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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九章 谷辛夷,王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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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换过了,接下来几天将进行完本工作,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这本书陪着夷陵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亲爱的读者,一直陪陵子度过这段时光,谢谢你们。)  状元郎的名头为林然带来了无数荣耀,但是这份荣耀,对于林然来说只是一时热闹。寒窗苦读多年,金榜题名成为状元郎,对于任何读书人来说,都可死而无憾。但是林然有,他想和辛夷分享这个喜悦,想让她共享这份荣耀。  很快辛夷就要进京了,林然满心期待着,他刻意忽略着柳元景进京的消息。她来京城,未必就是为了柳元景,林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只是辛夷为何会突然进京,林然很难用其它理由说服自己。  个人心思各自之,一段情困了三个人,局中人明知深陷其中,却无法挣脱。  喧天锣鼓声中,城门大开,随着舞龙舞狮的结束,凯旋而归的大将军带着手下将领,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列队进城。此外,还有百余名在战争中表现优异的士卒,跟着一起进京领赏。  神采奕奕的战士们,踌躇志满,斗志昂扬的在平京城主干道巡游。今日是个欢庆的日子,往日深藏闺中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也得到了家中应允,来到了街上或者楼中,欣赏战士们的英姿。  平阳公主坐在枫停轩的二楼上,身上穿着藕荷色的马面裙,乌黑的长发高高盘起,美目中流露着一丝若有所悟的不忿。嫁人之后,平阳公主依然梳着少女时的头发,骄傲的模样,和从前相比有增无减。  她身后,还坐着几位娇俏可人的女子,或者犹带青涩的小妇人。云萝郡主拈起帕子凑了过去,瞧着楼下,笑吟吟的说:“今儿个可真热闹,陛下圣明,恭奴那些蛮夷人早该被打出南疆了。”

云萝郡主为了讨好平阳公主,毫不吝啬的说着夸奖的话,只恨所学辞藻不能再华丽些。平阳公主面上则是淡淡的,脸上勉强挤出的笑意,不曾抵达眼底。她在楼上默默等着,等柳元景经过。  那个狠心冷面的人凯旋归来后,得知她已经嫁为人妇,究竟会不会有一丝动容?驸马陈信,今日和众多勋贵一起迎接大军进城,平阳公主十分看不起他维诺平和的模样。  堂堂驸马爷,处事谨小慎微,只能说烂泥扶不上墙。平阳公主深入骨髓的骄傲,让她对陈信越发看不上。若是陈信能有柳元景十分之一出色,要是他也能有勇气领兵出征,平阳公主也会高看他一眼。  平阳公主忽视了驸马不能担任实职的惯例,一味的埋怨着他不能为自己带来荣耀。她几乎是走火入魔般,一心想让自己的夫君和柳元景比个高下。当初父皇为她和柳元景赐婚,周所周知,后来柳元景出征,她要被赐给陈信。想到这里,平阳公主就觉得憋屈。  “武威将军!武威将军!”

