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零三个时辰?”
司徒盈袖听着这话,笑得更加甜滋滋地,她走过去挽住师父的胳膊,“师父您记性真好!”
师父一晒,拉着她走到后院的藤萝架下坐了下来。 时至深秋,藤萝架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只有空荡荡的木头架子爬着粗细不均的藤萝蔓。 月光从那枝蔓的缝隙照了下来。 司徒盈袖只觉得师父脸上银白色的面具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眯着眼睛把头别开,看向远处的海湾,低声道:“师父,有件事我想跟您说。”
“嗯,说吧,师父听着。”
“……我娘说,要快些给我定亲。”
司徒盈袖一只手在藤萝架子下面的石桌上画来画去,另一只手托着下颌,很是苦恼,“可是这么短的时候,能找到合适的定亲人选吧?”
“哦?”
师父似乎很是惊讶,愣了半晌,才问道:“为什么要赶快定亲?心急吃不了热粥,你娘不知道吗?再说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草率从事?!”
语气里似乎对司徒盈袖的娘亲沈咏洁颇有些不满。 司徒盈袖抿嘴笑了笑,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师父,我娘很好,很为我着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师父的声音有些急促了,“尽管跟师父说,看看师父能不能帮到你。”
司徒盈袖定了定神,垂眸道:“……是慕容世子,依然想跟我重新定亲。我娘……我娘不想我再跟他定亲。”
“那你呢?你想吗?”
师父再一次问道。 “当然不想。”
司徒盈袖又摇了摇头,“退亲也是我同意的,婚姻大事,我怎会跟人玩欲擒故纵这种伎俩?但是慕容世子不死心,经常来看我娘,给我家送礼……我娘担心这样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
师父放了心,五指在石桌上轻轻敲打,如同弹琴一样,“他老是这样,会伤你的名声,让别的想提亲的人都上不了门。”
“正是如此!我娘也是这么说!”
司徒盈袖心里一喜,忙抬头说道,“师父,您跟我娘很多事情都说得很像!——您对我真好!”
跟娘一样好…… 师父默然,不太喜欢这种比喻。 他咳嗽一声,将这种不快的想法抛诸脑后,道:“你别担心,也别着急,让我想想法子,能不能帮到你……” 这一晚,师父只是简单考察了以前教她的功夫,没待多久就走了。 司徒盈袖看出来师父有心事,但是没有多问,免得太唐突了。 毕竟师父一直不在她面前以真面目示人,司徒盈袖就很体贴地从来不多问一句话。 …… 师父这一去,有三四天没有再来。 司徒盈袖虽然有些挂念,但是并不担心。 师父在她心中是无所不能的,她并不担心师父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她去烟波阁看沈咏洁,见娘在跟吕大管事说话,便候在一旁。 “你去寻访一下,京城各府邸有哪些合适的青年公子尚未婚配的,给我报个单子上来。”
沈咏洁见司徒盈袖来了,便没有再说了。 吕大掌柜笑嘻嘻地应了,又道:“夫人,听说北齐国的大皇子和四皇子不日就要来东元国,为咱们皇帝陛下的万寿节献礼了。”
万寿节就是皇帝的生辰。 东元国的朝廷每年都要大办一番。 今年恰逢秋闱,因此更加热闹。 沈咏洁“哦”了一声,起身走了两步,深思道:“北齐这一次居然来了两位皇子?”
“不仅是两位皇子,而且是两位最重要的皇子。”
吕大掌柜悄声说道,“二皇子和三皇子早夭,这大皇子和四皇子,其实是北齐皇帝年纪最大的两个儿子。”
“我知道。大皇子今年应该三十多了,是长。四皇子是嫡出,二十多岁,不过北齐元后早就过世了,如今北齐没有皇后,只有贵妃掌凤印。所以这两皇子,在北齐国是分别占了长、嫡两个党派,是不是?”
沈咏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吕大掌柜说道。 她虽然十年晕迷,但是对于天下局势还是了解得非常透彻。 “正是。”
吕大掌柜一向对沈咏洁十分信服。 “以前北齐都派什么官儿参加咱们皇帝陛下的万寿节?”
