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决示意洛北去叫重阳，然后这才回过头，沉声道：“我想你留下替我看守军营，我要去夙城。”
“你还要去夙城？”
洛祺有些惊讶，“南越之围不是马上可解了吗？和谈已经没有必要了！”
“不，”赫连决摇了摇头，“帝君说，四郎可能在南越，我相信，那可能性一定很大，不确定的事，帝君不可能通知我的。四郎若在南越，那不仅对南越是个极可怕的威胁，对我商虞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我必须把他找出来。”
洛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要去夙城，就是想用自己引赫连哲现身？”
赫连决微微一笑：“你放心，有重阳和暗夜在，我不会有事的。”
洛祺不由皱着纤眉，低下头去。赫连决轻声道：“还有，此前我离开济城来截四郎时，巫灵也追出了济城。我为摆脱她，许诺在浪山大湖等她相见。她本是一定会来的，但却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你应该也听说了，这也是南越发兵的原因之一。”
“你的意思是……”“我怀疑，巫灵失踪，极有可能跟四郎有关。所以，找到四郎，有可能就有巫灵的消息了。”
洛祺听了，双眉不由蹙得更紧了。“如果说，巫灵可能在赫连哲手中的话，那你觉得，赫连哲会不会就曾用巫灵来要挟过南越国君，所以南越才兵发离水，挑战商虞？”
赫连决愣了愣，不由也缓缓地蹙起双眉，“你若不说，我倒还没有想到这个层面。”
“否则的话，南越国君不应该会这么冲动，以鸡蛋之力挑战强硬的石头。”
“是有这个可能。”
赫连决蹙眉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去夙城，恐怕还要想一个更周全的计策才行。”
“让我一起去吧！”
洛祺望着赫连决，说。赫连决愣了愣，摇头：“不，你不能去。”
洛祺说：“若你是担心我的身份会让南越国君不高兴，我可以女扮男装。”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赫连决温柔地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好留下来好好休养，还有，你那么聪明，有你在军营，我也放心。”
“我要跟你去夙城。”
洛祺却固执地说。赫连决执拗不过，只得轻轻拍了拍洛祺的手背，语气中充满了宠溺：“乖，不着急，我们再看看情况再说。”
郡府的后院里，洛北四处找重阳，却是没有找到。自从两天前得知牡丹的身份后，重阳就时常见不到人影了。他不是坐在高高的树桠杈上望着天空发呆，就是把默默地来回走动，问他为什么心绪不宁，他说：“我哪有什么心绪不宁，我是在等宗太傅！”
“你等他？”
“牡丹计划失败，我相信，他一定还会再来找牡丹的！说不定，他就在我们周围，只不过他隐藏得好，我们没能发现而已！”
…… ……便是这样，重阳行踪不定的，时常把自己藏起来，等待着宗敬现身。加上赫连决身边有了洛北，再加上他误会过暗夜的事让他有了心结，他自觉没有脸待在赫连决身边了，便更是将自己藏得很深。洛北找遍了前后院，都没有看到重阳，不由闷闷不乐地往回走。正要回去向赫连决交差，远远地，却像是重阳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你不要理我！”
咦？洛北停下脚步，重阳在对谁说话呢，粗声粗气的，一副没好气的样子？紧接着，牡丹怯怯的声音传来：“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殿下和暗夜都原谅我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叫我怎么原谅？”
重阳生气地道，“你利用我破坏我们的内部团结，害得暗夜差一点受害！暗夜不惜自伤，向徐老先生换殿下一副救命的药草，九死一生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却怀疑他！——想想我都没脸见暗夜！”
“可你，本来是相信暗夜的呀！”
牡丹低着头，委屈地道，“错只在我，若不是我从旁挑唆，你也不会怀疑暗夜。所以，没脸见暗夜的人，应该是我啦！”
重阳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牡丹。见重阳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个小小胭脂盒，牡丹不由一愣，“那个，胭脂盒可以给我看看吗？”
“干什么？”
重阳警惕地将手缩到身后，把胭脂盒收了起来。刚才他回了一趟屋里找夜行衣时翻出来的胭脂盒，想起住在那个聋婆婆家里时的情景，竟然恍如隔世，一时唏嘘，便将胭脂盒拿在手里把玩。牡丹着急地道：“我看着怎么像我的东西呀！”
“你胡说什么？”
重阳急了，“我怎么可能偷拿你的东西？这是济城里一个聋婆婆的，聋婆婆说这是她孙女儿的，那次我和殿下要出济城，为了躲过盘查，聋婆婆把我打扮成女子，顺便给我的，我可是还要留着回去还给她的！”