人群中传来震天的欢呼声,街道上的门窗纷纷打开,无论是躲在楼中的闺秀还是站在街上的百姓,全都以一种狂热的态度,喊着武威将军四字。  阳光下,身穿明光铠的少年,如同天降神祗,俊美无涛的面容,精致的像是雪山上冷冽的雪莲。他戴着头盔,乌黑的长发全部笼罩其中,面对狂热的百姓,眼睛末梢出流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平阳公主双手握拳,倚在窗上,小半个身子快要探出窗去。隔了一年的时光,早已物是人非,她陡然发现曾经尚显稚嫩的少年,经历的了鲜血洗礼后,整个人如利剑出鞘,散发着慑人的光彩。  这样的柳元景,让人无法抗拒,他挺拔的脊梁,以及在一群面孔黝黑的士兵中,白皙的皮肤显得格外显眼。平阳公主心中满腔愤恨,在瞧见柳元景的那一刻,全化作了解不开的痴恋。  她的手紧紧抓着窗柩,目光跟随着柳元景,目送着他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中离开。人潮汹涌的街道上,柳元景连背影都像是笼罩在万丈光芒中,这一刻不知多少纯情女子默默摇动了一颗芳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苦涩一直蔓延到心底,平阳公主心中产生化不开的愁闷。明明她在楼上他在楼下,平阳公主却觉得自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中,徒惹人来笑话。  京城中,不知该有多少贵女想要嫁给柳元景。平阳公主羡慕起自己几个妹妹,据说,父皇为显皇恩浩荡,打算再为柳元景赐一次婚。能先后被赐婚两位公主,柳元景绝对是旷古绝今的存在。  早知,早知,她就该等他,千万怨只待言,和泪入腹中。平阳公主目送着柳元景离开,僵直的后背渐渐挺直。  柳元景骑着马,跟着军队在街道上穿行,神情从冷凝渐到慵懒。这不是战场,他没必要总是绷紧身上的弦。  拐角处,易行散人、青松陪着辛夷默默等待着凯旋将士的归来。喧天的武威将军呼声,让辛夷整个人从脚趾到发丝全都跟着紧张。她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兴高采烈的士卒在面前一个个走过。  武威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为何有这么多人拥戴,辛夷没兴趣知道。她只想等着柳元景出现,好好的看他一眼。在见面之前,辛夷攒了很多话想告诉柳元景,真的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她反倒不知说什么了。  街上太热闹,百姓的情绪处于亢奋之中,易行散人还有青松在辛夷前面护着,她才没被人挤出去。  饶是如此,人群聚集产生的味道还是让辛夷有些不舒服,她皱着眉头正欲避让,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时间仿佛被定格,辛夷的脚下如同生了根,痴痴的望着转角处骑着高头大马,明光铠闪闪发亮的柳元景。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喊着武威将军四字,辛夷脑海中轰然炸开,原来他就是武威将军,原来是他。  他终于成了万众瞩目的英雄,辛夷的眼角微微湿润,当所有人都在喊武威将军时,她情不自禁的喊了声:“元景。”

一声元景淹没在浪潮之中,辛夷本以为柳元景没有听到,不料马上原本面无表情的柳元景,在她一声轻唤之后,眉毛上挑如同霜雪融化般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灿烂的笑容,让辛夷有瞬间迷失,随着笑意望向她的视线,更是让她心潮澎湃。  一年多了,柳元景设想过无数次和辛夷相遇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他们会在这样的状态下重逢。辛夷巴掌的般的小脸,瘦的楚楚可怜,让他十分心疼,她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让他同样难以自制。  柳元景勒住马缰,停在街头,无人知晓武威将军为何停下,百姓们欢乐的围了上来,争先献上瓜果表达自己的敬爱。辛夷憋着眼泪,嗓子里像是堵了团棉花,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在眼前,他就在她的身边,娇俏可人的姑娘们趁着柳元景停下,抛掷着手中鲜花咯咯直笑。胆子大点儿的,甚至解下荷包,用手帕包住含羞带怯的往柳元景怀里投。  只是柳元景不解风情,任由那些带着香味的小暗器纷纷落地,手拉着缰绳挺着脊梁一言不发。他极想说些什么,但不是在这种时刻,柳元景突然觉得众人的拥戴成了负累。  要是没人注意他,他就能悄悄停下来,和辛夷好好倾吐心中思念之情。要是人少一些,或许他还能给她一个拥抱。总好过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勒着缰绳,在马上不那么光明正大的看着辛夷。  周围女子疯狂的举动,让辛夷有些吃味儿,虽说柳元景没做出任何回应,她还是有些不舒服。鬼使神差般,辛夷解下了系在腰间的荷包,她又掏出一方帕子将装着梅子的荷包缠了起来。  接着,辛夷脸上浮现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她踮起脚尖,用力将荷包掷向了柳元景。青色的荷包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略微偏了些,柳元景一直关注着辛夷的举动,毫不犹豫的催马上前,轻松的将荷包接到手中。  “呀,武威将军接荷包了。”

“将军,还有我的。”

“我的!”

