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秋收了,村里出外打工的男人们陆续回来了。 张老家烧鸡店的客流量也稳定了下来。 对县城的人来说,虽然张老家烧鸡口味很地道,但卤肉也就那样,并不比其他卤肉摊上的好吃,甚至还不如人家。 但谁叫张老家干净呢,店铺明亮整洁,卖肉的人穿着没有一点油污的白大褂,看着让人心里舒坦,买的也放心。 所以县城的人想吃卤肉烧鸡的,多去张老家。 没过两天,张老家又推出了大红色袋装的真空烧鸡。 包装上印着大大的(百年张老家)五个字,正中间是张老头头像。 张老头头戴厨师帽,脸上皱纹密布,嘴角微翘,一看就是一个深藏在民间的老师傅。 尽管售价18块钱,但大红色包装看着太喜庆。推出当天卖出了十多袋。多是买回去当礼品用。 看着天天走高的销量,吕康安原本忐忑不安的心,也放松下来。 张老头自从见到包装后就高兴坏了。 他高兴的方式与别人不同,不找同村的老头显摆,就是笑,无声无息的咧着嘴笑,干活笑,吃饭也笑。 王婆子看着辣眼,气的骂他狗肉上不了席。 张老头被她骂习惯了,并不以为意,依然如故。老大带他照相时告诉过他,以后张老家烧鸡会卖到全国,他的头像会跟着遍布整个国家。 这话让张老头兴奋的难以自持,老老实实地活了一辈子了,临老临老突然要全国知名了,想起来他就忍不住高兴。 玉米地里。 看着又莫名发笑的张老头,王顺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抬头小声问吕康安。 “大叔这是咋了?无缘无故笑什么啊?”
“你大叔想到高兴的事了,不用管他,来,吃雪糕。”
吕康安看了看眯眼傻乐的老头子,摇摇头,塞给给王顺利一根雪糕。 吕康安不说,王顺利识趣地没有多问,接过雪糕便吃起来,掰了半天玉米棒子,他早就渴了。 秋收了,又赶上星期天,除了小四小五,全家出动来掰玉米棒子。 为了让拖拉机顺利地开进地里,吕康安砍倒了几垄玉米,此刻大家都在砍出来的甬道里,排坐在玉米杆上歇脚。 甬道里虽然也热,但比起密不透风的青纱帐,要凉快许多。 吕康安来的时候买了一些雪糕给大家降温解暑。 他刚才已经吃过一个了,把袋子递给小三,让她给大家发雪糕。 他就近坐到王顺利身边,指着旁边一大堆玉米棒子笑道:“你们速度挺快啊,又够我拉一趟了。”
王顺利笑道:“原先打算帮你的忙,现在占了光,可不得卖力干活嘛!”
吕康安抬手预打,瞪眼怒道:“咱们兄弟说这个见外,开玩笑也不行,听见没。”
王顺利从海边回来后,很感激吕康安照顾家里,见老三夫妻留在县城不能回来,吕康安家的地还多,觉得肯定忙不过来,便提议俩家合伙一块秋收。 他主动上门,吕康安自然同意了。 秋收开始后,吕康安开来了村里的拖拉机往家拉玉米棒子,省力不说,数度还比用人力板车快了好几倍。 王顺利自觉没帮上忙,反而跟着占了便宜。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番话。 “好好,不说了,你把手放下。”
王顺利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见吕康安真恼了,便转移话题道:“秋收完了,你打算给村里分地嘛?”
吕康安道:“不分,订好了十年分一次,得遵守规矩。”
康丽娟挨着王顺利坐,闻言插话道:“不分地,等着吧,村里有人要闹了。”
吕康安嗤笑,“我会怕他们闹?我家小四小五都没地,我说啥了。”
康丽娟好奇了,道:“你家小四小五没地,那你还不赞成分地?”
旁边,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孙大满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无奈道:“他怕麻烦!”
“不会吧!”
康丽娟惊疑道。 看着不像啊,这男人做烧鸡的时候可细致认真了,不像怕麻烦的人啊。 转头见吕康安一脸坦然,她眨眨眼,惊奇道:“你还真是怕麻烦!”
