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留下李薇,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卢管事得回去禀明卢千总,还要为卢夫人请两个好大夫来商定用药治疗。 戒毒,辅之以药物效果会更好的吧?阿圆这方面接触的不多,唯一的记忆就是电视剧里常演的那种严苛的法子——丢进小黑屋里捆起来慢慢熬—— 最残忍的法子,可能就是最有效的。 阿圆不认为别人可以把这法子进行到底,先别说别人会不会相信她的法子,单单是忍耐这法子的过程,一般人就完全办不了。 若论忍耐残酷与严苛,阿圆自认第二的话,此刻没人敢认第一。 李薇的中毒不能算深,此刻就治疗,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再多些药物的配合,阿圆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让大夫多带些安神养胃的药材来,我估摸着夫人也就是睡不着吃不下的毛病。”
阿圆嘱咐卢管事,手里的炭笔挥个不停:“也可以联系往外销售红砖了,你多操心,我要专心照顾夫人些日子。”
这砖窑里面,还有卢管事参的一股呢! “弟妹你放心,红砖的产量我心里也有数儿了,定价格啥的我去跟贾师傅跟白二弟商量定夺,你就安安心心的将养自己的身子,再陪着夫人就行。”
卢管事眉眼间都是神采,任谁看到那些码放整齐漂亮的红砖,是属于自己的一份财产,都会兴奋的吧? 阿圆点头,目送了卢管事离开,现在,要开始办理自家人的琐事了。 “以后夫人和绿柳都跟我睡,叫你大哥去老二的房间,再多采买些吃食,磨盘拾掇出来磨些黄豆熬豆浆——”,林林总总的,阿圆直写的手腕子疼。 就是没想明白自己已经会说话了,笨的呢! 李薇醒来时,她的命运已经被别人决定了,只能接受。 趁着天色尚亮,阿圆安排绿柳拉着李薇去散步,在荒地的大院子里,一定要走上半圈儿才能回来。 高门大户的女子,就是活动量太小,一点儿事情都承受不住,好的心理,必须有一副好身体作为基础。 听绿柳说夫人半夜里也需要闻上一闻才能继续睡觉,阿圆担心自己的体力跟不上,绿柳又下不去手,让采莲去请了李婶子帮忙住上两天。 事实证明,未雨绸缪很重要。 李薇半夜里忽然疯狂的大叫起来,手舞足蹈的要爬下床去:“绿柳,快——烧上——闻一闻——”。 始终没敢吹熄的嘎石灯,都被惊得跳跃了几下火苗。 “夫人——”,绿柳起身,一时间只记得应答。 幸亏了李婶子,身子一扑,就按照阿圆说好的法子,把李薇的双臂抱住了,拽回被子里裹紧,阿圆也坐了起来,把叠成方块的布巾子塞进李薇的嘴里,好惊险,没被咬住手指。 又哭又闹挣扎不休的李薇,熬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平静下来,汗水湿透了衣衫,眼神空洞茫然。 但是,她已经全无睡意,始终大睁着眼睛,或许什么都看不见。 绿柳伸臂按着夫人的两只手臂,才敢闭上眼睛。 李婶子也脱了力,一头栽倒在枕头上,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已经一整天没有闻一闻烟味儿的李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发作,她们都需要养精蓄锐。 阿圆知道这毒瘾的厉害,身边又没有坐镇的大夫,一颗心提溜的死紧,哪儿能睡得着? 她坐直了上半身,微低下头,静静的望着李薇的大眼睛。 这是一朵娇艳的花儿,从外形到气质无一不美,只不过此刻风雨侵蚀入骨,花朵萎缩干瘪了花瓣。 “阿圆妹妹——”,呆傻傻的美人出了声,眼珠也转动了一下,似乎很讶异在这个时刻能见到朋友的事实。 然后,干涸的眼眶里慢慢儿蓄满了泪水,顺着眼角儿往两边奔流。 “阿圆,薇姐姐心里——好难过,为什么爹会死了?宗元他——接我回家——一进家门就说,薇儿,我给你找了个妹妹,侍候你——阿圆你听,他说找了个女人回来是侍候我的——哈哈哈——”。 初冬的夜是越来越漫长了,漫长的让人心头都灌满了铅,李薇在诉说中再次闭上了眼睛,眼角儿犹自挂着大水淹过的痕迹。 而阿圆,作为一只被倾倒了满满的垃圾的垃圾桶,竟然还没办法再倒出去,她现在只具备了耳朵往里灌,没具备嘴巴往外说。 于是,“垃圾桶”继续失眠,睁着眼睛盼望天明。 或许是半夜的倾诉有了效果,李薇在日上三竿时方才苏醒,嗓子喑哑的呼唤绿柳:“这是在哪儿?”