柳元景的举动,让方才热情的少女们,像疯了一样,将各种女儿家的小玩意儿往他身上扔。扔东西的人实在太多,大家只知柳元景接了一个东西,却不知他接的是谁扔出去的。  荷包被柳元景揣到怀中,辛夷像偷吃蜜糖的小老鼠,见他因此被众女子包围,窃笑不已。柳元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宠溺,仿佛在说给他招来了这么大麻烦,她还好意思笑。  辛夷抿着唇,高高昂起头,神气的样子,像是在嘲笑柳元景只敢腹谤,不敢反抗。两个人眉眼唇梢带出的笑意,相似的甜蜜,惊人的雷同。  柳元景逗留了有一会儿,人群愈发骚动,眼看拖不下去了,他才依依不舍离开。他从马上俯视着辛夷熟悉的面容,只想将她抱上马,让她依偎在胸前共享这份荣耀。临走前,柳元景不忘回头,深深的看了辛夷一眼。  他这一回头,又引来无数尖叫,辛夷眉眼含笑,混在人群中跟着大家一起朝他招了招手。为了宽解柳元景的相思之苦,辛夷做了一个口型:“等你。”

显然,柳元景看明白了辛夷的意思,他同样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这一笑,犹如春风拂面,让疯狂中的人们一下子停了下来。无论男女,在这一刻,都被马背上的俊秀少年蛊惑。  美是没有界限的,在这一刻,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典故——看杀卫玠。他们屏住呼吸,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武威将军,他这样的人绝不会被看杀的。因为他不是虚弱无力的美男子,他是征战沙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平阳公主站在楼上,目送着大军离开,游离的目光让人无法捕捉她到底在想什么。楼中未出阁女子脸颊绯红,热切的望着柳元景,痴迷的目光将她们的心意赤裸裸的表达出来。为什么这样的男人,不属于她呢,为什么她要嫁一个无能的男人。  哪个女子心中没有英雄情结,像柳元景年纪轻轻出身尊贵,又在战场上屡立奇功的男子,如何不让她们动心。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假使柳元景此刻说要娶亲,欣然应允的人没有千儿也有八百。平京城中的女子,无论身份、长幼,对柳元景心许之人数不胜数。一下子多了这么多情敌,恐怕辛夷最是无奈,但是她信任柳元景。  面对才貌双全的公主尚且不动心的柳元景,又岂会对别的女人动心。辛夷相信柳元景和离开一样,对她感情从未改变。眼神是无法骗人的,柳元景凝视她的模样,足可以说明一切。  他们的人生注定要纠缠在一起,辛夷唇畔含笑,柔情似水的目送着柳元景的背影离去。  街上的热闹,皇宫中的林然没机会目睹,翰林院为了迎接凯旋归来的大军,上下一片繁忙。他们要帮忙起草各种歌功颂德的圣旨,需要为英雄们拟写诗文。林然挥毫不止,脑海盘旋着辛夷的面容。  他昨天接到了辛夷抵达的消息,同时得知了她落脚的地方。等到朝会结束,他就可以奔向辛夷居住的地方。  想到这里,林然脸上露出一抹向往的笑容,手腕忍不住一抖,留下一了一个黑漆漆的墨点。哪怕他现在已经不是不谙情事的愣头青,在想到辛夷时还是会本能的激动。  匆匆几瞥之后,柳元景与众多将士,在踏马巡街之后,一起入朝。自然,那些将军以下的将士,是没资格面圣的。柳元景作为武威将军,如今已经成了朝中大红人。  要知武威将军名下可是有数万大军可以掌控,柳元景背后又靠着英国公府,只要拉拢了他,几乎能得到军中半壁江山。这样的好事,有几个人不想要。朝堂上几位皇子毫不吝惜赞美之辞,一个个眼冒绿光盯着柳元景,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  好在柳元景在战场上历经风霜,旁人的的眼光对他来说犹如清风拂面,掀不起半点波澜。他的容貌还是如出征前一样秀丽无双,此次征战留下的煞气,却让旁人不敢小觑这个少年。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柄陡峭的宝剑,散发着凛冽的光芒。  这样的林然,让人无法生出污秽的心思,哪怕是曾经对他有过企图的三皇子。此次见面,也不敢再露出痴迷的眼神,柳元景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压下了他惊心动魄的美貌。  陛下今日神采飞扬,精神状态出乎意料的好,自从服用上仙药之后,年近五十的安帝觉得自己又焕发了青春,床榻之上又现年轻时的龙精虎猛。