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不在，沐苍皇宫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巡夜的禁军脚步声偶尔响起，入耳的便只有飒飒的风声。宣华殿里，苏柔面无表情地坐在灯下，凝视着灯下的黑影，她已是失神多时。一旁的宫女轻声劝道：“夜深风寒，良娣又抱恙在身，还是早些就寝歇息吧？”

苏柔仿佛充耳不闻，仍旧一言不发地注意着灯下的黑影，对身旁的宫女理也不理。“良娣……”“良娣！”

一个内侍太监匆匆进来，屏退了苏柔身旁的宫女，低声道：“不好了，影子传来消息，卿素暖回来了！”

“什么？”

像是被打了强心剂，苏柔一下瞪大了眼睛，“卿素暖回来了？她在哪里？”

“她在……军营里。”

那太监轻声补充，“帝君留下了她。”

苏柔“刷”地站了起来，双眼圆睁，双拳紧握，愤怒的青筋暴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太监忙上前轻抚苏柔的后背：“那贱人留不得，我这就命影子伺机杀了她，良娣千万不要因为她气伤了身子……”“杀了她，杀了她！”

苏柔发疯似地挥舞着袍袖大吼，“给我杀了她！”

“是是是，良娣不要生气，我这就去传懿旨！”

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苏柔的视野，像是受伤的小兽，苏柔喘着粗气，瞪着通红的眼睛，两颗豆大的泪珠悄然从眼中滚落下来。“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卿素暖？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苏柔摇着头，哽咽的声音渐渐地泣不成声，“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吞了多少银粉，痛得死去活来，才换来他一丝悲悯，把我放出内侍监？”

“纵然这宣殿华就像个冷宫一样，可毕竟我回来了！你走了，瑶蕊也消失了，他的身边，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本以为，我迟早能换来他目光的长留，迟早能得到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可是你，卿素暖，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愤怒的低吼声，渐渐地低了下去，变成阵阵痛心的呜咽声。苏柔凄然地倒在榻上，双拳还紧紧握着，指甲戳痛手心的感觉，那么疼。卿素暖，我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早晨，天已经亮了，洛祺还在睡梦之中。一阵震耳的吼声将她惊醒，披衣起床，走出营帐外，慕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给太子妃请安！”

洛祺扭转头，看到侍立在营帐外的慕沙，堂堂禁军副统领，北冥冽竟然派他给她当门卫？“发生什么事了？”

她指了指吼声传来的方向。慕沙一笑：“是帝君在操练军队，把太子妃吓到了吗？”

吓到她，那倒不至于。洛祺只是惊讶，身为一国之君，北冥冽竟然亲自操练起他的兵马来！难道，他对古代练兵的方法不服？所以非要将他在现代调教手下的那一套严苛手段用在沐苍军队？“他平时都这么闲吗？”

“闲？当然不会。帝君日理万机，每天从早忙到晚。不过，帝君有一套独特的练兵方法，如今已经适用于整个沐苍军队，训练的成绩比起从前有了大幅度的提高。眼下出征在即，帝君要验收成果，所以每天早晨亲自起来操练。”

他果然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那他什么时候操练结束？”

“再过一会儿，帝君就该回营帐用膳了，帝君吩咐过，等太子妃醒来，洗漱完毕，就到主帐去等候帝君。”

日理万机，还不忘替她安排，她是不是还要感激他？主帐内，洛祺在作战沙盘前踱着步，呃，沈扬把现代化军事作战方式都带到沐苍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很有可能将来东离和商虞二国都不是沐苍的对手？想到赫连决处境危险，洛祺坐立难安。北冥冽刚健有力的脚步声从帐外传来。“怎么，想帮我研究出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

“你真要攻打商虞？”

北冥冽将盔甲卸下挂在一旁，走到沙盘前，“这里没有任何电子技术，你觉得这个手工做出来的沙盘怎么样？”

洛祺望着北冥冽，两人像是在自说自话：“你真的要攻打商虞？就是因为瑶蕊偷走了那份血书？”

北冥冽转过头来，望着洛祺：“难道，在求我帮忙之外，你还想额外为商虞求情？”

洛祺蹙眉：“两个国家的百姓都过得好好的，你突然发起战争，不是要生灵涂炭吗？”

北冥冽冷笑一声：“赫连氏把手都伸到我的皇宫里来了，如果我不先出击，很有可能商虞的大军就会发动到我沐苍来。所以，你觉得是我好战吗？”

这……“既然我现在是北冥冽，那么我就得做好他的本分，替他守护好这个国家。”

坐在桌前，北冥冽示意洛祺：“坐。”

贴身侍从已经将早餐端了进来，摆放在桌上。两碗玉米粥，几碟小菜，四个水煮鸡蛋。“一国之君就吃这些？”

洛祺望着他。“军营之中，人人平等。”

