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

慕沙的声音传入洛祺耳中。洛祺转过头。阳光下，两个禁军侍卫将慕沙推了过来，停在洛祺的面前，两人便转身离开。慕沙坐在木制轮椅上，微笑地望着洛祺。“咦，慕沙？”

洛祺有些惊讶地摸了摸慕沙的轮椅，“你怎么没走？”

“我的伤本来已经好了许多了，但是帝君说，最好还是留下来再养一段时间，顺便，也能陪陪七哥，听候七哥差遣。”

“他们都回都城去了？”

“是的。帝君说，他要急着回都城处理朝政，就不能多陪七哥了。”

“是？”

回想起昨晚她发高烧时，北冥冽在身边不眠不休地守候，洛祺的心情倍觉复杂。他什么也没说，把她留在这里，是觉得她还在想着赫连决吧？所以，他是要成全她吗？给她自由，让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见洛祺沉默，慕沙拍了拍自己的轮椅扶手，笑道：“帝君真是厉害，专门画了一个什么……图纸？让工匠给我赶制了这把轮椅，我来去也就方便了许多，这座椅也真是舒适无比。”

洛祺笑了笑，教官他真是没忘记自己现代人的身份啊！还画了图纸，难不成他要把所有现代文明都复制到这古代来。“我来找七哥，也是有事。”

慕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洛祺，“这是商虞那边刚刚传来的消息。”

“哦？”

洛祺接过小竹筒，疑惑地打开，商虞那边，又有什么消息来传来？展开竹筒中抽出的小纸条，简单的两行字令洛祺皱紧了眉头，“赫连决已独自提前星夜返回济城，商虞大军暂由赫连策统领，朝济城方向匀速返回。”

慕沙望着洛祺，等候她的反应。洛祺沉默许久，这才抬起眼来，望着慕沙：“消息准确？”

“帝君临走前，派了一队人马暗中留意商虞大军的动向。——当然，并非是担心商虞言而无信，实则只是为了沐苍的安全考虑而已……”“你不必解释，我明白的。”

洛祺打断了慕沙的话，她现在只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赫连决为什么独自提前返回济城，而把大军交给赫连策掌管？不知道为什么，不安的感觉悄然攥住了洛祺的心。见洛祺沉默，慕沙问：“七哥可是在担心诚王的安全？”

“怎么会？”

洛祺下意识地否认。慕沙笑了笑，说道：“慕沙为找七哥，曾经去过一次济城，这一路跟随下来，七哥的心里在想什么，慕沙就算不全知，也略微了解了一些。”

是吗？洛祺脸有些红，连慕沙都看出了她的心事，那也太……慕沙又说：“虽然这次是由诚王带兵攻打我沐苍，但对于诚王的为人，帝君却还是很欣赏的。帝君说，帝君与诚王的存在，并非非此即彼，也无需鱼死网破，偌大的天地之间，让两个敌对的男人共存也并非没有可能。”

说到这里，慕沙话锋一转，“七哥近来心事颇重，帝君看在眼里，着实为七哥忧心。帝君想对七哥说，天地之大，人是何其渺小；人生苦短，若能随心所欲地活着，又何必顾虑太多、拘泥于太多？”

教官……他是什么意思？他是鼓励她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吗？可是，洛祺印象里的教官，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连他自己也会觉得太矫情吧？洛祺疑惑地望着慕沙：“帝君真的是这么说的？”

“我想，这样一番话，帝君定不是说给我听的。”

慕沙微笑，“虽然帝君没有要求我转述，但我觉得，帝君的这番话送给七哥，却是再合适不过。”

洛祺默默地皱起了眉头。是啊，人生真的很短，一眨眼，作为洛祺的一生就在那个世界结束了。如今，她以卿素暖的身体活着，又能在这世上存活多久呢？“七哥从不曾为自己而活，不如，从今往后，七哥就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

洛祺默默地转过头来，望着慕沙，这个曾在山谷中对她以命相护的好兄弟微笑地望着她，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从不曾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吗？是啊，她的确不曾为自己活过，曾经那一世，为军国付出了一切，乃至生命；而这一世，她活得懵懵懂懂，完全不知所谓，她是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可是，她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要怎样，才算为自己而活？微风拂过，洛祺与慕沙俩人仿如两座雕像一般静止在阳光下。轻轻的脚步声，远远地传来，悄然传入了洛祺耳中。洛祺立即警惕地转身，慕沙见状，忙问：“怎么了，七哥？”

“咱们一共还有多少人？”

洛祺问。“随七哥一起驻守寒湖的那一百零二个弟兄都在……”慕沙有些疑惑，“怎么了，七哥？”

“那一百零二个弟兄都在，为什么没有一点声息？”