安帝自觉老当益壮,连带着对朝事都关心不少。  哪怕是放在年轻时,安帝都没像现在这样,关心朝政。大军凯旋归来,满朝上下喜气洋洋,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安帝好像重新回到了登基那年。他半眯着眼睛,热血沸腾,就像亲自带兵征战四方的开国君王。  每个人心中都有幻梦,庸庸碌碌几十年的安帝也有。他享受了美酒佳肴,享受了人间至尊的地位,享受了身为帝王能得到的所有享受。  及至青春匆匆逝去,安帝蓦然发现他这一生毫无建树,百年之后难以在史书上留下半点涟漪,才开始惶恐。每任帝王心中都会有长生不老的梦,数千年来证实了长生不老只是一个梦。  但是人虽不能长生不老,英名却可千古长存。到了暮年,安帝反而不甘于平淡,他渴望青史留名,渴望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身穿龙袍的安帝,及精神亢奋,枯瘦的手掌在空中挥舞,他神采飞扬的对大军进行表彰,言谈之中似乎已经看到大华的军队征战四方。他慷慨陈词,毫不吝啬的对凯旋归来的将士进行封赏。  柳元景在这次征战中,是除了大将军之外,军功卓著第一人,文武百官已经有心理准备,他将获得不错的封赏。饶是如此,当得知柳元景受封致远侯之后,大家下巴掉了一地。  一门双爵位,这可是大华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宠。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英国公府的权势在这一代达到了巅峰。当柳元景谢恩之时,背后嫉妒的目光,如同针芒。然而,柳元景淡然自若,对于这一天大的恩赐,并没展露出欣喜若狂的模样。  年少得志的将军,丰神俊朗的少年,柳元景的明光铠上闪耀的光辉,留在了所有人记忆中。  在接受朝廷封赏时,柳元景脑中放空,眼前只有辛夷的面孔。他现在只想紧紧的抱着她,将她揉到自己骨子里去。他现在已经是武威将军又是致远侯,他现在已经有资格对辛夷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翰林院中一派热闹景象,柳元景被封为致远侯,林然五味杂陈,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但是这样的柳元景真的适合辛夷么,林然在科举之前,不曾接触到权贵的生活。如今他成了状元郎,接触到的应酬也不少。  莫说柳元景以后还要继承英国公府,就拿他致远侯的身份,以辛夷的身份也是很难匹配的。世家讲究门当户对,柳元景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不能给辛夷简单的幸福。林然不怀疑柳元景对辛夷的心意,但是他也是男人。  心意能维持多久,世俗的眼光,以及国公府的压力,柳元景又是否能承受。林然希望辛夷的一生可以喜乐平安,不想让她后宅之中,虚度年华消耗于无意义的争宠。  所以,林然下定决心,待下朝之后,他便寻了辛夷表明自己的心意。他要将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下朝之后,柳元景回绝了所有宴请,他大步流星径直走到宫门口。走到能上马的区域之后,柳元景翻身上马,一骑绝尘朝他们当年在京城买的宅子冲去。  辛夷在家里等他,这个念头让柳元景心中暖洋洋的。凯旋归来,在经过了无数流血厮杀之后, 柳元景真切的感受到,平平淡淡才是真。  柳元景甚至连明光铠都没来得及换下,他在夕阳下一路奔驰,吸引了无数路人目光。一路上,时不时传来惊呼声,武威将军的英姿,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人忽略。  一路冲到京中住所之后,柳元景跳下马,将头盔取下,黑发散落在肩上。他的神情带有孩童般的天真,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甚至连叩门都等不及,推了一把,不曾打开后,直接纵身一跃跳墙而入。武威将军做出翻墙越户之事,传出去要让人笑掉大牙,柳元景却是不管,他一心只想和辛夷见面。  别院中,下人还在整理行装,辛夷穿着丁香色罗裙,在园中漫步回忆着当初在这里和柳元景相处的场景。  回忆总是美好的,辛夷唇畔挂着笑,眼神有些迷离,直到腰被一双大手紧紧环住。雄厚的男子气息笼在身上,辛夷又气又急,死命挣扎张嘴就要大喊。  感受到怀中人的不安分,柳元景将唇贴到她的头发上,低声说了句:“是我。”

