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时脸色变了又变,方才的嚣张高傲态度已然收了起来,正襟危坐地看着容谦:“徐氏?”
容谦不慌不忙地道:“正是,徐氏为前朝遗民,倘若他们真想打皇位主意,必然会从皇庭内部下手,他们既可以不顾谋朝串位的骂名,那就可以多拖几位皇族下水,容谦只怕府上有人着了徐氏的道,出面制止是为太子府、为母后着想。”
在座的大臣有几位不曾参与过刺杀容谦的计划?他们此时听到容谦这么一说,心里都是慌得很,容谦会不会已经知道什么了?不过这么一提,皇后立即意识到容谦不是一颗好用的棋子,脸色自然不会好。然而,容谦拱了拱手,面上仍是肃穆凝重神色:“母后不必担忧,儿臣已将徐氏和七皇子双双赶进玉溪,他们一时半刻是无法回来的。将来不论天下归于华氏亦或是秦氏,容谦只求天下太平,母后万福,要如何治理这天下,今后还要烦请母后和国舅教导了。”
叶绫雪有些诧异,这话不像是容谦会说的,反而像是被人教的。在叶绫雪的记忆之中容谦最恨与人同流合污,对自己做事风格很有一套准则,不可能真将自己寄予别人篱下。这话若不是别人教的,那就是皇后是他母后这个身份对他触动太大,连他性格都变了。皇后听这一席话心里虽然会怀疑真假,但这确实是容谦表达自己愿意受其摆布的一次低头,若是不领受那简直太对不起秦氏了!“太子心系天下,要学的东西还多,本宫愿为太子分担。”
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国舅秦泽也是喜怒参半,太子失踪老多天他们差点就要装不下去了,如今正是皇帝身体欠安的时候,太子若是失踪甚至被认定死亡,那皇位花落谁家还真是个未知之数!“太子殿下,”秦泽忍不住站出来道,“七皇子和他那几位徐氏亲戚并没有太子想象中那么强大,何须耗费数日,只将他们赶入玉溪?如此繁琐之事,意在何为?”
容谦道:“七皇子虽被皇帝安过罪名,但他只要一开口便能无罪释放,国舅真以为他是弱者?臣在西沙燕门指挥作战之时便已听说过,徐氏在玉溪偷偷练兵,意欲与玉溪为盟,为七皇子争夺天下。纵使没有确凿证据,难道便不该引起注意?今番若非我跟他们西去玉溪,又怎知道他们之中竟然有下宗甚至中宗的高手?”
秦泽吃惊,澜霜虽不是以武为尊,但这武功的等级之分天底下没几个人是不知道的,下宗高手已经是千中无一,中宗何其强大了,这太子府的防卫估计都未能将中宗高手完全防住!容谦不出去,难道留在太子府等死?秦泽有些无语了,毕竟人家是眼见为实。徐氏有了高手,而整个太子府中的人甚至没有一个比容谦武功更强,也不知道这个隆建乡下来的野小子,是如何自学成才了一门如此高深的本事!皇后端起茶杯,她对这武功并没有很深的概念,只道是几个高手逼得容谦不得不离开了太子府。此时皇后凤眸微微一转,看到了坐在容谦身边的女人,从进门开始她就见到了容谦身边有人,只是气在心头没有想着理会。如今容谦既表明了愿意被利用的态度,又澄清了自己不得不离开府的原因,她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便将视线投到了女子身上。那女子比容谦矮了些,却也算得上高挑,身材丰润盈人,露在缎子外的肌肤肤质姣好。她靠在容谦身边,露出的半边脸是完好的没有瑕疵的,皇后一见,这丫头竟是姿色如此美艳!“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皇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她这一问,众人当即看向了容谦身后的女人,各个露出了相当不齿的神色!容谦听她发问,无意识地笑了一笑,这殿中可以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容谦笑,那就跟见到母猪上树一样稀奇!所有人不禁吸了一口凉气,总觉得他要说的可能不是一件好事。然而正当容谦要开口,叶绫雪忽然抢着说道:“民女是太子殿下从隆建带回的义妹,曾受太子照拂,不甚感激,愿在太子府为奴为婢、做牛做马,照顾太子起居,以报当年恩德。”
话音未落,所有人马上看见了容谦脸色恢复成了原先的冷酷严肃,甚至,比冷酷还要更冷,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你说什么呢?”