沈咏洁招手让司徒盈袖进来,指了锦杌让她坐下。 吕大掌柜对司徒盈袖点点头,“大小姐来了。”
然后回答沈咏洁的话,“夫人,以前的十年里,北齐只派过他们礼部的四品官儿带着礼物来咱们东元国参加万寿节献礼。”
“那今年真是不同寻常了。”
沈咏洁笑了笑,“行了,这事该我爹和皇帝陛下操心,我就不管了。你下去吧。”
吕大掌柜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司徒盈袖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笑着问沈咏洁:“娘,您的铺子都清理好了吗?这是您的嫁妆单子,我从外祖母那里抄来的。”
“你这孩子。我的嫁妆,还要去你外祖母那里抄单子?我自己难道记不住?”
沈咏洁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单子看了看,带着她去里屋盘账去了。 …… 东元国的皇宫九仪殿内,元宏帝和自己的五个丞相正在议事。 谢东篱拿了一沓奏章过来,送到元宏帝案前,道:“陛下,北齐国的大皇子齐言榕,御封榕亲王,和四皇子齐言栋,御封栋亲王,带着北齐贺寿团,取道兴州,来咱们京城给陛下恭贺万寿节。”
“哦?这一次北齐居然派了两位亲王过来?!”
张绍洪很是欣喜,拱着手谀词如潮:“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都是我们东元国国力蒸蒸日上,四海来朝的吉兆!”
元宏帝倒没有特别高兴,只是吩咐道:“吩咐礼宾司,要好好招待两位皇子殿下。还有,给皇后也说一声,是她的侄儿,她一定很欢喜。”
“是,陛下。”
五位副相一起躬身应道。 谢东篱又若无其事地道:“陛下,长兴侯慕容辰带领大军在兴州戍边。这一次北齐两位皇子一起取道兴州来京城,不如让长兴侯慕容辰护送他们过来?不过长兴侯一走,兴州未免群龙无首。臣琢磨着,要不要派长兴侯世子慕容长青去兴州接替他爹的位置?等京城的事了,长兴侯再去兴州将他儿子换下来。——您看如何?”
大家都知道,说是让长兴侯慕容辰“护送”北齐两位皇子来东元国京城,其实是信不过这两位皇子,非得有大军监视他们不可…… 只不过谢东篱说话婉转,既达到目的,又给彼此留了面子。 沈大丞相看了谢东篱一眼,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跟着道:“陛下,臣以为谢副相此议甚妥。”
元宏帝也看了谢东篱一眼,垂眸道:“唔,也行,就这样办。沈相去拟旨,让长兴侯带兵护送北齐两位皇子南下,同时宣慕容世子尽快去兴州接任戍边大将军一职。”
谢东篱亲自带着这道旨意来到长兴侯府传旨。 慕容长青跪在地上,三跪九拜地接旨谢恩,仰头问道:“谢五表叔,能不能等我爹回来了,我再去兴州?我还有些话要对我爹说。”
谢东篱淡然道:“圣旨已经下了,请恕东篱无能为力。”
并不以表叔自居。 慕容长青只好点点头,改称谢东篱的官职,“谢副相,那我就尽早起身,希望能在我爹南下之前见我爹一面。”
“这没问题!你马上动身,大概还来得及赶在兴州见长兴侯一面。晚了,长兴侯就接旨护送北齐两位皇子南下了。”
谢东篱点点头,抬手让慕容长青起身,“兵部那边的任命书和虎符都准备好了,你马上去拿,可以在中午时分就出城了。”
慕容长青急着要去跟他爹说有关定亲的事儿,因此很快应了,急急忙忙收拾了包袱,带着几个小厮和亲兵出了京城,往北面兴州去了。 等司徒盈袖知道慕容长青已经离开京城,往北面兴州去接任戍边大将军一职的时候,他都到了兴州了。 一到兴州的大将军行辕,慕容长青就找到还没有起身南下的慕容辰,“爹,我跟您说,我是非盈袖不娶。您可别给我定了司徒暗香!”
慕容辰大吃一惊,道:“我知道你是退亲了,但是司徒暗香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长青就把沈咏洁将他的庚帖给张姨娘的事儿说了一遍,千叮万嘱:“爹,您一定要给我把庚帖拿回来!”
慕容辰连连点头,“我省得。”
司徒盈袖他都不想要,更何况司徒暗香?! 慕容辰将大将军行辕里要紧的东西指给慕容长青看,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带三千军士,护送北齐两位皇子南下。我不在的日子,你记得好好守住兴州。”
慕容长青忙拱手应了。 过了一天,他全副武装,带着军士去给北齐两位和慕容辰送行。 北齐的大皇子齐言榕三十多岁,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红紫面庞,看上去十分彪悍,他也确实很彪悍,是沙场上的一员猛将。 四皇子齐言栋是北齐元后所出,比大皇子小六岁,生得文质彬彬,很是俊秀。 兄弟两个一文一武,骑在马上气势完全不同。 “恭送两位皇子、慕容大将军!”