吕康安道:“吃你的雪糕吧,一会儿化了。”
见他默认,王顺利也笑,好笑道:“要是村里鼓动分地的人,知道村书记是怕麻烦才不出面主持分地,一定能气死。”
吕康安无所谓道:“现在村里大部分人都支持我,只要我不松口,他们掀不起风浪。”
“也是!”
王顺利认同地道。他回来以后就发现了,吕康安这个村书记现在在村里的威望真的比王富贵还高。 他刚开始还挺好奇,听了媳妇说了每家每户发钱和砖窑重新开张的事就明白了。 说实话他现在也认为吕康安这个村书记当的真不错。 “唉,早该选你当村书记的,要是砖窑早三个月开张,凭我的身子板,一定能选上去砖窑干活。”
“怎么,跟着王进城没挣到钱。”
吕康安正在给孙大满挠痒,闻言好奇道。 在玉米帐里钻来钻去,孙大满褂子上里占满了玉米须。 玉米须刺挠,见她废尽力气手也够不到后背脊梁骨,吕康安隔着衣服给她挠痒。 王顺利把最后一口雪糕吃掉,滤滤雪糕棒后,叹气道:“钱倒是没少给,可心里不得劲,都是干一样的活,当地人一天拿14,给我们9块。我心里转不过弯来,再说都是一天9块钱,在家干多舒坦啊,白天干活晚上还能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话说的怨气十足。 吕康安思量一下道:“不是哥哥不帮你,实在是砖窑才开工不到一个月,在里面干活都是村里自己人,辞退谁也说不过去。”
见吕康安误会了,王顺利慌忙摆手道:“我就那么一说,没有要加塞的意思。再说你可没少帮我,现在世道这么乱,咱俩家又在村最北边,你要是不在家,我可不敢把媳妇孩子留家里出远门打工。”
说完,他语气真诚地又道。 “你还雇我媳妇给你做烧鸡,开她一天9块钱,和我这个出苦力的一样高,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哪能再让你为难。”
吕康安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偷瞄了一下康丽娟,说道:“见外了,见外了,应该的。我以前不在家的时候,你不也帮我看顾大妮她们嘛。”
听王顺利说感激的话,吕康安感觉非常别扭。 从县里不着急要货后,烧鸡作坊便不忙,他和康丽娟空闲的时间就多了,孤男寡女凑在一个屋,免不了发生一些事情。 王顺利轻轻摇摇头道:“我心里有数,你的烧鸡作坊放着自家堂兄弟家的不雇,就雇了娟子,兄弟我心里有数,既使咱们兄弟关系再好,我得了便宜,也该给你道声谢,不能当作理所当然。”
闻言吕康安更尬尴了,想到前几天拉着康丽娟胡来的场面,他心虚地脚直抠地。 “不要提了,再提哥哥要生气了,咱们………咱们兄弟用不着这些。”
“大江子,和你做邻居………………。”
王顺利好像抹开了脸面,想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话通通倾卸出来,一直说着感激的话。 吕康安听的挠头,对康丽娟使眼色,让她拉一把王顺利,别再说了,再说下去,他就要羞愧死了。 康丽娟想到前几天,在灶台,院里,甚至在厕所,她狠狠地白了吕康安一眼,轻拍了王顺利胳膊,嗔道。 “好了,你今天怎么了,话这么多。也不怕大叔大婶子笑话。”
王婆子正数落张老头,闻言诧异地探头问怎么了。 “没事!婶子,说我呢!”
王顺利大声道。 王婆子坐在南边离得远,隔着大妮她们几个可能没看清这边。 孙大满挨着吕康安,把他的不自在瞧得一清二楚,她想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忍不住醋意大发,掐吕康安腰泄愤。 吕康安忍着痛,转移话题道:“王进城跟你们一块回来了吗?”
王顺利道:“回来了,他没跟我们在一块。”
“哦!怎么说?”
王顺利道:“他把我们带到地方没几天,就带着他媳妇走了,听说是去北边边境搞出口贸易去了。”
北边边境,出口贸易? 娘的,那不是去当倒爷了嘛!往俄罗斯走私货物。 吕康安轻笑道:“那王进城可没少挣钱吧!”
王顺利知道他和王进城一直较劲的事,打趣道:“你在家也没少挣,还怕比不过他不成!”