这一刻的李薇,神态正常极了,甚至让人怀疑,昨日里那个根本认不清人的疯魔女子,不是她本人。 绿柳激动的不能自已,扶了夫人坐起身子,一五一十的再告诉一遍:“我们昨儿个来的阿圆姐姐家里,夫人身体不舒服,就住几天再走,卢管事回家跟老爷禀报了,您就跟阿圆姐姐一块儿睡的觉儿。”
“阿圆?”
卢夫人的脑袋转过来,寻找到好朋友的位置,眼睛瞬间亮起。 “夫人,阿圆姐姐不会说话了——”,绿柳其实有点回忆起昨日是不是听到阿圆的声音了,可是不能肯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阿圆?”
卢夫人继续轻唤,手指头伸向前方,似乎想要确认一下好朋友的存在,或者想知道朋友出了什么毛病。 一个小本子递过来,黑乎乎的炭笔书写着笔画不怎么完整的文字:“薇姐姐陪阿圆几天好不好?阿圆病了,想吃姐姐做的饭。”
可是,可是,李薇的脸上挂上一层潮红,为难的看着好朋友:“姐姐不会做饭啊!”
绿柳终于聪明了一回,阿圆昨日里就嘱咐过了,要让夫人很忙碌,多运动,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这病就能好得快。于是急忙接口:“夫人,你学东西最快了,绿柳陪着您一块儿做,阿圆姐姐吃您做的饭,肯定就能学会说话了!”
李婶子从外面进屋,正打算询问阿圆今天的菜谱:“采莲说荷包蛋好吃,您看,给夫人也煎几个行不行?我啊,还熬了豆汁儿,马上就好。”
绿柳抢上去回答:“李婶儿,让我们夫人去煎荷包蛋吧!您在旁边给看着点儿。”
李薇就这么被簇拥到灶房去了,身娇肉贵的千金大小姐世家夫人,第一次沾染上了民间烟火味儿。 煎荷包蛋的技术含量不算太高,夫人也只不过是凑个热闹打个下手而已,但是,灶房里传出来几声喑哑的轻笑,却令大家的心头都是一轻,说不得,这毒瘾煎熬一天就能戒掉了。 阿圆吃着李薇参与制作的荷包蛋,笑靥如花,还坚持着让李薇也多吃一个,配着疙瘩叶咸菜,一屋子温馨极了。 中途加了碗热豆浆,李薇又被支使到荒地里面看花牛,那么大的院子,走上半圈儿就头上见了汗。 没有人提起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李薇也很轻松的样子,小白犬摇着尾巴跟着她的脚步,不时还上前扒着她的腿求抚摸。 阿圆吃完早饭就困意上头,趁着没动静补了一觉儿,醒来时,卢管事已经带着两名老大夫登门,分别为卢夫人和阿圆把脉。 李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发作了,身子慢慢儿的萎顿下去,从凳子上滑到地面。 绿柳再次尖叫出声,李婶子不在身边,卢管事不能靠前,能插手的女士只有阿圆。 她扑在了绿柳的前面,抱住了李薇的头,和绿柳一起提拉起抖如筛糠的身子。 李薇的嘴里没来得及塞上布巾子,毫无经验的她们都以为今天已经雨过天晴,那么点烟瘾转眼就戒干净了,还挺有成就感的。 阿圆的肩膀头就遭受了重重一咬,很痛,令她瞬间就想起赌场里那个为自家兄弟的被咬讨赔偿的事情来。 “打晕她!”
阿圆的声音又找回来了,这一次,她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惊喜是来不及了,肩膀头上的剧痛还在继续,而且李薇的身子站不住,就光凭嘴巴叼着她的肉吊着体重,老天爷啊,谁受得了这个? 两个老大夫也被吓得不轻,胡子抖啊抖得根本帮不上忙,卢管事反复犹豫着下不去手,这是自家夫人呢,还是女人! 找到声音的阿圆可顾不得这许多,眼珠子恶狠狠的瞪着卢管事威胁:“你要是不下手,我可没准头儿!”
卢管事身上有功夫,她早就看出来了,听说用手背当刀可以砍晕人又不受太大伤害,可惜自家不懂,也担心胡乱出手真把李薇给打坏了。 要不说关键时候别哭别叫有好处,卢管事被阿圆的神态镇住了,亮起巴掌真的往卢夫人的后脖颈上敲了一下。 卢夫人的身子更软,抽搐也慢慢儿止歇了,随后冲进来的采莲和李婶子帮着阿圆把她的嘴巴掰开了,绿柳接过去昏迷的夫人靠在椅子上。 阿圆的肩头,已经鲜血渗透。 很可能,这些日子这位姐是命犯太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