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洁静静地看着刘长乐，想从他的微表情中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让她失望的是，刘长乐的所有情绪变化都很正常，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波动。　　难道刘长乐对黄伟民过往的一切真的毫不知情？　　韩冰洁不信，她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你是黄伟民这二十年来，唯一想见的人。要不是你年龄对不上，我都要以为你是当年那起凶案的知情人了。”

刘长乐含蓄地笑笑，没有说话。在韩冰洁面前，说多错多。　　韩冰洁仍不死心，她身体前倾，推推眼镜，看着刘长乐，语气认真地道：　　“黄伟民发疯到自愈的过程有三个疑点，一是病因不明；二是他发疯后的表现颠覆常理，突破了自身极限；三是自愈过程中的个人变化，他摒弃了某一部分的自我，成就新的自我。用洗心革面来形容，倒是很恰当。　　在多年的跟进治疗过程中，我们的专家团队提出过一个假设，就是黄伟民发疯是人为的结果。这不是简单的通过精神压迫把人逼疯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我们尚不明确的方式。　　所以，如果你能查出黄伟民突然发疯的秘密的话，希望你可以告诉我答案。这对我很重要。”

刘长乐不懂精神病学，但也知道这种独特的病例对精神科医生们的诱惑力。要不，以韩冰洁的高冷性格，绝不会屡次放低姿态向他寻求帮助。　　然而，黄伟民的病症又与他的秘密有关，与那个神秘的跨国犯罪组织有关，他不能这么草率就说出自己的猜想。　　如今见识过人心险恶，屡次遭到生活毒打，把住院当成消遣的刘长乐老师已经告别天真，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一个人的成长史必定伴随着血泪和辛酸。　　刘长乐正在思量着该怎么婉拒韩冰洁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卫正义和王倩提着个果篮，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　　好熟悉的一幕。　　韩冰洁起身，冲王倩笑着点头打招呼：“王警官。”

王倩笑吟吟地回道：“韩医生，你也在啊。你跟刘哥以前就认识吗？”

韩冰洁淡然地回道：“以前有见过一次面。我很感激他昨晚救了我，所以来探望一下。”

卫正义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笑着吐槽道：“老刘，你要再多住几次院，王倩的工资都不够给你买果篮的了。”

王倩跟过去，扯扯卫正义的衣袖，撇嘴道：“瞎说什么呢！？”

她说着，又看向刘长乐，歉意地道：“刘哥，不好意思啊，昨晚路上堵车，我们没能及时赶到。”

刘长乐笑道：“这不怪你。呵呵，我应该多谢你们给了我英雄救美的机会。”

韩冰洁不好再说关于黄伟民的事情，就抱起那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专业书，推推眼镜，告辞道：“那你们先聊吧，我还得去看看别的病人。昨天发生的事让医院的氛围变得很紧张，也影响到一些病人的情绪。”

王倩再次点头致意：“没事，那你先去忙吧。”

韩冰洁走出病房，站在门口，深深地看了刘长乐一眼，然后才关门离开。　　听着韩冰洁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时，刘长乐微微松了口气。　　和美女独处是种享受。但是这个美女太难搞的话，就是种心灵折磨。　　王倩不只是过来探望病人，她还有公务在身，从背着的挎包中取出份文件递给刘长乐，说道：“刘哥，昨天的事情我们已经了解清楚，只是例行公事走趟程序。吶，你看老卫的叙述没问题的话，就签个字吧。”

刘长乐翻了翻，发现口供还挺长的，不止有卫正义的叙述，还有韩冰洁的。他摘下挂在文件上的圆珠笔，冲正准备削苹果的卫正义道：“老卫，帮我削颗苹果，我一只手干不了。”

吩咐完，他仔细浏览了一遍两人的口供，除了隐去林勉和小白之外，基本还原了整个案发过程。在卫正义的陈述中，他是来接拜访韩冰洁的刘长乐，路上发现采娜乘坐的越野车，这才向其示警，之后接到绑匪的电话，前往采石坑救人。　　刘长乐看完之后，就签下自己的名字，把文件递还给王倩，说道：“记录没问题，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卫正义刚好削完苹果，递给刘长乐道：“老刘，我给你联系好医院了，等下你就跟我们走吧。这里是精神病院，没有专业的医疗环境，对你康复帮助不大。”

“好吧，反正我现在是伤上加伤，哪都去不了。”

刘长乐接过苹果，咬一口，那沁甜的果汁让他心情大好，于是就问道：“小倩，你说昨晚来的路上碰到起车祸，什么情况？”

王倩无奈地道：“没什么情况，就是养猪场拉猪的半挂车跟一辆小汽车迎面相撞，半挂侧翻，挡住了路面。又是下班的晚高峰，那处路口两边堵了一长排的车。　　你知道的，往万安山来就这一条主干道，撞车的双方又纠缠不休，发展成互殴。我们临时没能通知上附近村的村警，只能先维持现场秩序。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留下两个人等镇上派出所的接警人员，我们协调后边车辆后退，从路边庄稼地里趟过了被堵塞的路段。为此，还扒塌两处田埂，唉，今天还得处理赔偿的事情。”

