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三哥。”

赫连哲脸含微笑，声音极轻、极轻，像是怕惊吓到赫连决，“当年外公托人把我救出了刑部大牢，所以，我还活着。”

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早夭的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换成别人，也许不会相信，这个人真的可能是赫连哲。但是，以自己所经历过那么多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赫连决不会怀疑同样的奇迹可以发生在自己的弟弟身上。——他所经历的那一切，屡次处于濒死状态，但是直到现在，他还活着，不是吗？他的这些经历，说出去，也许有很多人不会相信。只有他自己明白，即使走到鬼门关外，也还有转圜的机会。更何况，面前的这张脸与他何其相似，甚至于赫连哲身上那种温和从容的气质，也是那么神似于曾经的他。若非手足至亲，又怎么可能达到如此高度的相似？洛祺轻声道：“这几天，就是四弟一直在暗中帮助我和重阳，否则的话，今天也不会进展这么顺利。”

“是吗？”

赫连决凝视着赫连哲，轻轻地伸出手，去握赫连哲的左腕。这一动作，让洛祺有些疑惑不解。赫连哲却主动地伸出左手，轻轻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月牙形状的小印记。他含着笑：“看，三哥，这道伤疤还在。”

赫连决怔了怔，抬起眼：“哲，果然是你？”

赫连哲轻轻点头：“是我，三哥。”

赫连决不由长叹一声，那叹息却是无比的欣慰与欢喜。他紧紧抓住赫连哲的肩，“竟然还能看到你……若非这青天白日，阳光朗朗，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呢！”

“三哥可不能说这种傻话。”

赫连哲忙道，“三哥以后还要统管我商虞的大好江山呢，父皇与贵妃娘娘九泉之下也会保佑三哥的！”

赫连决连连点头，心中复杂的感受无法言说。他转头望着洛祺：“好吧，回王府，你跟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找到四弟的。”

“好！”

洛祺扶住赫连决，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她也急着想扶他回去看看病了。洛祺在一旁，赫连哲在身后，小心地照顾着赫连决下楼。重阳及一干王府侍卫在楼下翘首以待，如此美满的结局，赫连决也是满意了。为了等这一天，他封了自己的穴道，保存着体内仅剩的真气与体力，在刑部大狱中一直沉睡，一切，总算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甚至比他想像的要更完美！不但揭穿了赫连策的罪行，等回了洛祺，还找回了曾以为早已死去的四弟……此时，天空阳光明媚，空气也无比温暖香甜。所以，他可以死而瞑目了！蓝天，就此突然倾斜，赫连决脚下一软，往楼梯下扑倒了下去。“三郎！”

“殿下！”

“三哥！”

一声声惊呼，洛祺一把抱住了赫连决。重阳与赫连哲迅速上前搀扶，“殿下，殿下……”“三哥，你没事吧？”

“三郎……”一声声，充满关切的声音悄然从赫连决耳边远去，但那温暖，他已经牢牢抓住，牢牢地装进了心里。可以，死而瞑目了！诚王府里，赫连决紧闭双目躺在床上。他的脸色异常地苍白，没有一丁点的血色。洛祺的医具摊开在桌上，她紧抿着唇，细心关注地给赫连决实施救治。那些御医，他们只会治些富贵病，因为怕担责任，往往用药轻、不敢下猛药。而赫连决现在的症状，不下猛药只怕已经不行。现在好了，回到诚王府了，不像之前在野外、在狱中，没有救治条件。虽然这么长时间她不在他的身边陪伴他，而且她也没有想过还会有重新走到一起的这一天，但是替他治病的事，她却是从未放下过。有时看到一些可以驱寒的药物，她便会想想能不能用在赫连决的身上；有时她也会想，有什么办法可以驱尽赫连决身上的寒气，能够帮他重新找回健康，——那些念头，全都是不由自主潜入她的脑海，成为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如果她可以，可以帮他去除痛苦，从此不再受那寒毒的折磨，那她可以不顾一切去做！赫连哲默默地凝望着赫连决，抬眼看看洛祺，她那专注于为赫连决治病的神情是那样的投入，针刺、艾灸，动作行云注水、一气呵成。此时的她，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又难以言说的美。“平常三哥病了，你都是这样替他医治的吗？”

赫连哲轻声问。“你师父医术如何？”

洛祺答非所问。她只想知道，如果赫连哲的师父有着跟杜夫子一样、甚至比杜夫子更好的话，也许，替赫连决治病，她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但是，赫连哲却摇了摇头：“不，我的师父不擅医术。”

