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在乾兴殿等了一上午，才见北冥冽下朝回来。见洛祺等在那里，北冥冽却未觉意外，只是说：“现在可是白天。”

真当她要来给他暖床啊！洛祺在御案对面坐了下来，沉默地望着北冥冽。“怎么了？”

北冥冽头也不抬，翻阅着刚刚搬过来的一批奏折，“我现在很忙，没空跟你闲聊啊。”

“你不是北冥冽？”

洛祺凝望着他。这张脸，实在是很陌生，她想不出来她会在哪里见过他。为什么他说，他所了解的人只是她而已。“我不是北冥冽，怎么能坐在这里。”

他不以为意地翻看着奏折，偶尔提笔写上批语，连抬头给洛祺一个正眼的时间都没有。好吧！当了皇帝果然很忙，她坐在这里等着问一些私人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不过，站起身的洛祺又转过头来问：“你到底要怎么处置我？要罚就快快罚，不罚的话我可就走人了！”

“你能走到哪儿去？”

北冥冽仍旧头也不抬，胸有成竹地说，“禁军侍卫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偏殿，你又不会轻功，没有了飞虎爪，你哪儿也去不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洛祺又一愣，为什么会是这种说法？在古代，计时单位不是时辰么？“上一次吃过你的亏，这一次他们会很小心，不会再中你的招了。”

北冥冽补充。他放下手中奏疏，抬头看了她一眼，“看你瘦成这样，回去好好养养身子吧！等我忙完，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现在的北冥冽，对她已不再冰冷孤傲。如果不是她想太多，她甚至觉得他对她的态度多了几分温情。这是什么？洛祺疑惑地望着北冥冽，为什么，他的语气这么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默默转身走出大殿，洛祺的脚步顿了顿，但还是往偏殿去了。北冥冽缓缓将奏折推到一边，沉默地望着洛祺的背影，眼神隐忍而有些伤感。我该怎么告诉你呢，洛祺。是我，是我在你的身边……十天之后，商虞皇陵。赫连决已经提前一夜到达。商虞皇陵，位于商虞之都济城之外南二十里的巍山脚下。这里有一队官兵专门把守，周边百姓不得擅自闯入皇陵，违者当重罪处罚。天微微亮。远远眺望着巍峨的巍山，赫连决轻声道：“你们就在此处等我，我独自潜入皇陵便可。”

“这怎么行？”

杜夫子立即反对，“主人本来就有伤在身，这次咱们又日夜兼程，不曾让主人好好休养……”“夫子。”

赫连决轻轻举手，制止杜夫子再说下去。他的声音温和却无比坚定，“不必为我担心。这些天虽然急着赶路，但我在马车上也养足了精神。咱们人多，行动起来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由我一人潜入皇陵，最合适不过。”

“主人……”杜夫子还想劝说，再次被赫连决制止了。“就我一个人去。免得人多，会让父皇误会我图谋不轨。”

“那好吧。”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杜夫子只得轻声叹息一声，“那么，我们就在这里等主人佳音传来。”

赫连决微微点头。阔别济城已久，终于回来。只是不知，父皇是否听信了两位哥哥的谗言，真把他当成叛国之徒？要进皇陵，对普通人来讲，根本还没有接近入口就有可能被守陵官兵发现了。但赫连决对皇陵的地形，却是无比地熟悉。当年母亲刚刚病逝，他多少次绕过岗哨，悄悄潜入皇陵，只为能够再依偎那冰冷的石碑一次，能离母亲更近一些。如今，远离商虞多年，重新回到这熟悉的地方，赫连决的心里百感交集。借助巍山脚下的灌木丛为掩护，赫连决顺着一条沟渠悄然靠近皇陵。寒风无比担忧地低声道：“万一主人被守陵官兵发现了，那该怎么办？”

杜夫子冷静地道：“主人来过皇陵数次都不曾被发现，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寒风仍旧无比担忧，“可如果见到了圣皇呢？万一圣皇怪罪主人，那又该怎么办？”

