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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二百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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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隐居海岛傅问渔与方景城双双坠入天堑之渊时,花璇猛地拉住缰绳,生生从马背上摔进了血泥满地里,大家都知道,她从来都爱着方景城,爱得卑微又倔强,难以根治这一场情伤,她也从来都敬仰着傅问渔,那年那日,她被少主派去监视傅问渔的时候,她绝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真的把傅问渔当成一个真正的朋友,心甘情愿地唤她一声“小姐”。她由头至尾见证了少主与小姐的爱情,她跟杜微微一样,像个永远入不了画的局外人,只能远远着看着祝福,生不起嫉妒与恨,甚至没有羡慕,她从来都知道,他们之间,是至死不渝,是海枯石烂,是天地不准便要逆天而上。她只是没有想到,也会见证他们连死,都要死在同一时,同一处。杜畏在打扫战场,商洛已然大胜,丰国城门守住了,那些京中的烂人犯下的滔天大罪少主替他们补上了,可是少主呢,小姐呢?“花璇。”

杜畏走到花璇旁边,她坐在此这里从天明到夜幕,一动不动。“杜先生。”

花璇愣愣一声。杜畏看着花璇崩溃的样子心中难言是何感受,蛛网的人多到数不清,女子不在少数,他都未曾动过心,唯有看着毫不出众的花璇,牵动过他,只是少主光亮太过耀眼,杜畏未能走进花璇眼中。“我要你带一队人,去找少主。”

没有人比花璇更适合去做这件事,杜畏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找少主那么简单,也是给花璇一份坚持下去的动力。“什么?”

花璇不解,掉下天堑之渊的人还有得找吗?“傅小姐说过,天堑之渊下面是水,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花璇,去找到他们。”

杜畏拉起她,坚定地看着她。那日大战过后,杜畏协助颜显贞收拾残局,他自小跟着方景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些事很有经验,颜显贞脸上只有悲痛,他始终不能接受,那样的城王爷怎会舍身坠渊?大家都可以稀里糊涂,悲痛度日,只有杜畏他必须坚强着撑起大局,少主不在,丰国还在,少主一心守护的这个国家,不可在此时乱了方寸。后来,温琅带着软软绵绵回了祈国,一路无话,沉默至死,他知道,回去祈国等着他的是无边荣耀,那是方景城送他的大礼,他万分不甘却不得不接下。后来,沈清让带着千洄与花璇一起,上天下地用尽所有的机关巧术,算方景城与傅问渔此时在何处,算来算去,二人命像一团迷雾,看不清,算不到。后来,丰国大定,京中传书,方景城城王爷罔顾皇命,带兵造反,纵死,也是重罪难逃,写了几道骂名在皇榜上,贴在了无数地方,由着百姓唾骂奸臣当死。后来,冬雪一夜而至。后来,辞旧迎新立春。说不清楚这是在什么地方,这里是一座岛,岛很大,岛上有山有树,岛的四周海水一眼望不到头,岛上的居民也说不出他们是哪国人,不是丰国的也不是祈国的,他们好像是遗世之民,在这里安居乐业,当然不像末族那般有着令人恶心作呕的传统,他们有着最原始的淳朴和善良。与岛外相通靠的自然是船,船夫们从岛外带来新鲜的事物和故事,黝黑的水手们个个都身强体壮,喝上几口酒就爱吹牛皮,前日在岛外遇上了哪个大官,今日在海上看到了什么百米长的大鱼,差一点就让他抓起来了。听得提着菜蓝子的妇人们一惊一乍,拍着丰满的胸脯连声道“可要吓死人了”,吹牛皮的水手目光瞄瞄,他就盯着那卖豆腐的白白净净的小娘子瞅,咋个说啥故事她都只是抿着嘴笑呢?“井家媳妇,你不信俺说的?”

水手凑过去,这井家媳妇是真漂亮,比岛上所有女人加起来都要漂亮,跟她做的豆腐一样白白嫩嫩的,一掐都能滴出水来似的。井家媳妇儿包了两块豆干给他:“信信信,你赶紧走,等我家那口子回来又得揍你!”

水手笑呵呵接过豆干揣在怀里,把手里提着的鱼干送给她:“你家老井啥都好,就是太小气了!”

“你倒是大方!”

水手他家女人拧着他耳朵就提了起来,又对井家媳妇儿笑道:“井家媳妇儿你别怕,这没正经的就是嘴皮子利索,到了床上跟条虫一样没骨气!”