“什么？聋婆婆？”
牡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那聋婆婆姓什么？她住在哪里？”
“姓什么我不知道，住哪里……”重阳警惕地望着牡丹，“你问这个做什么？怎么，她收留过我们，难道你要帮你爹去为难她老人家啊？”
牡丹急得跺脚：“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快，把胭脂盒给我看看！”
重阳不给，牡丹便扑过来抢。重阳急了：“男女授受不亲！”
“你少来，”牡丹说道，“你都背过我多少次了，还授受不亲！快给我吧！”
牡丹一个假动作，把重阳骗得将胭脂盒往左边藏，她却猛然返身过来，抢走了胭脂盒。重阳待要抢回来，牡丹却已经跳离重阳身边，伸手阻止他：“站住！不要过来！”
重阳一愣。这时，牡丹仔细地翻看了一下那漆着金色牡丹的盒子，又翻看了一下胭脂盒底部，眼泪顿时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重阳惊住：“你哭什么？我可没有欺负你啊！”
“你知道什么，你个笨蛋！”
牡丹双手紧紧捂着胭脂盒，低着头，眼泪像珍珠一般一串串落下，“那个婆婆是我外婆！”
“你说什么？”
重阳吃惊得都结巴了，“外……外婆？聋婆婆是你外婆？”
“我外婆本来并不聋，我才离开三年，她怎么就成聋婆婆了！”
牡丹说着，蹲下身去号啕大哭起来！重阳惊呆了！聋婆婆……怎么会是牡丹的外婆？可是，想起聋婆婆说过的，她的孙女儿离开三年了，而且，她孙女儿的马车、衣服和胭脂盒上都有牡丹的图案……难道，牡丹真的是聋婆婆的孙女儿？“你……你别哭了！”
重阳想要伸手去扶牡丹，却又缩回手来，不安地挠挠后脑勺，“那个，胭脂盒既然是你的，你拿回去就是了。你外婆……她身体挺好的，回济城你就能看到她了，你也不用这样难过。”
牡丹哭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抹去眼泪，“我爹就在济城，难道他从来没去看过我外婆吗？”
“应……应该没有吧？”
重阳呆了呆，“那个，我们在你外婆家住了几天，并没有任何人到她老人家家里去过。”
牡丹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哽咽道：“都是我不好，一离开就是三年，一直没有回去看过她老人家，是我不好……”牡丹梨花带雨、一番自责，引起了重阳的同情之心。虽然他还是不愿靠近牡丹，但还是瓮声瓮气地安慰道：“别哭了，谁叫你年轻呢，年轻就是不懂事的。”
重阳的安慰让牡丹破啼为笑：“你也年轻，但好像比我懂事。”
重阳立即挺直腰杆：“我当然跟你不一样啦！”
“是，你不一样，所以才能陪在诚王殿下身边。”
牡丹叹了一口气，紧紧握着胭脂盒，低下头道，“既然你说我不懂事，那你就原谅我吧。”
重阳愣了愣，也低下头去，闷闷地道：“我不怪你，其实，我是怪我自己。”
“真的不怪我？”
牡丹抬起头。“不怪你。”
重阳点点头。牡丹顿时眼含泪光，“我欠殿下和暗夜的，我会弥补的。我欠你的，我也会弥补的。”
重阳撇嘴道：“我才不要你弥补什么。”
牡丹鼓起勇气：“我把自己弥补给你呢？”
重阳一愣！转头望着牡丹，顿时脸色大红！“你不要开玩笑！”
他严肃地说。牡丹擦干眼泪，“一点儿也没开玩笑。我外婆一定也觉得你不错，不然不会把我的东西给你用的。这么一个小小的胭脂盒，你都能保管得这么好，还念着外婆的情，以后你一定也会孝顺我外婆的，对吗？”
重阳脸更红了！聋婆婆还把牡丹的衣服给他穿过呢！原来，缘份是早就注定了的吗？“那个，”牡丹的脸也微微发红，“你答应吗？答应的话，我们就一起弥补殿下和暗夜。”
“要……要怎样弥补？”
重阳不敢直接回答牡丹的话，但这样问，也算是一个间接的回答。牡丹咬咬牙：“我可以带殿下去夙城，有可能能找到我爹，还有可能找到赫连哲。”
重阳吃惊地张了张嘴，“你……你是说真的？四皇子真的没死？他就在南越？”
牡丹点了点头，“虽然我爹没有承认，但凭我的直觉，恐怕是这样的。”
重阳结巴地道：“为……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牡丹说：“从我爹的神情来看。如果赫连哲死了，我爹一定很悲愤，也会很悲伤、很灰心。毕竟，那是他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扶持了十几年的主人。可我爹看起来非常冷静、平静，也似乎成竹在胸。所以我断定，赫连哲肯定还活着，我爹还要继续扶持他完成大业。”
重阳缓缓地握起了拳头，看了牡丹一眼，“那么多阴谋都是你爹引出来的，看到他，我肯定杀了他，你不会怪我？”
眼泪悄然涌上牡丹的眼中，她轻轻摇头，“死在自己人手上，也比死在敌人手上要好。我希望你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重阳瞬间紧紧地抓住了牡丹的手，牡丹投入他的怀中，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