简简单单两个字,仿佛有魔力般,让死命挣扎的顾晓晓停了下来。先前因为激动她一直在院中散步,如今柳元景的体温,让她有落泪的冲动。  白天时的匆忙对望,不仅没有缓解相似之情,反而让辛夷对他的思念愈加热烈。如今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辛夷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强烈。  因为背对着柳元景,所以辛夷不知他面上表情如何,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你回来了。”

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辛夷的眼眶一热,温热的眼泪流淌而出。为了这四个字,她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夜。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多少次,辛夷担心着战场上柳元景的安慰,迟迟不敢入睡。  即使柳元景武艺无双,也不代表他在战场上不会受伤,只要受伤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每每想到战争的残酷,辛夷的心都会揪成一团。  他是所有人的英雄,大华的希望在他肩膀上,但是他也是辛夷的柳元景,只是她的元景。无论封侯拜相还是成为万人敌的大将军,对辛夷来说,都不及柳元景的平安归来。  听出辛夷话语中的哽咽,柳元景将她身子轻轻板了过来,然后为她拭去了眼角泪痕,眼神中满是怜惜和歉疚。  他一把搂住辛夷,让她迎面贴入自己怀中,柔声细语的安慰道:“对不起,我回来了,不要哭不要怕。”

辛夷伸手捶打着柳元景的胸膛,泪水反而流的更加汹涌。喜极而泣,她今朝总算明白,人为何会喜极而泣。  那种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激动,让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住。柳元景用力的搂着辛夷,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一年多来,他朝思暮想的就是这一刻,如今抱着她在这里站上一百年,他都不嫌久。  “我们成亲吧。”

风吹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柳元景抱着辛夷就像抱着全世界一样满足。他坚定的话语,让辛夷又惊又喜,世间又有哪一个女子在听到心上人求婚时能够不为所动呢。我们成亲吧五个字,在辛夷脑海里反复回荡。  她羞涩的将脸埋在柳元景胸前,轻轻的点了下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柳元景得到佳人的应允,眼眸一亮,再次将她搂紧,激动的说:“待我禀明了家中父母,我们立马完婚。夷儿,你可知,这么多年来我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中。”

动情之下,柳元景吐露心声,将深埋在心中的话尽数说出。他鲜少表达这些情绪,所以每次说出来都显得弥足珍贵。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所有的情绪,完全融进这个怀抱中。  黄昏,这大概是林然所见最哀伤的夕阳。大地被阴影笼罩,燥热蒸腾着,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靠在一起的两个人,眼角的烧灼感,一阵阵的冲击着。  他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身子僵硬的如同提线木偶,心中涌起止不住的波澜。辛夷比起一般女子要高上不少,林然不过比她高半个头,但是她只到对面人的肩膀,夕阳下辛夷仰着头似乎在说什么,两个人相处带着奇异的和谐感。  少女的乌黑的头发在夕阳照射下,微微泛黄,显得格外柔软。她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嘴巴的开合,一点点翕动着,她的下巴曲线优美动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林然手中提着仿佛千钧重的桂花糕,这一刻,不知该前进还是默默离开。他满心欢喜到来,怎么也想不到,瞧见的会是这样副场景。他能说什么,两个人相拥的画面,如同隽永的山水画一样,让林然胸口发闷。  他们旁若无人的拥抱着,眼神中只有彼此,忘记了周遭一切。虫鸣,鸟叫,或者这一片瑰丽的夕阳,他们视而不见。  万众瞩目的少年将军,皇恩浩荡可携佩剑面圣的致远侯。柳元景凭着自己的能力,赢得了爵位,同样赢得了无尚荣耀。如果说上半年,恩科的举行在平京城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微小风浪,那么柳元景的归来掀起的就是惊涛骇浪。  柳元景在军中已然被神话,几乎是是一种无敌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恭奴人投降之后,柳元景的威名在两方战士的夸张下,被不断夸张神话。如今柳元景三字,在大华被百姓当做保护神,在恭奴人的部落里,则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凶神。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柳元景都被冠上了与年纪不符的神武。  辛夷到达京城之后,头一件事自然是与柳元景相聚,至于第二件则是将抵达京城的消息送到林然下榻的地方。林然在刚安置下后,即在书信中邀请辛夷到家中做客,他特地点出,朱文如今也在京城。  对于辛夷来说,朱文已经完全成了记忆中的模糊影子。想起他时,朋友之间的畅快淋漓还在,可总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踟蹰。年少的友谊总是纯粹而美好,时隔多年,再听到老朋友的消息,让人很难不感到愉悦。  也许朱文会有所改变,不像记忆中那样总是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也许他的沉熟稳重会沾染上世俗的利欲。但是辛夷还是打算和他见一面,不为别的,只因他们曾经是朋友。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对一个优秀将领最基本的要求。不可否认,柳元景绝对是将领中的将领,所以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客人的到来。能够不经通传,直接走到内院的人,不用猜便是辛夷的朋友。  班师回朝之后,除了入朝以及操练军队的时候,柳元景每时每刻都想和辛夷在一起。分别了这么久,他错愕发现,自己对辛夷的感情不仅没有变淡,反而更加浓烈。而且,他的占有欲有增强的 趋势。  比如,柳元景在看到拎着点心眉清目秀衣带当风的林然风度翩翩的出现时,故意将辛夷半揽在怀中的。他迫不及待想在辛夷身上做点儿属于自己的记号,宣告他的主权。  这种想法很幼稚,但是柳元景紧紧环着辛夷的腰,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香气,无赖的想着幼稚又如何。她只能是他的妻子,只能属于他,任何男人不可觊觎。  不过柳元景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也晓得辛夷脸皮薄,为了不让她见到来客后恼羞成怒。柳元景在默默宣示主权后,松开了辛夷的腰身,微抬着下巴示意她朝后看去:“你的朋友。”