井家媳妇当场红了脸,收拾着几条鱼干抬不起头来见人,众人见了轰堂大笑,这井家媳妇儿好说也来了几个月了,咋还这么怕羞?井家那媳妇儿怕羞,可是井家那当家的却是个臭不要脸的,嗑着不知道他从哪里骗来的几粒瓜子,依着豆腐铺子的栏杆瞅着自家媳妇儿傻愣愣地发笑,笑得那叫一个好看,好看得小姑娘们心神荡漾,比那微风下的海水还荡漾。“还笑!”

井家媳妇扬了扬手,井家当家的立马站得直直地,挥手赶着看好戏的人,“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晚上我又要跪棒槌了!”

妇人拉长着音调一声“唉~哟~”,这井家的男人啥都好,就是个惧内的,井家媳妇儿一皱眉,她男人就恨不得在地上打两滚地哄她笑。“今天回来这么早?”

井家的媳妇儿瞪了他一眼。井家男人手脚麻利地帮她收摊:“今天在山上打了只野山猪,卖了点银子,走,给你买衣裳去!”

“有两银子就糟蹋,往后日子长着呢,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

“再赚呗,走啦问渔。”

方景城他左手提着几条鱼干,右手牵着傅问渔,两人粗布麻衫,跟再平常不过的百姓一样走在街上,沿街遇上相熟的,打声招呼“井家小哥又给你家娘子买衣裳去啊。”

“是啊,张大哥你这是上哪里打的兔子?”

“就是那边山上,赶明儿我带上你,你腿脚好,跑得比我利索。”

“好啊,到时候请张大哥你喝酒。”

傅问渔便在旁边望着笑,她头上干干净净,只有一根简单的银簪子挽着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清清爽爽,没有宽大的袖子和及地的长裙,不事任何装扮的脸素雅洁丽,没有逼人的艳色和凌厉,她平和得像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妇人,心满意足地挨着自家男人身边。“你笑什么呀?”

方景城揽过她肩头在她耳边轻声咬,声音腻歪得像是蜜枣那么甜。这么久过去,这一招依然好用,只要一咬傅问渔的耳朵,她的耳朵必定羞红得跟要滴血似的,好玩得紧。“笑你堂堂城王爷如今跟个山野村夫似的。”

“哟,你还是天之异人呢,还不是跟个村头妇人一般?”

“啧,那还不是你害的,谁让你没事儿跳崖玩啊?”

“要怪就怪你爱我爱得深沉,死也跟着跳下来,还好下面是海水,要不然啊,哼哼。”

“不然怎样?”

“不然只能到下辈子再作夫妻咯。”

“谁要跟你下辈子还做夫妻,不要脸。”

“你不跟我做夫妻跟谁做啊?想跑啊,门都没有!”

那日二人齐齐坠下天堑之渊,原不作指望还能活下来,想着,死就死吧,谁怪欠了彼此的?天堑之渊下面是急湍,跳下去之后巨大的水压逼得两人差点没断气,沿着天堑之渊下面的急流二人一路被冲到下游,在水里也不知漂了多少天,方景城将傅问渔死死绑在胸前二人才不至于被冲散。天不绝二人,顺着天堑之渊一路,他们漂进了海里,遇上了这岛上出海归来的船只,把他们两个捞了起来,带回岛上。那时方景城命悬一线,所有的伤势一齐爆发,高烧不退几近死去,傅问渔醒来之后日日给他喂血,喂足十八日,她自己都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方景城终于回了魂醒了过来。这岛上民风淳朴可爱,居民对他们都很好很好,傅问渔跟方景城也不是很想念外面的世界,便决意在这里隐居下来,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之后,这里的百姓很愉快地接纳了他们。二人纷纷去了姓,人们只知道傅问渔叫问渔,方景城叫井城,傅问渔还笑话方景城改姓井,横竖都是个二,方景城大度得很,说:我横竖都是个二,正好对你这个问啊,你什么都会,我什么都不会,刚好天设一对。也是真正的臭不要脸了。傅问渔开了个豆腐摊子,方景城于兵法于谋略或许都是好手,别的事儿却不是很擅长,便做了樵夫,上山砍柴,偶尔遇见些猎物,便打下来要么炖了给傅问渔补身子,要么卖几个铜板,再给她添置新衣裳。这两人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傅问渔很会过日子,来时身上一无长处,到现在也能积攒些下银子,两人还商量着要不要在街上再买个屋子,出摊的时候就不用赶上几里路,这里只有家长里短,没有惊心动魄,那些轰轰烈烈的往事好像都是前一辈子的事了。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是大半年。“去把衣服收了,我烧点热水洗澡。”

