？浪费医疗资源。”

医生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喊我？”

于成问。“刚才我对你有敌意，现在没有了。”

医生说。“但是我不想检查，我只想回家。”

于成已经被脑海中的哭泣声吵得烦不可耐。“你就当给我个面子，查一下身体。”

孟茴说。于成推脱不过去，还是做了检查，结果让于成大跌眼境：“我有不孕不育？”

医生推了推莫须有的眼镜，说道：“严格来说，女性无法生育叫不孕，男性无法生育叫不育。”

“都差不多，别较真。”

于成又问，“我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吧？”

“没有。”

医生说。“那就相当于没问题。”

于成说。“你现在年轻，治疗比较好治。”

医生说。“为什么要治？”

于成耸了耸肩，“不孕不育多是一件美事。”

于成的大境界出来了，如果没有十分钟后，重新回来求医生给他治病，那他确实能称得上“谪仙人”。为什么于成突然之间改了主意？因为他一出门，正遇到了让他希望每天睡醒时都能看见的脸！于成到底看见了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