绝山上，一鸣大师？洛祺突然想到，一鸣大师既然有本事制什么聚魂丹，那他在医术上造诣一定不低吧？虽然说，他认为赫连决已经伤筋动骨，但是，也许他还能给她指点迷津，让她悟出一个医治赫连决的好办法呢？她不信，真的就只能这此眼看着赫连决的生命逐渐消失。她也做不到，让她眼看着赫连决的生命逐渐消失！重阳呆在一旁，紧张地望着赫连决，此时，他的诚王殿下紧闭双目，脸色雪白，除了尚有微微的心跳与呼吸，看起来，便已经像……不在人世的样子了。重阳心里无比酸楚，见洛祺已经开始收拾针具，不由难过地问：“姑娘，便是针灸也不起效果了吗？”

洛祺看了眼中含泪的重阳一眼，心中不由一痛。她微微一笑，安慰重阳：“你不要担心，三郎不会有事的。倒是，王府那么多侍卫也刚刚洗清冤屈，你得要好好安抚他们，替三郎处理好王府里的这些事宜。辰星他们……你也要找回他们的遗骨，好好安葬，如果能找到他们的家人，还需妥善照顾好他们家人将来的生活。哦，对了，还有长风，他不是还在悬崖下养伤吗，你要尽快接他回来。”

重阳低着头，点点头，“是，姑娘吩咐的，我都会尽快处理妥当的。”

“还有，三郎病倒，这件事能少一个人知道最好就少一个人知道，免得引起人心不稳。”

“是，我知道了！”

还有，巫灵呢？虽然她还有大仇要跟她清算，可这一次指证赫连策毕竟也有巫灵的大功，若非巫灵出力，她如何能顺利毒倒埋伏刑场的那三千精兵。而揭开赫连策的罪行，巫灵的指证也显得极为有力。顿了顿，洛祺又道：“还有，巫灵公主也是为次行动出了力，她是南越公主，不能在商虞的境内出事，所以暂时你也照管一下巫灵公主的周全。”

重阳点头：“是，姑娘！还有慕统领，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这次他也为救我家殿下出了很大的力，我也会派人照看他的。”

“辛苦你了，重阳。”

洛祺轻轻拍了拍重阳的肩，“寒风还有重伤未愈，现在，三郎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所以，就多辛苦你了！”

“姑娘千万不要这样说，这都是重阳应该做的。”

重阳看了赫连决一眼，“只盼姑娘早些把殿下医好，只要殿下能好起来，让重阳做什么重阳都愿意！”

“我也会尽力的。”

洛祺轻轻点头。不止是尽力，她还要尽全力，尽最大的、所有的力！耀眼的阳光下，洛祺抬头望着天，真希望那刺目的光线能照亮心里那团阴霾啊！如果她现在去绝山找一鸣大师，来还得及吗？就算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来回也要好几天啊。万一那个一鸣大师傲娇起来，半天也不搭理她，她还需要浪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回到赫连决身边，赫连决他，能等得了吗？“我三哥的病，真的很难医治吗？”

赫连哲站在洛祺的身旁，轻声问。洛祺收回目光，闭上眼，眼前一片漆黑。“我暂时只能束手无策。”

她说。赫连哲沉默了下来。他也只能处理一些刀伤、剑伤、摔伤之类的创伤啊。三哥的病，与生俱来，宫中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父皇也皇榜招过无数民间名医，结果还是无济于事。所以说，三哥的病，已经没有希望了吗？天快黑了。赫连决的脉象终于慢慢地稳定了一些，心跳与呼吸也比此前有力了许多、正常了许多。虽然他还未醒来，但这些好转的迹象也足以令洛祺振奋。赫连哲也不无欢喜地道：“还是三嫂有办法！”

王府下人匆匆过来，行礼道：“姑娘，刑部派人来传话，说逆臣赫连策有话想跟姑娘交待，请姑娘移步刑部去一趟。”

“赫连策要见我？”

洛祺一愣。赫连哲也不由一愣。“是的，刑部过来传话的人说得很清楚，赫连策要见姑娘，说他有话要对姑娘说。”

洛祺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平静熟睡的赫连决，站起身，“好，那我去一趟刑部。哲，你就守着你三哥吧！”

“我还是陪你去一趟吧！”

赫连哲有些担心地站起身，“万一他想伤你，以你来要挟刑部放他走，那怎么办？”

“你想得太多了。”

洛祺笑了笑，“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重阳匆匆赶来，“姑娘真的要去刑部？”

洛祺点点头：“对，你和四皇子好好照顾三郎吧！”

重阳看了看赫连哲：“有我照顾殿下就是了，四殿下……还是陪姑娘走一趟比较好吧？”

“对，我陪你去。”

赫连哲说道，“万一发生点什么事，也好应个急。我轻功比你好，你可以省些脚力，不是吗？”

洛祺摇了摇头：“好吧！”

赫连哲笑了。他转头嘱咐重阳：“重阳，你照顾好我三哥。”

重阳微笑道：“四殿下放心，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