傅问渔往灶里添着柴禾,对正在专心劈柴地方景城说道。方景城眼珠子一转,嗯嗯两声,打着不知什么坏主意。第280章岛上开衣服铺子的绣娘最喜欢这位井家男人了,他一个月要给他家娘子添置五六七八回的新衣服,只要好看,多贵都舍得买,从不还价,羡慕死了其他女人,上一回这井家男人给她娘子买衣裳的时候,绣娘神秘兮兮地塞了包东西给他,鬼鬼祟祟地说:“这是好东西,带回家给你家娘子用。”

方景城下意识拆开准备瞧一瞧,顺口问:“多少钱?”

贪财得要死的绣娘她豪爽地大手一挥:“送你了!”

到了家里方景城把那包东西拆开一看,唉呀我滴娘,真是个好东西,难怪绣娘不准他当时拆开来看。傅问渔她泡在澡盆子里,清洗了半天顺手伸过去就拿衣衫,衣衫抖开来一看,她脸红得像块血玉,大叫了一声:“方景城你个王八蛋!”

方景城正满怀热情地铺着床铺,听得傅问渔这一声骂哆嗦了一下:“嘿嘿,真是个母老虎!”

“你给我拿衣服过来!”

傅问渔在隔壁洗澡的屋子里喊着。“我不!”

哟哟,难得见方景城他还有硬气了。“你赶紧着!”

傅问渔她是又气又羞,方景城他是好的一样学不会,这些鬼主意学了个十成十!“我就不,你要么就不穿,你要么就穿那个!嘿,我就在这儿等你!”

方景城他屁股一墩,稳稳当当坐在了床上,双手还抱着胸,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你……你……你无耻!”

“我就是无耻,你来打我啊!”

“我,我不出来了!”

傅问渔一屁股坐回澡盆里,气得拍了下盆里的水,扬起的水花是她的怒火。方景城他稳稳当当地坐着,这是一等等不来,二等等不见,喊了两声傅问渔,她还不答应了,久了久了,估摸着水都要凉了,方景城这才忍不住猫手猫脚地凑过去看看傅问渔到底在干嘛,眯着眼睛往那细缝里一瞧,傅问渔她在里扭捏了半天红着脸,上上下下捂得严严实实就是迈不动步子,瞧那神色,急得都要骂人了一般。这衣服是个啥衣服呢,其实也没那么无耻,不过是件红色的薄纱,穿在身上透明了些,太薄了些,穿在了跟没穿一样些,嗯,哪里值得骂人了嘛?傅问渔她也不过是身子好看了些,皮肤光滑了些,前凸后翘要命了些,这薄纱往她身上一罩,若隐若现一不小心勾魂了些,哪里值得她这么紧张害羞的嘛?方景城也不过看得兽血沸腾了些,喉咙咕哝了几声些,眼珠子挪不开了些,哪里就无耻了嘛?傅问渔她气得不行,踢了一脚澡盆子,没成想把自己脚趾头给踢痛了,一个不小心眼瞅着就要栽进水里,方景城他秉承着英雄就必须救美的原则,一跃而出接住了傅问渔的身子,双双掉进水盆里。……要死诶。死了也值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诶。辗转反侧,方景城将一腔温柔化成水,誓要让傅问渔永远沉溺于此。说他是个好色之徒就是个好色之徒吧,说他是个沉迷于美人之人就是个沉迷于美色之人吧,谁叫那人是傅问渔?方景城抱着傅问渔的身子从水里起来,扯落了那件于事无补的红纱,又解下她头发上挽发的簪,一头青丝比泼墨,在半空里摇出魅惑的芬芳。他撑着身子,双肘撑在傅问渔两侧,生怕自己这副强壮的身子压坏了娇小的她,惊了外面的清风与月牙,翻滚的被浪如沙滩上呢喃着亲吻脚丫的浪花,暗涌在无边的暖意中缓缓发酵,酝酿,等着爆发。原来想将一个人揉进身体里,血肉不分离是此时的感受。想与她一直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不分开,一直一直到天荒到地老,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听的话都说给听,将所有最好的事物都拿来哄她,就像这样,抵死欢愉,抵死缠绵,抵死如纠葛的命运,生死不离。次日醒来,傅问渔全身酸痛,光洁溜溜地身子依偎在方景城怀里,一睁眼,红了脸,悄无声息想拉过衣服穿上,方景城长臂一伸拽过她睡到自己胸前:“干什么?”