柳元景话一出口,辛夷杏眼微横,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光天化日下动手动脚,如今被人撞破,真叫她羞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明明早就看到了林然,却不放手,实在是太过恼人。辛夷这样想着,对柳元景不由产生了些许埋怨。但是很快,在柳元景刻意的亲昵行为中,辛夷弄清楚他的心思。原来这个平时表情寡淡的男人竟然是吃醋了。  他在吃林然醋,辛夷哭笑不得,内心深处又有一丝甜蜜。柳元景这些年了已经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偶尔露出小情绪来,她竟觉得有些可爱。  羞窘中,辛夷身子往后一退,在柳元景不太情愿的眼神中,和他划分了界限。  许久没见,林然还是印象中那样干净明朗,辛夷微微一笑掩饰住心底尴尬:“好久不见,林兄风采更胜往昔。恭喜,现在家乡可是流传着你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的传闻。”

林然心中酸涩,一直在胸腔中蔓延,但是他又不能在人前表露出来。这大概是他最违心,最艰难的一次笑了,林然晃了晃手中的桂花糕,云淡风轻的说:“虚名而已,许久不见,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久闻武威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少年英杰,果然名不虚传。”

虽说林然很吃味儿柳元景能得到辛夷的心,但是他绝不会因此就记恨上柳元景。恭奴人来犯,柳元景能够领兵上前线,打退敌人,无疑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两人方才难舍难分相拥的模样,给林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先前积蓄的勇气,像潮水般退去。他们情深如斯,他又有何脸面插足,想到自己来前的打算,林然脸颊滚烫像是被火烧一般。  辛夷百般不自在,林然对自己有心,她却对他无意,偏偏柳元景又在场,很多话她没办法说清楚。这份尴尬,让辛夷难得踟蹰了。但是三人总不能在院中僵持着,辛夷开口招呼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一起用饭吧,厨房今日为我们接风洗尘,整了十几道菜,你们俩可以大饱口福了。”