除了渐渐逼近的、步步小心的脚步声，为什么没有一点别的声音？一百零二个弟兄，总该有人走动走动吧？可这几座营帐里，却是那样可怕地寂静！地底下！有遁土的声音！别人也许听不到，但是洛祺听力敏锐，轻风吹动发丝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她迅速拔剑，“刷”地刺向地下遁行之处！一声闷响，鲜血悄然浸染了出来，仿如暗夜之花盛开在土壤之上。慕沙吃了一惊，“七哥小心！”

洛祺已经听到了，风声夹杂着利刃朝她咽喉刺了过来！她猛然往后仰去，堪堪避过，人也一个侧翻跃到了那滩鲜血旁，顺手拔出插在土中尸体上的剑，迎向随之又向她刺来的砍刀。看清了，那张戴着面具的脸，——狼牙！这么说来，是巫灵到了！狼牙招式凌厉，毫不留情地向洛祺当胸砍了过来，洛祺皱起眉头，也不避让，手中剑同样向狼牙当胸刺去！这同归于尽的打法，令狼牙脚下不由微微一滞，洛祺趁隙矮下身，手中剑改而削向狼牙的双膝！“想削我的腿？”

狼牙冷哼一声，手中砍刀一改方向，凶狠地向洛祺头上砍去！“住手！”

轮椅之上，慕沙一声厉喝，“敢动七哥，我也叫你命丧当场！”

狼牙皱了皱眉，收回了手。只见慕沙手执短弩，冷冷地对准了狼牙。狼牙一声冷笑：“你们又杀了我们的人，难道不需要偿命？”

“谁让你们的人意图偷袭？”

洛祺冷冷地道，“南越人就不懂什么叫正大光明么？”

“说那些也没用了！”

狼牙冷冷地道，“虽然我们损兵折将，但眼来有三大勇士在，就凭你们俩，不要妄想还能逃出三大勇士的手掌心！”

南越三大勇士？就凭你们俩？联想到寂静的营帐，洛祺不由心中一紧，“你把我们的弟兄怎么样了？”

狼牙哈哈大笑，此时，两个模样丑陋的中年人迈着毫无声息的脚步从营帐旁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个头高瘦、手执弯刀；另一个个头矮胖、手执双斧，两人脸上都挂得得意的笑容，那笑容异常扭曲，显得他们愈发地丑陋。洛祺迅速便要往营帐扑去，却被那两个丑陋的中年人拦下。“不用去了看了！”

手执双斧的矮胖子嘿嘿一笑，“妖女，你的兄弟都死光啦，没法来帮你了！”

“你说什么？”

洛祺吃惊地指向矮胖子，“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不如让你去看看。”

矮胖子闪开身来，“你便去看看你的弟兄们都是怎样一个死法！”

慕沙吃惊地将轮椅转了过来，“七哥，他们是要从心理上击垮你，那么多弟兄怎么可能一下都死光了呢，不要相信他们的话，说不定，营帐那边有埋伏！”

但是，洛祺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她迅速冲向营帐，一下拨开帐帘——本已快要停窒的气息，这时全然停止了！全身的血液已经凝固，心跳也已停止，洛祺睁大了双目，——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不敢相信，曾随她驻扎寒湖、并随她活捉赫连策的弟兄们，他们连宝剑都未来得及拔出剑鞘，就你一个、我一个，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营帐中，鲜血从他们的耳目口鼻中流出，染红了他们的衣襟，染红了整个营帐的地面！怎么会这样？洛祺全身开始颤抖了起来，所有弟兄怎么会一瞬间全部死于非命？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不相信吗？”

矮胖子微微一笑：“那就再去看看，其他的营帐里，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惨状？”

迈着几乎已经迈不动的双腿，洛祺奔向另一个营帐，掀开帐帘，看到的仍是同样一副惨裂的场面，——所有的弟兄宝剑都未来得及拔出剑鞘，全部七窍流血，躺倒在血泊之中！“怎么会这样？”

嘶吼声仿佛不是从自己的口中传出，洛祺只感觉到从身体到心里全都在痛，痛得撕心裂肺！随之滚动轮椅过来的慕沙也看到了这一幕，惊愕过后，不由目眦欲裂！纵然看过战场让成百上千人伤亡的景象，可却不如亲眼见到一百多名弟兄因自己而死！洛祺悲愤填膺，猛然转身，洛祺横剑直指矮胖子三人，含泪怒问：“你们，是怎么害死他们的？”

矮胖子嘿嘿一笑，说道：“你也这么生气？可你不想想，你还不是同样害死了我不少南越奇士？我们的人死了，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但你的手下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支催魂香便让他们全部死于非命，这便是一报还一报啊！”

洛祺愤怒溅泪，“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冲我来，为什么要杀我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