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北冥冽没有提及赫连决的名字。他已经了解，赫连决在洛祺心里的位置，以及对洛祺可能产生的影响。洛祺默默地望着他：“我如果不呢？”

“你不会说不的。”

北冥冽自信地笑了笑，“一向冷酷无情的优秀女特工，如果她一旦爱上了一个人，是轻易抹不去这份感情的。”

是吗？这就是她的软肋？教官就这么了解她？洛祺冷冷地望着北冥冽：“你要留我在你身边，就不怕我把沐苍这边的消息传递给商虞，害你一败涂地？”

“不用担心。”

北冥冽笑笑，“就算你把沐苍这边的消息传递给商虞，商虞也赢不了我。最多，打个平手，各自退兵。”

她倒是希望这样！两国打个平手，各自退兵，谁也不受伤，谁也不吃亏。纵然赫连雍不喜欢她，纵然济城容不下她，纵然赫连决会属于别的女人。可她，仍然觉得商虞很亲，不忍心看到商虞百姓受难。“好吧！我答应你。”

洛祺说。北冥冽笑了。“不过，我要你对外宣布，让天下人都知道卿素暖已经死了！”

“那现在的你，是什么身份呢？”

“我以后女扮男装，就在你身边当个侍卫吧！”

“洛七七？”

“不好，太女性化了。叫我七哥吧！”

北冥冽哈哈大笑：“好！不过，我身为一国之君，就不要叫你七哥了吧！”

“你可以叫我老七。”

“小七！”

北冥冽将手搭在洛祺的肩上，神情暧昧地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了！”

什么！洛祺甩开他的手了，“我可没说要做你的贴身侍卫！”

北冥冽耸耸肩，“不做我的贴身侍卫，你怎么好打探军情，然后再传到商虞去呢？”

洛祺瞪着北冥冽许久，“贴身侍卫可以！但你不许动不动跟我这样！”

“那不行！”

北冥冽道，“你是个男人，不可以有如此诸多避讳。”

“我……”洛祺狠狠地甩了北冥冽一计卫生眼，转身朝营寨走去。“等一等！”

北冥冽叫住她。洛祺回过头来。一块金色腰牌扔到洛祺手中，北冥冽淡淡地道：“有了这块腰牌，你可以在军营中畅通无阻。”

洛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腰牌，沉默地转身离去。注视着洛祺的背影，一丝温柔又迷人的笑意从北冥冽的唇角漫开。只要你回来了就好，小七！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允许！——北冥冽的身边，多了一个贴身侍卫，一身男装打扮的洛祺，虽稍显瘦小，却也英姿飒爽、精明能干。为了尽量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洛祺在自己的脸颊上点了许多雀斑，还在唇上贴了两撇小胡子。所有禁军都称她为七哥。除了慕沙以及慕沙带去济城接她的几个手下，没有人知道这个七哥就是曾经的太子妃卿素暖。就连程兴，也只是惊奇这个七哥长得与太子妃有几分相像，并不敢把洛祺和卿素暖联系到一起。当晚，苏柔端着参汤进入北冥冽的营帐时，见到洛祺，不由一愣。洛祺漠然地略过苏柔的目光，站在北冥冽的身旁，就像不认识苏柔一样。苏柔看了洛祺两眼，将参汤端到北冥冽的桌上，轻声说道：“帝君，喝碗参汤吧！”

北冥冽掩上手边的地图，摆了摆手：“下去吧！”

苏柔又看了洛祺一眼，“帝君身边……新来了侍卫？”

“对！”

北冥冽眼皮也不抬，点了点头，“叫她七哥就好。”

“七哥？”

苏柔愣了愣，见洛祺漠然地直视着前方，并不理会她，有些疑惑地收回目光，只觉得这个新来的侍卫好生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苏柔退出营帐去了，北冥冽这才将目光投向洛祺：“过来。”

洛祺看了他一眼，走到他的面前。“有何吩咐？”

“把汤喝了。”

北冥冽将参汤推到洛祺面前，又低下头打开地图，似乎看得很认真仔细的样子。洛祺皱皱眉头：“臣哪敢喝帝君的汤。”

“我从不喝这个。”

北冥冽头也不抬，“这是专门叫人给你做的。”

见洛祺还是不动手，北冥冽也皱了皱眉头，“叫你喝就赶紧喝，看你瘦得跟块木柴似的。”

汗！这就是她的教官沈扬！暴露本来面目了吧！洛祺默默端起汤碗，呃，她也不习惯喝这个！赫连决也有，也每天叫她喝……想到赫连决，洛祺的心里蓦然疼痛。为什么，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想起他？明明已经放下了啊……抬头看了洛祺一眼，北冥冽蹙眉：“发什么呆？快喝，喝完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切！洛祺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一抹嘴，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时慕沙匆匆进来，想要跟北冥冽禀报什么，见洛祺在场，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有话直说。”

