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向老杨详细的说了这几年的情况。 老杨听得很认真,但也喜欢提问,陈扬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起码提问二十次。 陈扬说完了,楼下也送来了米酒和烧熟的鱼虾。 陈扬陪着老范和老杨,一边喝酒,一边吃鱼吃虾,一边继续聊着。 “小陈,在你做生意的过程中,你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面对老杨的问题,陈扬先思忖起来。 “老杨,还是政策问题。我认为,现在的政策,对我们这些民营企业还不够开放。”
“哦,请举例说明。”
“比方说,我把货运到上海卖掉,我总得把钱带回来吧。可通过银行之间转钱,只有公家的企业可以,我们民营企业就不行。所以我们很辛苦,每次带巨量现金回来,都是提心吊胆的。”
“嗯,你继续举例。”
“像企业的管理费,工商部门收的,按员工的多少收费。这个方式没有问题,但收费太高,搞得大家不得不谎报。”
“还有吗?”
陈扬有点犹豫。 老范鼓励道:“今天机会难得,总比你发牢骚和骂娘好。有什么想法,就都说出来吧。”
老杨也点点头,“小陈你稍等,我记一下。”
说着,老杨掏出钢笔和笔记本,先把陈扬刚说的两条记在本子上。 “小陈,你继续说。”
这下陈扬可不客气了。 滔滔不绝,一口气说了二十分钟左右,总共提了二十三个“意见”。 老杨记完,收起钢笔合上笔记本,再拿起酒杯喝酒。 老范微笑着问老杨,“来对了吧?”
老杨点着头道:“来对了,来对了。面对你我,也就小陈能说敢说。咱们下面那些人,是很难听见真话实话的。”
陈扬拿起酒坛,为老范和老杨倒酒。 老杨又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块鱼肉,大声赞好,也不知是赞酒好,还是赞鱼肉好。 老范指指陈扬,对老杨说,“老杨,有一个事忘了对你说了,这是个有着崇高理想的年轻人。”
“是吗?是什么崇高的理想?”
“当村主任。”
“嗯,这个理想确实崇高,值得支持。”
老范笑道:“可惜两年前,首届村委会选举,获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选票,因为政审不过关,被当场拿了下来。”
陈扬不好意思的笑了,“见笑,见笑。”
老杨问老范,为什么政审不过关。 老范说了陈扬父亲的事。 老杨思忖了一下。 “老范,当时你为什么不介入此事?”
老范苦笑一声,“我在温林县工作过,当时阻力很大。说白了吧,我在这里没有根基,说话没人听。”
老杨道:“政审政审,主要审查本人的表现。小陈父亲的事,自有法律去管。要说家庭出身,小陈爷爷还是党员,还是地区劳动模范呢。”
老范道:“老杨,你批评得对。说实话,当时我有顾虑,我的思想也不够解放。”
陈扬听着老范和老杨的对话,不禁心里一动。 眼前的这两位,到底谁大谁小? 这时,老范和老杨都看到陈扬在发愣。 老范问道:“小陈,那篇通讯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
陈扬摇摇头,“这倒没有,那几个数据,基本上都是准确的。郭委员驻我们陈家村,三天两头的来,对村里的情况了然于胸。”
老杨问道:“那么,照这些数据推断,陈家村已经脱贫,这个结论也是正确的了?”
陈扬沉吟了一下。 “两位领导,我也有两个数据。一个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劳力有事做,另一个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家有事业。根据这两个数据,当然也能做出判断,陈家村已经脱贫。”
老杨马上问道:“你这两个数据另外的百分之十和百分之二十呢?”
“五保户、困难户、没有壮劳力的人家、因故返贫的人家,等等。”
老范问,“什么叫因故返贫的人家。”
“主要是因病返贫。此外还有做生意失败的、赌博输钱的、造了房子后没钱的、娶媳妇花大钱的,等等。”
老范点点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我举个例子,就是副支书童小芳。一年以前,他的家境,在村里至少能排前十。但因为生意失败,又造了新房子,后来又生了重病,所以他现在了困难户。”
老杨也点了点头,“小陈,你认为村里还有什么问题?”
陈扬呵呵笑了,“我不是村干部,再说下去,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老杨笑道:“你说,你说,我们保证不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范也示意陈扬继续说下去。 “现在有两个大问题。一个是村里没钱了,村里的公共事业就荒废了。以前还有义务劳动,现在村里有事,不出钱谁也不会来干。村部被烧了,以现在村里的经济状况,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建。”
老杨嗯了一声,“另一个问题呢?”
“另一个问题,就是五保户和困难户怎么办?加在一起,相当于全村百分之二十的人口。靠国家是不行的,靠村里也不行,因为村里根本就没钱啊。”
老杨问道:“小陈,你有解决办法吗?”
陈扬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到。只是每到年底,我都会拿出点钱,加上猪肉,挨家挨户的送去。”
老杨忙问,“送了几年了?”
陈扬想了想,“五年了。”
老杨连连夸赞,“了不起,了不起。”
陈扬谦笑。 老范在旁边不住的喝酒吃鱼。 “小陈,有一事我不明白。听你爷爷说,你二弟已办了三个企业。可你却从不掺和,给你股份都不要,这到底是为什么?”
面对老范的问题,陈扬先喝酒后回答。 “我二弟很优秀,我要是与他合伙,我会压制他的发挥。再说了,他喜欢忙碌,我喜欢偷懒。我们俩要是合伙,非出矛盾不可。”
老杨道:“一山难容二虎。”
陈扬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二弟喜欢冲在一线,赚看得见的钱。我正好相反,我是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喜欢轻轻松松的赚钱。”
这时,电话响起来了。 陈扬拿起电话,听到了童四平焦急的声音。 “陈扬,范书记是不是在你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