辛夷的话,给了林然一个台阶,他欣然点头将点心递到辛夷手中。香气扑鼻的桂花糕,让辛夷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她才道了谢,柳元景就从她手中接过桂花糕,递到了下人手中。  一个小小的举动,向林然表明了男主人的态度,柳元景满意的看着他变了神色。当着他的面,讨好他的女人,当他是死了不成。几块桂花糕而已,他明儿个就把京城中的小吃,给辛夷买一遍。  辛夷自是不知柳元景的心理变化,她和林然同样是许久不见,当下交流起了各自改变。柳元景不想辛夷的目光落在别的男人的身上,但是,他知道辛夷是独立的个体,不是随意操纵的玩偶。  饭桌上,迟来的易行散人,在看到饭桌上的柳元景和林然后不由瞪大了眼睛。三个福星齐聚一堂,身上散发的光芒,真是要亮瞎他这双老眼。  辛夷见道长来了,起身相迎,并且为三人做了简单的 介绍。虽说柳元景的身份最为尊贵,但是辛夷头一个就是介绍他的 名姓,其次则是林然,最后才是易行散人。一方面是出于对易行散人的尊敬,另一方面也将她藏在潜意识的亲疏表达了出来。  饭桌上易行散人显然心情很好,他瞧着三个关系天下命运的人坐在一起,推杯交盏其乐融融,心情也跟着变好。一个人的力量的微乎其微,但是三个人的力量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 力量。  他们三人,林然乃是新科状元,柳元景则是最年轻的武威将军同时还是英国公府下任继承者。单是这两人在朝廷中,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将来灾厄来时,他们势必能出几分力。  至于辛夷,凭着易行散人来看,她身上蕴含着大华未来的希望,连他都无法完全看透。当辛夷将易行散人身份介绍之后,柳元景动容了,他接口问道:“道长既师出清爻门,想必应该认识师况前辈。”

“呵呵,师况正是在下师弟。”

易行散人捋了一把胡须,满足的看着柳元景露出惊讶的面容,又问了句:“若是老道没说错,师弟应该和你见过面。”

“道长神机妙算,师前辈如今正在城外,明日晚辈会亲自出城将他接来。”

师况来去匆匆行走如风,柳元景不好过问。他只知师况有要事在身,明日归来,其余一概不知。  “果真,许久不曾与师弟会面,明日能够一聚,妙哉妙哉。”

易行散人眼神一亮,表达出自己即将见到师弟的喜悦。师况天资聪颖,他要好好和师弟商量一下,如何才能更好的化解灾厄。  有了师况这个话题,易行散人和柳元景相谈甚欢,辛夷则注意着不让林然觉得受冷落。柳元景受过清爻门多次恩惠,所以在得知易行散人出自清爻门后,对其毕恭毕敬言谈之中,多有仰慕之意。  易行散人骤然见到两位青年才俊,见猎心喜,谈兴大发,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最后竟是差点忘了吃饭。辛夷虽是女子,见识上却不逞多让,四人言谈往来毫无拘束感。  一顿饭吃下来,四个人思想得到充分交流,同时产生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其中受到触动最多的应该是林然,在他心目中,一直以为像柳元景这样的人,对于民间疾苦应该没有真正体会。  哪料到,柳元景谈起农间地头的场景,比他这个出身乡野的书生还要熟练。这让林然十分惭愧,以貌取人先入为主的观念实在要不得。  一顿饭下来,柳元景对林然的芥蒂也减轻不少。林然对辛夷的心意太明显,他很难不去介意,这也让柳元景对他印象更不好。在柳元景看来,林然不过是一个迂腐书生,寒窗苦读多年,只为了在朝中谋个官职。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柳元景对于文臣向来有几分轻视。但是座谈之后,他不得不承认,林然并不是只会死读书的迂腐之辈,他的很多见解让人耳目一新。让柳元景最为惊奇的就是,林然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人,谈起战事来竟说的头头是道。  要不是林然对辛夷怀着心思,柳元景还真想和他交个朋友。想到这里,柳元景顿觉可笑,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为了儿女情长之事,沦落到如此小家子气的地步。  用过晚宴,林然留在辛宅中与易行散人四人,整整说了三个时辰,等到月上中天这才离开。  辛夷本欲留林然住在宅中,但是被他拒绝了,所以她只得派了下人,用马车将林然送到了京中暂住的地方。林然在翰林院中任事,此次出来,他只请了一日的休沐。林然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早,柳元景来的比他更早。  说不上是什么心理,林然不想住在柳元景的宅子里,也不想看到柳元景和辛夷默契交流时的眼神。两人之间流淌的脉脉温情,连瞎子都会被照亮了,看着宛如璧人的一对,林然根本找不到插足的余地。  夜晚的京城如此岑寂,打更人的声若洪钟,风中的丝竹声又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这样的夜,林然的心情,就像被风吹透的豆荚,哗哗作响,一颗心找不到安放的位置。  林然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白天的一幕幕,他倒是想争取,可是辛夷根本没给他争取的机会。  谷府中,最近并不太平,一向平易近人的韦夫人,这段时间脾气似乎有些大,发作了两次小妾。要不是杜姨娘在一旁求情,怕是那两个小妾要被直接发卖掉。  一时间人人自危,大家掂量着杜姨娘在老爷夫人心中的地位,不由生出了投诚的心思。这些不必想,自然是出自杜姨娘的手笔,她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盼的就是收网这一天。  花厅中,画屏之后,往日高傲的嫡小姐和卑微的姨娘,尊卑高下陡然换了一个位置。  谷明月满心屈辱,却又不得不坐在这里,任由杜姨娘拿捏。这么久了,她以为杜姨娘的目地,仅仅是给母亲寻起麻烦,没想到,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如此。  “你到底做还是不做?”