“没……没什么。”

傅问渔细如蚊子一般的声音。“昨晚你累坏了,再睡会吧。”

是该有些累,把她折腾了大半宿,后半夜都开始求饶了,方景城才放过她。侧身抱住她,这胸膛上满处是旧伤疤痕,却厚实得让人安心,傅问渔抿了抿嘴,把红着的脸靠在方景城胸膛的肌肤上,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还有灼人的温度,自打他们来到这海岛之上,方景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将往日里所有的脾气和高傲都收走,始终用最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傅问渔,他怕看不够,那些令他绝望的日子终于过去,那些横亘于他们之间的痛苦终于结束,他想用尽余生,倾尽所有,与她始终在一起。有关当年的那些酸楚,谁都不要再提,那是曾经的苦,换来了如今的甘甜,他舍不得再让这些甘甜有半分的瑕疵,宠着她,爱着她,溺着她,最好的时光里,有着最好的他们。晚上辛苦,上半天也辛苦,傅问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梳洗完看到桌上有他留下来的饭菜,不会做饭的他倒是会躲懒,上街买了现成的回来,傅问渔看到好笑,吃了几口洗了碗筷,又见他把院子里也扫干净了,衣服也挂上去晾好了,看来是真怕自己因为昨晚的事跟他着急上火。院子里晒着些做豆腐用的黄豆,傅问渔估摸着晒得差不多了去收进来,隔壁院子里的如大嫂正好也出来收鱼干,她家男人就是那天在街上跟说方景城什么都好,就是小气些的那个水手。如大嫂是个年约四十几的妇人,很是清爽干练的模样,一条深蓝色的头巾包着头发,翻了翻晒着的鱼干,笑瞅着傅问渔,打趣道:“井家媳妇,是不是昨天晚上累着了今天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来?”

傅问渔“噌”地红了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埋着头:“哪有,大嫂你尽胡说。”

“我还没说你为啥累呢,你脸咋红成这样?”

如大嫂一脸“我知道我懂得”的表情,却偏要说这种话。“如大嫂!”

傅问渔跺了跺脚,别的事她都不怕,就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嘛!收了黄豆就要走。如大嫂却赶紧叫住她:“井家媳妇,井家媳妇你过来。”

“大嫂有事?”

傅问渔红着脸问。“我问你啊,你跟你男人一晚上,咳咳,几回啊?”

“……大嫂!”

“唉呀你别羞我跟你讲,这男人年轻的时候你可以看紧了,一不小心他就上外面找女人去了,一晚上几回就能看出他有没有外面找女人,我家那个以前在外面找姑娘,我就是这么知道的。”

如大嫂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认真传授着自己的经验。傅问渔不太好跟这如大嫂解释方景城是死活都不会在外面找女人的,只能红着脸点着头:“知道了,多谢如大嫂。”

“井家媳妇,大嫂是一番好意你别不中听,男人都一个德性,你不看紧他就跑了,你知道我家男人在外面瞎搞,我怎么把他勾回来的吗?”

如大嫂嘿嘿笑了两声。傅问渔不是很想打听别人在床上是怎么勾的人,这话题能不能就到此为止了,便说地:“大嫂风姿绰约,如大哥肯定是喜欢如大嫂你多一些的,外面的女子哪能跟大嫂你比啊?”

如大嫂眉头一扬:“那是,可不是吹的,大嫂当初我把我家男人拉到后山里来了一次,他就再也没有上外边找过女人了!”