北冥冽拿起鸡蛋，缓缓地剥了壳，放到洛祺面前的碗碟中，“其实我已经破例了，这两个鸡蛋，别人想吃也吃不到。——这个水煮鸡蛋的味道，你该没有忘记吧！”

洛祺当然没有忘。那时候，新人的训练量那么大，训练强度那么高，可是他们的早餐，就只有标配的一碗稀饭加两个水煮鸡蛋。这是教官沈扬的规矩，他美其名曰，既提供了足够的营养供给，又能锻炼大家对恶劣环境的适应，“以后你们执行任务时，很有可能连一碗稀饭都喝不上！”

他说。洛祺拿起鸡蛋，清香的蛋白味悄然入鼻。回忆中的味道也开始在心房弥漫。“其实，那时候我的饮食跟你们是一模一样的。”

北冥冽抬头看了洛祺一眼，“苛待你们的同时，我并没有放弃对自身的修炼。”

他居然用修炼这个词！“吃吧！”

北冥冽喝了一口玉米粥，“这个味道不错。绝对是零添加，不含防腐剂，没有任何污染。”

洛祺没有动手，凝视着他：“能收兵回城吗？”

北冥冽缓缓放下手中的粥碗，并不生气，也不惊讶：“还是为了赫连决？”

“为了两国百姓。”

“如果我统一了这两个国家，那么，两国百姓也会安居乐业，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是现在打仗，他们就得死，就得受苦，就得流离失所。”

“洛祺。”

北冥冽往后靠了靠，蹙眉凝望着北冥冽，“为了保护赫连决，你是要牺牲自己的教官和沐苍的百姓吗？”

“我……”洛祺叹了口气，“难道就没有和平相处的办法？”

“什么时候，赫连氏把安插在沐苍的人都收回去，从此不再冒犯沐苍，我就收回用兵的念头。”

“商虞还有卧底在沐苍？”

“赫连决不就是北冥炽的门客吗？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北冥冽皱着眉头，“商虞和东离都在对沐苍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如果我不有所动作，沐苍就会被他们鲸吞蚕食，全部瓦锉刀。”

洛祺急道：“我可以保证，赫连决绝对没有盗取沐苍的情报传回商虞！”

盯着洛祺，北冥冽目光灼灼：“你和他认识多久？你就敢为他打包票？”

洛祺语结。是的，她认识赫连决是没有多久，但是，“但是，我了解他。他是被赫连昌和赫连盛排挤，才流落在外的。他流落在外面已经十多年了，一直没有回过商虞，他在北冥炽那里，也只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

“这是他告诉你的吧？可事实上呢？你跟他接触有多久？你真的就这么相信他？”

“我相信他！凭我的直觉！”

“直觉？”

北冥冽笑了。随后，他紧紧闭上双眼，许久，才又睁开眼，望着洛祺：“你可以相信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为什么却不相信你的教官？”

洛祺蹙眉望着北冥冽：“你指的是什么？”

北冥冽摆了摆手，仰头叹了口气：“没什么。——这么看来，你是爱上赫连决了？”

“我……”这个问题，让洛祺猝不及防。脸色红了红，她选择了沉默，没有否认。是的，也许她，已经爱上赫连决了。洛祺的反应，像一记重拳砸在北冥冽的心口。没有想到，从未对任何男人动过的优秀特工097，却在这个异时空里，这么快找到让她倾心相待的人。是他的感情藏得太深，守护得太无痕，所以才错失了彼此吗？他凄然一笑，神情瞬间冷硬了起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因为你爱那个人就要去帮他？”

洛祺愣了愣，缓缓地站起身来：“这么说，我是白来一趟了吗？”

北冥冽伸手夹菜，神情冷漠，“这样的结果，你应该预想得到。”

洛祺执拗：“但我也对我的教官残存着一线希望。”

“是吗？”

北冥冽嘴角轻勾，“你觉得是你的教官下令杀你灭口，这样的教官，你还对他抱有希望？”

洛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想过了，是否想我灭口，应该不是我的教官一个人能决定得了的。”

北冥冽微微一愣，抬眸望着洛祺，“你真是这样想的？”

“我想，教官能够和我同时出现在这个时空，并非是为了赶过去杀我。”

“这么说来，你是不再怪我了？”

“之前不够理智，所以可能误会了教官，所以，教官可以不计前嫌吗？”

北冥冽摇头笑了起来。“说来说去，你放下高傲，放下自尊对我如此示弱，也不过是为了赫连决，是吗？”

洛祺咬着嘴唇。他还是太了解她了，是吗？难道，即使她这样放低姿态，他还是不肯帮她吗？北冥冽拿起餐布，轻轻地抹了抹嘴，缓缓站起身来。“洛祺，你的所学都来自于我，所以，我丝毫也不担心你帮着商虞与我沐苍对抗。我们可以用来自现代的头脑决定这个时代的战争输赢，你，可以回去了。我可以等你回到商虞，再向商虞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