接话的竟然是容谦。叶绫雪朝皇后拜了一拜,起身之时,皇后突然“啊”的惊呼了一声,手中滚烫的茶杯落在裙摆上,烫得她慌忙跳起来!皇后见鬼一般指着她怒道:“混账东西!你敢惊吓本宫?!”
府上的丫头连忙给皇后擦拭衣裳,却被皇后一脚踹翻了出去,当日春日宴上所见的温和文雅原来全是装的。叶绫雪心中登时冷笑,她甚至能够想象皇后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了,于是不卑不亢地直起身道:“民女并没有做什么呀。”
“相貌如此丑陋还敢出来吓人,你就是存心想要让本宫受惊么!”
皇后大怒,发现叶绫雪还一副不知错的模样登时怒火攻心,“来人!给我杖毙了这个小贱人!”
叶绫雪看了看容谦,很显然他刚才并不知道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现在又连忙上前来制止,大概是想替她辩解给她安个更好的身份。但容谦知道要讨好皇后,怎么就不明白皇后根本不会允许他身边有人呢?看来跟天真哥哥在一起,她必然不能太天真了:“皇后娘娘恕罪,民女天生相貌丑陋,自知没有站在皇后娘娘面前的资格,但皇后娘娘乃九天玄女真命,佛光护体,又岂会是民女这般下等之人轻易能够侵染的?世间传闻皇后娘娘乃真菩萨,大方大度,贤惠亲民,民女今日有幸拜见,果然皇后娘娘名不虚传。”
侍卫们已经持杖进来准备要抓叶绫雪去打了,可被叶绫雪如此夸赞,皇后突然再次话语卡喉,连侍女们扑上来替她擦拭她也不敢再一脚伸开人家了,被赞飞了天,她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你……”皇后今天一下子见到了两个难缠的祸害,有点眼力见的人连忙将侍卫散去了,这情况怎么还能打啊,可大家却发现,这面上有疤长得极丑的女人竟是目光凛凛地看向皇后,没有丝毫的退缩恐惧,也没有半点敬畏崇拜!“太子,这位姑娘真是你的义妹?”
皇后不再看她,面丑得自己恶心。容谦无奈,叶绫雪自己都这么介绍自己了,他也不好改口另说其他,叹着气,容谦拱手道:“是。妹妹单纯莽撞,多有得罪,还望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刚刚才被夸了大度,皇后怎么能说自己就是气翻了!哪里来的野丫头,真是让她早上吃的点心都涌上来了!“罢了罢了,你们自己看着办便是,摆驾回宫!”
皇后起了身,再没细问叶绫雪的事情,原本容谦还在想着要如何跟皇后解释的,现在看来全都免了。若比心机,或许叶绫雪可并不比他弱。容谦有点担心,他的妹妹可是个人畜无害不懂世俗的傻姑娘,面前这个长得跟叶绫雪再没有多少相似之处的女人,真的是他一手带大的妹妹么?恭送皇后等人离开,容谦挺起了胸膛,背对叶绫雪,他唤了一声:“绫雪……”“嗯?”
女人依旧那般眨着澄澈的眼睛。“小时候我还说过,等你长大,我要娶你为妻,我没有变。”
容谦丢下那么一句乱七八糟的话,抬步离开了殿阁。叶绫雪哑然失语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娶?他莫不是忘了,她早已嫁人为妻?她不怪任何人没有保护好她,之至今日走到这一步,既有外界的逼迫也有她自己的原因,是她不够强大,怪不得任何人。她小时候曾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跟容谦成亲成家的画面,一起数着天边的星星,说着稚嫩天真的话,她也曾那么深陷于片刻的幸福,直到,连半点幻想的力量都被无情剥夺。现在的她不敢天真了,摇摇头,权当做没有听见。不过,就在她听到那个“娶”的时候,心里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手中还残留着金色诏书的柔软触感,想着想着,刚刚差点被乱棍杖毙的叶绫雪竟然欣然地笑了,连脸上那块黛青色的疤也变得可爱起来。打起精神,叶绫雪转身就开始忙碌起来,她既然声称要以贴身侍女的身份服侍左右,那最重要的就是马上熟悉太子府的环境。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赶在别人动手之前将凛妃找出来,她同样担心,胡婉心被华凌辉带走的时候会不会将凛妃的事情先报出去,万一有,那么他们这一步真的算漏了,一个小小的疏漏,甚至可能会要了凛妃的命啊!她这么一想立马行动起来,乖乖地跟在了容谦的身后:“太子太子,带我在府上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