大嫂威武,大嫂霸气,大嫂你牛逼!傅问渔手一抖,手里的黄豆“哗”一声全洒了,差点没被如大嫂这话震惊得一口气接不上来,贵岛民风如此豪放,傅问渔她输得心服口服!如大嫂见了傅问渔满地黄豆,连忙跑过来帮手捡着,看傅问渔一张脸红得不成样子,便叹气道:“你说你跟你家男人是私奔出来的,大嫂是怕你受欺负,这女子在外面啊不同于男子,卓文君跟司马相如两人好吧?私奔都私奔出一首好曲子凤求凰了,后来呢,还不是落得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绝决’的结局,大嫂是为你好。”

傅问渔这才抬头看着如大嫂,当初她跟方景城两人为如大哥所救,这如大嫂半点不嫌弃地收留他们二人,又十分地喜欢傅问渔,她对傅问渔好,是真心实意地拿她当妹子看待的好,傅问渔心里都知道。“我知道的大嫂,景城他不会变的,如果他变了,我第一个不饶他。”

傅问渔笑着说道。“那就好,对了,我告诉你啊,男人都喜欢女人趴在床上……”“井家媳妇你别走啊,井家媳妇你听我说……”“唉呀大嫂不会骗你,男人还喜欢女人在上边,我家那老不正经的就喜欢我在上边,这是真的……”如无意外,日子就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傅问渔会做可口好吃的饭菜,卖着白白嫩嫩的豆腐,方景城会上山砍柴打猎,换些碎银子给他家娘子买一身又一身的漂亮衣裳,再生了一群孩子,时日就这么美好恬淡地过着了。无数的人一生求不平庸,求轰轰烈烈,求出人头地,也有人只求一生平安简单,不起波澜,平淡如水。方景城在山上猎了头野狼,这是岛上的人都不敢打的野味,狼太凶残又狡猾,一不小心连命都被这畜生叼了去,方景城渐渐成为这岛上最勇敢的人,怎能不勇敢,当年的少将军破过千军与万马,斩落的人头比这岛上的畜生还要多,打一头狼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这头狼换了笔不小的碎银子,以前这点钱方景城见了都是用来打赏下人的,现在握在手心里却格外踏实充实,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正好回来的如大哥在酒铺子里跟几个人喝酒,叫了他一起过去,他便也坐下,如同再常见不过的山野村夫一般,翘起了腿喝着最浑浊不过的黄米酒。“井老弟,前些天我出海,你猜我遇见了啥?”

如大哥神神秘秘地说道。方景城嚼了几粒花生,笑道:“不会又遇上了百米长的大鱼吧?”

众人哄笑,这如大哥没啥不好,就是爱吹牛皮。如大哥嘿嘿一声:“你们还别不信,我上次遇见了水鬼,足足百来条大船呢,飘在雾里,吓得我一动不动,生怕被水鬼抓去了。”

“哪里有水鬼,老如你是上回遇见了别家的船夫吓着了,没打回来啥鱼怕你家婆娘让你下不来床,编了谎话骗人吧?”

几个粗犷的汉子笑话他,说着诨话。如大哥一瞪眼:“这咋能骗人?真遇着了,船上全是穿着黑衣的水鬼兵,吓人得紧!”

方景城听了慢慢喝了一口碗里的酒,依然笑着的模样,却不再搭话,听着一群汉子在那里戏说胡闹,从海上水鬼说到婆娘肚皮,但没有人敢拿井家媳妇开玩笑,这井家小哥护媳妇儿是护出了名的,上次有个不开眼的在井家媳妇豆腐摊上说了句诨话,差点没让井家小哥打断气,拳头落得跟雨点似的,那叫一个狠。几人说完了酒席胡话,方景城拿了几个铜板出来凑分子,又打了点上好的清酒提回去,他喝这路边摊上烧人的黄酒喝得,却不舍得让傅问渔也喝这种酒,如大哥跟他同路,又说了不少海上水鬼的事,说得极为逼真,想让方景城信他不是在编大话,方景城便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鬼,不是人呢?”

“哪能是人呢?这黑海没有人过得去,从咱这岛上到外边都有固定的路子的,除了熟路的人谁也不敢走别的道,全是大浪大漩,海里头全是精怪,鲨鱼一跳起来掀翻一船的人,还有天气也是一个时辰一翻天,一眨眼一船人都要埋海里头,你上次跟你家娘子当真是命大福大,才正好躲过了,这么多人,绝对不可能是人,肯定是鬼!”

如大哥肯定地说道,这些人咋就不信他呢。两人说着话正好到了家,如大哥就住隔壁,分了条鱼干给方景城,便回去找如大娘热炕头去了。方景城一进门就闻到了傅问渔做的好饭菜,海上海鲜多,便宜得跟不要钱似的,傅问渔烤了十来个巴掌大的生蚝,还炒了韭菜,还有腰子,方景城瞅了瞅这一桌子的菜忍不住笑:“这都是你做的?”

