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冲跃下马来,望着缓步从营帐中步出的赫连决,此时的赫连决一身黑衫、眉目清冷,与先前他所见的模样大有不同。但更让宁冲讶异的是,先前所见赫连决并非现在这般面色苍白、虚弱消瘦的模样。宁冲蹙眉:“怎么,你的病又发作了?”
赫连决答非所问:“宁世子若是为巫灵而来,恐怕要失望了。”
“什么意思?”
宁冲怒道,“怎么,你不肯让公主回南越了?”
“她还没有来到浪山大湖。”
赫连决道,“但我得先回济城了,路上若是遇到她,自会派人护送她回南越去。”
“赫连决!”
宁冲气恼,刷地拔出剑来,指着赫连决,“明明说公主会来浪山,此时又说未到,都已经这么多天了,公主怎么可能还在路上?若你伤害了公主,又在为自己找借口,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剑指眼前,赫连决却是神色未改,一动也未动,只是平静地望着宁冲。微风吹起他黑色的衣衫,猎猎飘舞,甚是从容淡定。寒风与重阳、长风与暗夜,以及身旁十余人,瞬间全部拔剑,指向了宁冲!寒风警告:“宁世子,请把剑放下说话!”
宁冲冷笑:“怎么,要以多欺少不成?”
寒风冷冷地道:“谁敢伤我家殿下,我们自会叫他也活不成!”
“把剑放下。”
赫连决的语气仍旧从容淡定。“殿下!”
“放下。”
赫连决的语气并无责备之意,但温和中却透着难以抗拒的威严。寒风率先,缓缓地手回了手中剑。重阳、长风与暗夜等人,慢慢地也收回了手。宁冲冷哼了一声,别以为这样他就会领情!“赫连决,彧河泄洪之事,是不是你干的?”
“彧河泄洪?”
赫连决微微一愣,这件事他倒是知道,浪山大湖的湖水微微上涨了一些之后,寒风便立刻查明了原因,但彧河泄洪,为何这笔帐会算在他的头上?“是不是你们干的?”
宁冲厉声问。寒风不愿意了:“宁世子觉得彧河泄洪是我们干的,我们倒想问问宁世子,让我们去干这事,对我们有何益处?”
“这……”宁冲微微一顿,冷笑道:“谁知道你们打着什么鬼主意!”
“宁冲。”
赫连决微微蹙眉,“商虞与南越两国向来交好,保持这个局面对两国只有利而无害,切不可互相猜忌。”
“猜忌?”
宁冲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以前都好端端的,但浪山大湖突然就发生大战?为什么发生大战之前,彧河之水从来没有异样,可是大战结束之后,彧河之水突然泄洪、断流,导致大量民田被毁、山道中阻无法通行?”
重阳不服:“这两件事根本就没有关联,为什么要把罪名强加到我们头上?”
宁冲逼视着赫连决:“彧河泄洪,你可以说与你无关,但是公主与龙涎珠跟你有关吧?赫连决,你若是不将公主与龙涎珠交还南越,那你叫南越还如何相信你、如何与你商虞继续交好?”
赫连决道:“我也在找寻龙涎珠的下落,若是找到,必会奉还。见到巫灵,自然也会派人将她护送回南越,你放心便是。”
宁冲冷哼,“就凭你说的两句,要我如何相信?”
重阳怒道:“那要怎样你才相信?难道,你还要我家殿下把命给你?”
宁冲皱眉:“小小一个侍卫,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说话的资格!”
赫连决的语气冷了下来,他可以接受质疑与侮辱,但他不允许任何人羞辱他身边的人!宁冲气极,“商虞大国,就是这样待人的吗?”
赫连决冷冷地道:“小小南越,一个小小侯府世子,说话都这么嚣张吗?”
“你……”宁冲的脸色瞬间由青变红,又由红变白,他一向说话就是如此,与南越扯得上什么关系!“我说了,我还要赶着回济城。你要查彧河泄洪的原因,就正经查去,休要在此纠缠。”
赫连决语气冷淡,“我说商虞不会侵犯南越,便绝不会侵害南越一草一木,你不必在此多作无益的猜忌,浪费彼此的时间。”
说着,赫连决冷冷转身,“寒风,启程吧!”
“是,殿下!”
望着寒风将赫连决扶上马车、徐徐离去的背影,宁冲的脸色一阵阵地变化着!他紧咬着牙关,赫连决,算你狠!的确,南越国人口不过五万,恐怕连商虞军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纵然南越山奇水险,恐怕也不过拖延些时日罢了,根本无法在刀兵之下保全无虞。但,即使这样,也未必代表南越会怕商虞!有他宁冲在,谁想侵犯南越,也绝不可能轻易得逞!除非,他死了!离开的路上,长风高兴地道:“殿下刚才好威风,说的一番话真教人扬眉吐气!”