杜姨娘语气轻柔,手中端着上好的青釉杯子,挑眉看着谷明月,眼神中带着一抹得意。嫡小姐如何,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奴仆之子,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摆架子。  冷眼旁观这么久,她也该收网了,韦蓉也该得意到头了。她可盼着这一天,足足盼了十几年,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当家主母,成了人人唾弃的荡妇,她倒要看看韦蓉的表情,会是什么模样。  鲜灵灵的花枝招摇在美人瓶中,谷明月蓦地打了个寒颤,白皙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挣扎。她咬着下唇,不安的说:“姨娘且细思量着,这样做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风险,呵呵,那你也是打算放弃千金小姐的身份,护着你那位亲亲娘亲咯。果然是母女情深,不如我就成全了你们。”

杜姨娘声音柔软,和气的话语,硬生生逼得谷明月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安敏之的心思愈发难测,他的野心不断膨胀,让谷明月心惊胆战。在这种情况下,她又如何敢去寻求他的帮助。  面对杜姨娘的步步紧逼,谷明月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韦蓉待她不薄,狠下来构陷她,对于谷明月来说亦是一件难事。可是假如不按照杜姨娘说的做,她的一切都要化为泡影,谷明月不想从云端跌落污泥。  她不断变化的眼神,落在杜姨娘眼里,让她打从心底里对谷明月生出几分鄙夷。对于生养自己的娘亲,都能这么狠心,果然是奴仆贱种,怎么也养不熟。  谷明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然是察觉不出杜姨娘眸中一闪而过的鄙夷。百般挣扎后,她犹犹豫豫的说:“如果明月按照姨娘说的做了,接下来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您如何保障我的安危?”

她如是一说,杜姨娘咯咯一笑,嫣红的指甲点在唇边,一个中年妇人做出少女姿态来竟然没有违和之感。  “你莫是忘了,跑不了你,难道还跑得了我?我筹谋了这么多年,可没想着为韦蓉陪葬。发生了那等丑事,她就算为了你,也会选择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剩下的,自然由我和老爷分说。”

杜姨娘明眸闪烁,胸有成竹的样子,将谷明月怀疑的话全堵回了心里。  已经容不得她迟疑了,谷明月咬着下唇。要么对不起韦蓉,要么曝光身世,她别无选择。谷明月的手指甲紧紧扣入肉内,深呼一口气后,她抬起头眼神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变成一句:“我答应你,在事发之后作证。”

得了谷明月的应允,杜姨娘似笑非笑的抽出帕子,擦了下手道:“好孩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会帮你留心一门好亲事的。”

杜姨娘的话谷明月自然不敢当真,莫说是好亲事,只要杜姨娘不起坏心思,她就谢天谢地了。  从杜姨娘院中走出,谷明月心情十分沉重,想到背叛韦蓉,她心里像是塞了把棉花。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杜姨娘交待的事,实在太过阴损,如果按照她的指使,韦夫人定会身败名裂。  然而,如果不按照她说的来,那么失去一切的就会是她。谷明月满心纠结,将自己关在院中,沉寂了很久。  风暴在暗中酝酿,再次回复平静的谷府,迎来的是更猛烈的暴风雨。  月落乌啼,寒霜侵染了庭中草木,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往内宅中溜去。他微微弓着背,乌溜溜的眼睛在月光下,发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那身影左顾右盼,见有人来时,仿佛受惊的兔子,猛地跳到了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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