傅问渔点点头,红着脸:“嗯,吃吧。”

“哦。”

方景城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伸着筷子夹着腰子慢慢咬着,眼中的笑意越来越藏不住,最后干脆别过头闷声笑起来。“笑什么啊,凉了怎么办,快吃。”

傅问渔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这菜谁叫你做给我吃的啊?”

“怎么了?”

傅问渔死撑着脖子,这菜是隔壁如大嫂教的,说这都是壮阳补身子的好菜,男人吃了大有好处,傅问渔本是红着一张脸听不下去这些话,但这些话就莫名其妙地地钻进她脑子里了,晚上烧菜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做了这些个。方景城见得多识得广,自然看得出这桌子“好菜”是用了心思的,这才忍不住笑:“就是觉得夫人如此用心良苦,为夫必须晚上更加努力才是。”

“方景城你给我闭嘴!”

傅问渔恼得不行,有得吃就吃哪儿那么多废话!“是是是,不能光嘴上说,赶紧吃了晚上用。”

方景城连忙拿过一个烤生蚝,夹了肉塞进嘴里,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淫荡无比,笑得一脸奸恶!两人吃完饭,方景城在院子里架了张小桌子,沿袭着傅问渔的习惯,小院里种着各式花草,就着花草喝一壶酒或一壶茶,都是她喜欢的,酒无甚特别,只是岛上特有的风味,带着辛辣,跟这里的天气和人一样,都是热辣的性子。当初方景城修这院子的时候动过一些心思,把地基起得高些,越过了一些小小的平丘,看得远处的大海,晚上可以看到海上生明月的好景,此时正是一轮明月从海上起了来,明晃晃一轮,如个黄金大轮盘。“你有心思?”

傅问渔喝着酒望着偶尔失神的方景城。“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一个铺子正在出售,挺好的,就是价格有些高,不知道值不值得买。”

方景城皱着眉头像是思量一般。“买来做什么?”

“我想开个书屋,你正好喜欢看书,顺便还能卖些笔墨纸砚,你也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做豆腐,你觉得怎么样?”

方景城兴致勃勃说起他的想法,书屋里要挂哪些字画,桌子怎么摆,书要怎么放,说得绘声绘色。傅问渔支着下巴看他说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升起的明月皎皎银辉,一身朴素麻衣的他不掩风采,眉间不再有往日里的冷毅霸道,只有萦绕不去的温柔,天上的星辰好像在他眼中,迷人深邃,湛亮发光,她看得有些出神,都渐渐没听清方景城在说什么了,只是当他猝不及防亲过来覆住嘴唇的时候才醒过神来,带着些清酒的香,听得他促狭地笑道:“我这么好看?”

傅问渔弯着眼角笑:“好看极了。”

“让你看一辈子,好不好?”

方景城探手抱起傅问渔往内卧走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留得两杯清酒承着满满的月色,一连连到海天边。起先有美人如娇花不堪摧残,后来有公子如汪洋以生命予灌溉,平静起伏的海浪洒满了月光,月光以看尽人世百态的苍凉静静候在隔天隔海之远的地方。若能事事由自己,世间哪里有无可奈何这种令人心碎的词儿?方景城的眼中闪过一道极细微的久违的狠色,又快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有满满一眼的浓情和沉迷,他不要任何别的东西,也不想再去知道任何与傅问渔无关的事,他只要傅问渔,只要从此以后都这么过下去,除了床上就是饭桌,方景城他愿意做一个这样放荡无用沉迷女色的人,也不要再想任何有关别的半点东西。所以他有些粗暴狠戾地抱住傅问渔,像是要用拥抱挤碎她的骨,用叹息掩住不可察觉的忧,用缠绵的热吻藏起不可去碰触的……责任。他以愿意死在这个女人身上的决绝与狠气,疾风扫落叶一般,不带怜惜,未有犹豫,疯狂肆虐。“抱紧我,问渔,抱我。”

抱紧我,别让我的理性战胜感情,抱紧我,让我就这样自甘堕落下去。他在耳边低声说话,低沉微哑,带无尽的靡靡之感。傅问渔依言抱住他,她太过了解方景城,了解他每一个眼神的变化,了解他说话时任何一个语调的含义,也了解他为何疯狂肆虐,她了解他,所以她将所有的话都压在唇齿间,将一双眼闭紧,微颤的睫毛如同战栗的身子,承载着不死不休一般的纠缠。怕只怕,这样的时日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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