吕康安大笑,挑眉笑道:“进城到家后应该高兴坏了,三个月不见,儿子成了远近闻名的王半仙了,哈哈。”
王顺利也失笑。 他刚听到这个事的时候,笑得差点岔气,一个小娃娃不好好学习,天天给人看坟算怎么一回事呀! 他俩笑得开心,把康丽娟和孙大满也带笑了,王永瀚现在在王张村属于特殊的存在。 找他算过卦的人,认为他是个高人,其他村民完全拿他当笑话看。 孙大满松开掐人的手指,笑道:“王进城早知道王半仙的事了,他每次给家里打电话连问都不问他儿子。”
“你怎么知道?”
吕康安问道。 王顺利和康丽娟也好奇地看着孙大满。 孙大满得意道:“吴红说的啊,咱们村就小卖部里有电话,王进城每次给王富贵打电话的时候,吴红可没少听。”
王顺利道:“咋能不喜欢呢,进城就一个儿子,孩子长歪了,修理修理就好了。”
孙大满嘴角勾了勾,道:“一个儿子?那可不一定哦!”
你这话说的,难道还有什么内幕不成? 吕康安正想询问,王婆子拍拍屁股站起来喊大家下地了。 “好了,都歇够了吧,咱们下地接着掰,掰完这一块地咱们就回家吃饭。”
大人孩子都听话的站起来,走进玉米帐里,吕康安想拉住孙大满问清楚,不经意间看见王杰正缠着小三。 小三不耐烦地推开他,王杰依旧不依不饶的想把手里的玉米杆塞给她。 吕康安顾不上打听什么内幕了,气的张嘴大声道:“王杰,小三不吃就不要强给了,拿来给我吧,我喜欢吃。”
王顺利已经一脚迈进玉米帐里了,闻言回头,见自家儿子拿着玉米杆进退失据,小三则嗔怪的看着吕康安。 这俩天他就发现了,自家儿子好像一直在围着小三转。 王顺利乐的大笑,“大江子,我送你个女婿怎么样。”
吕康安瞪眼,大怒道:“掰你的玉米棒子去吧,孩子还小呢。”
王顺利不以为意,笑得越发大声了,抬手招呼王杰一起去掰玉米。 王杰对小三使了个眼色,跟着他爹进了玉米帐。 小三还想说些什么,二妮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傻丫头,没见爹都生气了嘛,还不赶紧走,想挨训呢。 大妮跟车,等大家都没影了,她走过来笑道:“爹,没事,就是一根玉米杆,王杰觉得他手里那根甜,非要给小三换换,小三不愿意。不怪小三。”
闺女啊,这哪是玉米杆的事啊! 这是有贼惦记你三妹妹。 大妮还是个孩子,有些话吕康安不好对她说,只能无奈地摆摆手。 装车吧,有事晚上再说。 ………… 这边已经重新开始忙碌起来,王富贵那边,他们一家人还在喝水休息。 王富贵盘坐在田埂上,端着碗,看着离得远远的,各自歇脚,互不打扰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心里止不住的埋怨儿子,你说你一个大人犯得上给一个孩子生气嘛。 “进城,过来。”
王富贵招手道。 “怎么了爹?”
王进城小心翼翼地扶着媳妇坐下,又给她倒了碗水才走过来。 王富贵让儿子坐下,低声道:“你媳妇真有了?”
王进城皱眉道:“那我还能骗你不成,都一个多月了。”
王富贵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我还以为你在给我打马虎眼呢,既然这样,那下午就让儿媳妇在家歇着吧,地里的这点活咱们爷孙三个干就成。”
王进城大喜过望,连忙点头答应。 王富贵瞧了眼一直抬头看云彩的孙子,问道:“你怎么又要孩子啊,一儿一女还不够你操心!”
王进城低头没说话,一儿一女?儿子还是他儿子吗? 他儿子原来聪明伶俐,爱玩爱闹。现在呢,整个一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家人。 父亲即使再聪明,因为一直待在村里眼光受限,见识也少,他不一样,这两年他出门在外,什么诡异的事没听过。 他儿子从生病那一刻就已经不在了,现在这个谁知道他娘的是什么鬼怪。 再不生个儿子,他不绝后了嘛! 王富贵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提醒他不要和小孩子计较,孩子不亲近大人,是孩子长大了,不是跟大人见外。 王进城点头附和,心里不以为然,他不揭穿鬼怪的真面目,就是怕它伤害到父亲和闺女。 把他们瞒在鼓里也是为他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