慕容长青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军士忙齐声说道。 声音浩大响亮,军威极盛。 一个容颜绝美,生着一双桃花眼的男子,穿着江水海牙的锦袍,头戴黑色官帽,腰系绣春刀,懒洋洋骑着马,走在北齐皇子身后。 “他是谁?”
慕容长青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慕容辰低声道:“他是北齐锦衣卫督主大人,你别惹他。”
慕容长青忙点点头,目送自己的爹带着三千军士,护送着北齐的两位皇子和他们的随从,以及北齐的御林军,浩浩荡荡往东元国的京城去了。 他们骑着快马,没几天就到了东元国的京城。 北齐两位皇子很快就被东元国的礼宾司迎到东元国最豪华的馆楼住下。 …… “老爷,听说长兴侯慕容辰回来了,您要不要去上门拜访一下?”
自从长兴侯慕容辰护送北齐的两位皇子回到东元国的京城,张氏就坐立不安了。 她非常想把女儿的亲事敲定下来。 司徒健仁也听说慕容辰回来了,便备了厚礼,来到长兴侯府拜会。 慕容辰本来不想见司徒健仁,但是想起来自己儿子的庚帖还在司徒健仁的小妾张氏手里,便命人叫他进来。 “侯爷!”
司徒健仁一进门就给慕容辰行了大礼,“您可回来了!这阵子在外面累着了吧?您看您都瘦了!”
慕容辰笑了笑,让司徒健仁坐下,两人寒暄几句,就入了正题。 慕容辰不等司徒健仁开口,马上道:“令媛跟犬子有缘无份,退了亲,确实让人唏嘘。不过,大家好说好散,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是功德无量的一件好事。就请您把犬子的庚帖退还给我。”
司徒健仁忙道:“侯爷!小可正是要跟您商议这件事。虽然我大女儿给您儿子退了亲,可是我还有个二女儿,而且这二女儿,比大女儿生得还要美貌!您聘了我二女儿做儿媳,我可以陪送得比大女儿还多!”
慕容辰听了,无语半晌,道:“……你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吧?”
“……是。不过,暗香虽然不是我亲生,但是胜似亲生!”
司徒健仁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道。 “呵呵……”慕容辰干笑两声,“不用了。您的一番慈父之情令人感慨。不过,我儿子说了,他非盈袖不娶。可是他们又退了亲,所以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咱们两家以后两不相干最好。”
一边说,一边端了茶,“来人,送客!”
又对司徒健仁道:“下午我派管事去贵府上取我儿子的庚帖。如果您还不退还,我们就只有去大理寺打官司了!”
司徒健仁吓得一抖。 做生意的人最怕打官司。 不管有理还是没理,都会被扒掉一层皮! 从长兴侯府回来,司徒健仁马上去张氏那里拿了慕容长青的庚帖,甚至连沈咏洁转送给张姨娘的那些侯府聘礼,也都一股脑儿送了回去! 待张氏从花园里回来,见庚帖没有了,聘礼也没有了,才知道这桩亲事是彻底黄了! 她在司徒健仁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很是难过。 司徒健仁没说是自己不敢跟慕容辰仗腰子,就把司徒盈袖当做幌子抛了出来,“兰莺,不是我不想,可是慕容世子口口声声说,这辈子非盈袖不娶,人家不要暗香。我也没法子……” 一边说,一边哄了张氏半天,才把她哄过来。 张氏总算是不哭了,心里却对司徒盈袖真正恨到骨子里去了。 司徒盈袖,就是挡在她女儿面前的一块大石头。 不把她搬走,自己女儿永远出不了头! 晚上,张氏一个人坐在灯下,摩挲着大人给她寄来的密信,上面说,北齐的两位皇子来到东元国京城,让她想法子弄死大皇子,好扶四皇子登位做太子! 张氏知道,大人是站在四皇子齐言栋这一边的。 “……大皇子言榕,性暴虐,好处子,非有德之君。汝可便宜行事,使之死于东元……” 张氏看着看着这张字条,微微地笑了,将那字条凑到灯芯的火焰处,将那字条焚了。 等司徒健仁回房之后,张氏已经想好一篇说辞,对他悄声道:“老爷,我听到消息,北齐的大皇子要悄悄儿地在东元国挑侧妃,您想不想让大小姐做北齐的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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