“我相信圣皇不会偏听太子和济王两位殿下的一面之辞。否则的话，沐苍都城之外对主人大开杀戒的，就可能不是太子和济王的人了。”

真要和夫子说的这样，就好了！寒风忧心忡忡地紧紧绞着自己的手指，就差把手指拧断了。终于，赫连决摆脱了岗哨的注意，顺利潜入皇陵。他首先找到的，就是自己母亲的墓陵。一别多年，终于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赫连决轻抚着冰冷的石碑，修长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母亲，孩儿回来了！控制住了伤感的情绪，很快，赫连藏身到了母亲墓后的松柏树下，凭借大小松柏树的掩护，等待着商虞圣皇赫连雍的驾临。冬日暖阳终于缓缓升上了高空，暖融融的日光普照在大地之上，一片祥和安宁之气。没有坏消息传来，那便是好消息。潜藏在原处等待的寒风欢喜地道：“皇陵里没有动静，这是不是说主人已经顺利进入皇陵了？”

杜夫子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宽慰的笑意，微微含笑点头。“那么现在，主人要过的就只有圣皇这一关了！”

寒风双拳紧紧交握，“只要圣皇还顾念着父子之情，咱们主人就平安无事了！”

“圣皇不会伤害主人的……”杜夫子喃喃地道。此时，安静的守陵官兵终于悄然行动了起来，皇陵外很快拉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岗哨。“看样子，圣皇马上就要驾临皇陵了！”

杜夫子轻声说。果然，在文武朝臣的拥护下，商虞圣皇赫连雍所乘坐的龙辇缓缓驶向皇陵。皇太后陵前，祭品已经一一献上，赫连雍焚香祈告，身后百官稽首九拜，礼炮声震耳轰鸣。寒风有些不安地道：“夫子，圣皇祭奠太后，百官跟随在身旁，太子和济王殿下他们肯定也来了，主人哪里还有机会接近圣皇呢？”

杜夫子沉默着，手指也握得很紧。因为他也很紧张，现在，只能赌圣皇会不会借机到郦贵妃墓前悼念郦贵妃了。皇陵中，祭奠之礼已毕。赫连雍低声唤道：“昌儿。”

太子赫连昌迅速出列，站到赫连雍身后：“父皇，儿臣在。”

赫连雍的声音微显疲惫：“你与盛儿先率各位大人回都城去吧！朕还要在皇陵待一会儿。”

“父皇还要再待一会儿？”

赫连昌一愣，“那怎么行，万一皇陵中埋伏了刺客……”“皇陵守卫森严，怎么可能埋伏刺客？”

赫连雍有些不悦，“好了，速速返城去吧！朕这儿自有禁军护卫，不必担心。”

赫连昌只得无奈地低下头：“是，儿臣遵命。”

在赫连昌与赫连盛的安排下，百官依序撤离皇陵，只有一队禁军守卫在赫连雍的身旁。皇陵终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赫连决隐身在母亲墓后的松柏树下，心跳微微加速。父皇终于还是留下来了！他原本担心，因为怪罪他，父皇可能会迁怒于母亲，从此舍他们之间的深情于不顾，但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了。脚步声一步一步，正在朝着郦贵妃的陵墓靠近。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听起来是那样的疲惫，那样的心事重重。这，就是父皇的脚步声了吗？那一声一声，听在赫连决耳中，是那样的伤感难受。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燃香，上供，烟雾徐徐缭绕而起。高大威严的身影缓缓在了墓前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轻抚着冰凉的石碑，赫连雍长叹一声：“郦沅，朕来看你来了。”

短短一句话，却是饱含无数的无奈与深情，刹那间打开了赫连决的泪闸，两行清泪悄然从脸上滑下。父皇他，没有忘记可怜的母亲！“借着给母后祭奠之机，又能来看你一眼。一年只能来看你两次，你心里可怨我吗？”

伤感的低语过后，是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