听着王倩的讲述，刘长乐愈发认定这起车祸绝非偶然。警方肯定也能猜到，可是又没办法。　　正说着话，王倩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一眼号码，冲两人歉意地道：“队里的电话。”

说完，她就握着电话，急匆匆地走出病房，到外面接听。丝毫没有因为跟两人的私交而罔顾纪律。　　很快，王倩就一脸严肃地走进来，说道：“我们找到昨晚逃跑的那两个绑匪了。”

正在削苹果的卫正义停下动作，扬脸问道：“抓到了吗？”

王倩摇摇头，在工作群中找到照片，递给卫正义，说道：“你俩自己看吧，这是现场的照片，需要你们当事人指认。”

卫正义接过手机，手指拨动屏幕，瞪大眼睛，惊呼道：“我艹！”

他很快浏览完照片，把手机递给刘长乐，然后看向王倩，肯定道：“没错，就是逃走那俩绑匪。”

刘长乐从两人的反应就知道大事不好，接过手机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络腮胡那张满是血污的死人脸。　　这组照片是卫正义按顺序翻过的，他又往前翻看，只见这组照片拍的是个车祸现场。　　有辆被烧的漆黑的重卡残骸停在山沟旁，旁边的起重机自山沟中吊上来一辆大型越野车。这正是络腮胡他们一伙开来的车。而络腮胡和他那个手下的尸体，就是在越野车中找到的。　　看着照片中络腮胡和手下并排放在路边的尸体，刘长乐感到脊背发寒。　　这当然不是车祸，而是标准的谋杀！　　有人截住疯狂逃窜的络腮胡，然后把他乘坐的车给撞到了山沟中。被烧成残骸的重卡凹陷变形的车头就是明证。　　谁杀了络腮胡？是谁在暗处搅动风雨？　　刘长乐把手机递给王倩，表情凝重地道：“这应该是谋杀，只是我想不到会是谁要对付这伙绑匪。”

王倩头疼万分地接过手机，重重叹口气，满脸悲愤地道：“两个月内发生这么多起命案，我…我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天天累死累活，加班跑现场，不跑现场就是无休止地查档案，写材料，还有挨领导训。呜呜…好苦啊我。”

卫正义赶紧出声安慰：“来，先吃颗苹果补补水，吃完再哭。”

王倩化悲愤为食欲，接过卫正义刚削好的苹果，“喀嚓”咬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吃完这颗苹果，我就归队奋斗，把坏人全都抓起来。”

卫正义体贴地道：“不急，慢点吃，等下我送你。”

刘长乐瞪大眼睛，心想刚才不还说要送我转院的嘛，怎么好兄弟说变就变？　　王倩着急归队，三人没多耽搁，跟值班护士打个招呼就离开了病房。　　因为刘长乐是为救韩冰洁负的伤，康复中心是义务为他做手术，不用缴费，也无需办理什么手续。至于那把狗腿弯刀则作为物证，昨晚就已交给王倩带走。　　汽车驶出地库时，刘长乐看到林勉孤伶伶地站在路旁，无声地目送他们离开。　　刘长乐不觉得林勉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对他很是同情。　　一路无话。　　回到侦探社所在的洛龙区后，卫正义先把刘长乐送到医院，然后又转道去送王倩。　　医生是提前预约好的，刘长乐全身的伤口又被仔细检查一遍，换过药后，就被安置进一间舒适的单人病房中。　　可能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变得格外嗜睡，打着点滴不知不觉间就进入梦乡，当睡醒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卫正义正坐在床边玩手游，见刘长乐醒来，头也不抬地道：“唐富婆给你熬了药膳，你要吃不？”

刘长乐扭头看向床头柜，只见上面放着一个保温饭盒，还有一束鲜花。床边地上，放着十几箱他根本用不上的各种营养品。　　不过，被人关心的滋味还是挺不错的。　　刘长乐起身下床去了趟卫生间，解决完个人卫生问题，就在卫正义的服侍下，躺在床上吃了两小碗粥。　　吃完饭，他放下碗，问道：“唐老板今晚还过来吗？”

卫正义正骂骂咧咧地玩游戏，就呛了他一句：“你想她了就告诉她呗，老子才不做你们之间的传话筒。你又不是舌头受了伤，还不能说话咋的？”

刘长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十几分钟后，输掉一局游戏的卫正义怒骂一声，关掉手机，目光阴翳地看着刘长乐。　　刘长乐被看得心里发毛，就问道：“你发什么神经？”

卫正义浓眉一挑，怒目圆睁，叱喝道：“说，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