北冥冽说。慕沙于是轻声说道：“济城有消息传来……诚王……”“诚王”两个字，顿时一把抓住了洛祺的心。赫连决他怎么了？北冥冽抬起头来，看了洛祺一眼，洛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吧！”

北冥冽示意慕沙。“两日前济城有人私运军械出城，线索直指诚王赫连决，但今日事情有了大反转，刑部证实此事与诚王无关，全是废太子赫连昌一名叫七墨的手下做下的，诚桑七州有七墨购入榉木的帐薄记录，同时太子宫里藏放着不少榉木，大部分榉木已用作刀枪之柄。”

洛祺听了，不由愕然。北冥冽看了她一眼，问慕沙：“这么说，诚王已经无罪？”

“是的，帝君。由此刑部断定诚王无罪，是废太子栽赃陷害。并且，废太子再添图谋造反一项罪名，已被下令斩立决。”

赫连昌竟然被斩立决？洛祺吃惊地问：“那赫连盛呢？”

“虽然证人九夜已咬舌自尽，但刑部另收到了赫连盛的手下参与购进榉木一事的举报，且落网的嫌犯也已经招供，正是受赫连盛的指使，才假扮成诚王府侍卫参与私运军械，因此济王赫连盛与此事也脱不开干系，商虞圣皇已下令次日处死赫连盛，太子宫与济王府所有人等全部被处死，连带济城中所有楚氏子弟全部诛杀，从此往后，商虞朝廷当中再无赫连昌与赫连盛的势力。”

北冥冽笑了。“真是剧情大反转啊！赫连决手段不错，反扑得干净利落。”

“还有一件事，诚王初入军营时，曾斩杀了一名违反军纪的骑兵，这一次废太子的人想利用此人制造假证据，再让其家属上告诚王公报私报，结果不曾想，诚王先下手为强，将那名骑兵的祖父母一起杀了，让废太子无法利用此事做文章。”

“是吗？”

北冥冽有些吃惊，洛祺更是无比错愕，——赫连决竟然将那名骑兵的祖父母一起杀了？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手段？干净利落却也无比残忍无情？“他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北冥冽转头凝望着洛祺，“我一直不知道，他有这么狠。”

洛祺顿时噎住。没有想到，赫连决的动作这么快，不但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还加速了赫连昌的死、清除了楚氏所有余力……曾经的他，她的三郎，她又何曾了解过他……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抑或，他根本就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变化过，只不过，从前她对他不够了解。洛祺心里阵阵刺痛，手指紧握成拳，才能抑制不让自己的这种情绪流露出来。北冥冽蹙眉叹了口气，“商虞的军队有何异动？”

慕沙答：“暂时没有异动，但废太子与济王之事告一段落，恐怕就是商虞发兵之时。”

北冥冽点点头：“好。有消息随时来报。”

“是，帝君。臣告退。”

慕沙退下。北冥冽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洛祺。洛祺沉默地望着他，似要问他，看我干什么？北冥冽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拍了拍洛祺的肩，“这样也好，他能保护自己，起码不会再让你为他担心。”

“我没有为他担心。”

洛祺紧抿着嘴唇，唇角倔强地上翘。“不要嘴硬了。你在想什么，教官还会不了解吗？”

北冥冽叹了口气，“毕竟，生在皇室，受人排挤，他不长出满身的刺，就会被别人刺死。皇权的可怕，也在于此。”

看了洛祺一眼，北冥冽又道：“好了，我还要看一会书，你先睡觉吧！”

洛祺默默转身，她的床就在营帐门内，以便她能二十四小时随时保护北冥冽的安全。她也不多言语，脱了身上的甲胄，裹上被子，枕在自己的双手上，双眼放空，望着帐顶。赫连决，到底哪一个你，才是真正的你呢？到底你是被排挤之后开始反抗，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还是你根本就是这个样子？当初潜伏在沐苍，究竟只是为了躲避两个兄长的追杀，还是你早就暗藏心计，为了刺探沐苍的军情，以便将来好对付沐苍？洛祺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情很烦乱，——从来没有这样烦乱过。夜深了。收起手中的攻守地图，北冥冽站起身，缓缓踱步到洛祺床前。她睡得真安静。上床以后，她就一直没有动过，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究竟她是睡着了没有，他也不知道。借着案桌上照过来的烛光，北冥冽赫然看到洛祺眼角的一滴泪光。他有些惊愕，坚强如她，再苦再累的训练她也是咬着牙关挺过；再苦再难的任务她也没有失过手，他一向认为她有着坚硬的外壳和内心，什么时候，她也会流下眼泪？想想刚才慕沙说的话，北冥冽皱了皱眉。她，是在为赫连决落泪吗？即使已经离开，却无法将赫连决从心里抹除？洛祺，这是你吗？北冥冽紧蹙着眉头，缓缓地伸出手去，想拭去她眼角的那滴泪水。“谁？”

洛祺一声厉喝，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半跪在床上，一只手紧紧抓住刚刚触碰到她眼角的那只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