赫连决沉默。痛快是痛快,但恐怕南越对商虞的心结算是结下了!寒风望向赫连决,轻声道:“咱们走了这么久,巫灵公主也该赶到浪山大湖了,可她怎么还没到呢?”
是啊,巫灵怎么还没以呢!赫连决的心里有种隐隐的、不祥的预感,也许,巫灵发生了什么事,无法赶到浪山大湖了。可赫连哲已经除掉了,沈量也已派人将斧山一路上赫连哲布下的关卡拔除了,这一路已是畅通无阻,巫灵还能发生什么事呢?“路上留意些吧,有分岔路的地方,人就分成两批走,切不可与她擦肩错过。”
“是,殿下。”
一旁长风,想起与暗夜说的话,想了想,鼓起勇气纵马上前,轻声道:“殿下,我想告个假。”
“告假?”
寒风一愣,“长风,你要回家省亲?”
“不……不是。”
“咱们的事情还没有完,殿下身边还需要用人呢,现在你怎么能离开?”
话是这样说的,但寒风其实是担心,万一殿下病重,长风岂不是错过了殿下最后的时光?长风当然明白寒风的意思,心中一痛,他又怎会不知,自己若离开,恐怕今后有可能无缘再见?不过,若是殿下撑得住,能等到他和暗夜请来良医呢?长风下定了决定,低头拱手道:“长风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请暗夜帮忙,一起去办。长风办完事,会尽快回到殿下身边的。”
“长风……”寒风还要再劝,赫连决却压了压手,制止了寒风。他点点头:“好,你有事要办,便去吧。有寒风与重阳在我身边,你不必担心。”
这番话,听得长风鼻子一酸。“是,殿下。”
“切记,小心行事,不可犯错。”
“是,殿下!”
赫连决挥了挥手,缓缓地往后靠了靠,闭上了双眼。长风与暗夜停在路边,默默地目送着赫连决等人离开,长风眼眶转红,伤感地别过脸去。离别的背影,不敢再看。他只愿殿下还能等着他回来,不要让这一别成为永别!暗夜道:“不要伤感了,咱们抓紧时间吧!我相信,诚王殿下肯定能等到我们回来的。”
长风点点头,赫连决一行人的背影已经走远,看不见了,他这才调转马头,“走吧!”
暗夜道:“我们抄小路,不要再宁冲撞上,免生波折。”
“好!”
随着“驾!”
地一声低呼,两人纵马疾驰,隐入林间山道。担心太过颠簸赫连决会受不了,因此,这一路是缓步慢行。赫连决斜靠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车外,牡丹紧跟着重阳,将他拉到路边,悄声问:“长风和暗夜要去办什么事?殿下也不问问清楚,不担心他们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不好的事情?”
重阳看了牡丹一眼,“长风,不可能的。”
牡丹眨眨眼:“为什么不可能?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看得穿?”
重阳有些生气:“我们都像一家人一样,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相互之间还不能了解吗?此前我家殿下被赫连策诓回济城关押大牢时,长风冒死突围出来向我和寒风报信,辰星和我们二十多个弟兄更是死在赫连策的铁蹄之下,我们这样的兄弟之情,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重阳说得激动,已经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暴起了!牡丹忙道:“好了,好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又不是怀疑长风什么,我只是疑惑,诚王殿下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嘛!”
“没什么好担心的!”
重阳语气生硬地道,“寒风和我、辰星、长风,我们随时都可以为殿下去死,我们是绝不可能做背叛殿下的事情的!”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啦!”
牡丹生怕两人的谈话被大家听到,忙拉重阳的袖子走得更远一些。重阳平静了一下心情,看了牡丹一眼,“我们男人之间的情义,你们女人是不会懂的。”
“谁说我不会懂啊!”
牡丹不服气地嘟起嘴,“我都懂的啊!——只不过,毕竟,暗夜不是自己人嘛。——暗夜不是曾经是赫连策的人吗?万一他……”“暗夜,他也单独跟殿下相处过,如果他要对殿下不利,还需要等到现在吗?浪山湖畔,他也参与了血战,他是多么的勇往直前,根本不顾自己的生死,你我也都看到了,对吧?”
“是……”“那不就对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牡丹眨了眨眼睛,“就这样了?”
“不要想得太多了。”
重阳叹道,“殿下身边,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我相信长风,也相信暗夜。”
“好吧!”
牡丹嘟起嘴,“那就相信呗!”
远远地,寒风朝牡丹微笑:“牡丹,你人虽小,心思却不简单嘛!”
牡丹脸色大红:“你……你也听到了吗?”
寒风笑道,“你们的声音那么大,我能听不到吗?”
牡丹垂下眼眸,“我没有别的意思……”虽然不好意思,但牡丹又有些不甘心,凑近马车问赫连决:“殿下,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暗夜吗?”
马车里,赫连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担心,当然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