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他。他仍旧是如同印象中一般的儒雅，浑身就穿了一件素雅的袍子，并不华贵，像及了当年在东方府邸之中，他最喜欢在杏花下发呆，他曾经说过她的娘亲最喜欢的就是杏花，原本他是不喜欢的，后来因为喜欢她娘亲也连带着她喜欢的东西一起喜欢了。那时候璇玑觉得这是一种很美的场景，可是现在一想到自己的娘亲还有那并未谋面的爹，心中的恨意更深，朝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他没有抬头，“你来了。”

为璇玑斟了一杯茶，茶香四溢，是她从前最喜欢的味道。璇玑坐在了他的面前，赫连桀接过了那茶杯，试探了一下并没有毒才递给了璇玑，璇玑看着面前的男人，从前他就是自己的依靠，自己的天，曾经还以为他早就死了，知道他还活着的那天起，也就是知道了一切的故事。“这一切当真都是你做的？”

璇玑缓了口气，尽管心中对他的恨意那么深，可是脑中偏偏充斥着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好，那年她高烧不退，是他整夜整夜的陪在她的身前。她原本想要将他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现在出手都很艰难，她不是冷血动物，那人虽然利用了她很多次，可是对自己的好也不是假的，或许就像是他知道娘亲喜欢杏花，所以他也会喜欢杏花一般。知道自己是娘亲的女儿，也会对她很好，他喝了一口茶，“是我。”

几乎是没有半点否认，璇玑的手指一点点紧握，“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打开穷极之门，获得力量。”

他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璇玑，璇玑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捏碎，这个看似儒雅的男人她一点都不愿相信是他做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可惜了这茶，丫头，这是你往日最喜欢的味道。”

他看着璇玑捏碎的茶杯，茶水顺着桌子流了下来，茶香四溢。这的确是她从前最喜欢的味道，璇玑怒意冲冲的看着他，“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可有半分后悔过？”

“不悔。”

他定定的看着她，璇玑看到他的模样，真想一掌就劈死他，明明知道他就是罪魁祸首，可是就是下不了手，即便是如今的自己很厉害，也有竹禾的消息，她总觉得事情太过于水到渠成了一点。而且要真是他布下的局话，那么他这般聪慧的人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人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有些不对劲，要么就是他还在计划着什么，要么就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好似他从来都不是罪大恶极的人，而她也还是他养了十多年的女儿，他突然站了起来，朝着璇玑走了过来。“丫头，我知道今日你要取我性命，不过在我死之前，你能抱抱我么？就像小时候那般。”

他的眼光之中充满了恳求。璇玑是无法拒绝这样的他，鬼使神差的抱了抱他，像是孩童时期她提着艳丽的裙子扑向他，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喃了一句：“我的丫头长大了……”璇玑觉察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当看向他的时候，他的嘴角已经流出了一抹鲜红，她分明恨他入骨，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有些无法接受。他的身子渐渐倒了下去，明明是想要看到的结果，她的心还是会慌乱，眼中终于流下了一滴泪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你……怎么样了。”

她甚至还想要去救他。“丫头，你娘亲的骨灰就葬在这棵树下，她喜欢杏花，她从来就不喜欢什么皇室，更不喜欢皇陵，所以才……才让我……”那一刻他好似想要说很多东西，却有气无力了。璇玑突然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我就要死了，丫头，你不可以再唤我一声爹爹，原谅我？”

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一刻眼泪汹涌，“爹爹……我原谅你了。”

看着那人安然的闭上了眼，她已经泣不成声，赫连桀才将一切娓娓道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了，其实你娘设了一个局，你所知道的真相并不全是真的。他没有那么十恶不赦，尽管你娘亲身体之中的蛊是他下的，当时只是想要打掉你而已，可是没有想到你娘亲会为了护你将所有灵力都拿来保护你，他没有料到这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那么爱你娘亲，更是十分自责，根本就不想要杀你娘，什么穷极之门，都是假的，你在你娘的身体之中就有了灵力，和南疆其他人不同。可以说你就是天定的女皇，不过因为你早就有了封印，要是按照一般的成长轨迹你永远无法冲破封印，必须要受过强烈的刺激，所以……”“所以他便布置好了一切？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能够顺利获得力量？”

“是，五年前他找到我，或许你不知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倾慕于你了，你这个小丫头对我有一饭之恩，正是有了你才让我活到了今年，所以他在说让我去当五年前的那个恶人之时，我一口就同意了，我无法接受你的身子被别人染指，哪怕是你从今往后恨我也好。”

赫连桀终于说出了他的那个秘密。璇玑泪如雨下，原来这才是所谓的真相，她想，幸好她方才原谅了他，璇玑没有挖走杏花树下的骨灰，而是将他烧毁之后埋葬在了她娘亲的身边。也不为别的，他既然这么爱娘亲，那么死后至少也能够再相见吧。璇玑回了皇城，释放了竹禾，她身上的伤也已经被人治好，怪不得她从前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没有一点恶意，原来所有人都联手演了这么一场戏。而璇玑就成了戏中的那人，不过这一刻她才知道了自己有多少人在陪伴着她，即便是以不同的方式，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眺望着远方，红衣翻飞，看到那广袤无垠的南疆疆土，心中感概万千。为了让她坐上这个位置，却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从前不觉得高处寒冷，这一刻她的心有几分冰凉，身后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冷么？”

“不冷。”

她任由着他抱着，声音低沉。“你只需要记得，我们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从今往后本王会好好的陪着你，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赫连桀轻轻在她耳畔道，十分温暖的声音。璇玑却想到了他们的初见，那一天她还是个七岁的小女童，穿着漂亮的粉衣，披着大大的狐裘，在漫天雪地中看到了一个快要冻死了的少年，她搓红了他的手，然后让人准备好了一碗热饭给他。那时他的衣衫褴褛，脸上更是污秽不堪，她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只是记得他的眼睛很黑很黑，他狼吞虎咽吃完了那一碗饭，然后定定的说道：“我会报答你的。”

璇玑那时候还小，不以为然，想不到那短短的相遇之后竟然真的成了今生的牵绊，他的眼睛依旧黑亮，当年的小乞丐也早就成了赫赫有名的摄政王大人。他握着她微冷的手指，低哑着声音：“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我会报答你，用这一辈子。”

“好。”

红唇轻扬。漫天的杏花飞舞，好似当年那场飘飞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