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丞相不愿履约,想要再次绣楼招亲,可这纪家小女郎倒颇有气性,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绣球招亲招到了这人,那嫁了便是,于是同纪文宣击掌三次,断绝关系,嫁人而去。 这纪文宣之后便宣称小女儿病故,任由她去了。 后来,她便寻了个庄子,同那乞丐成了婚,后来景帝崇清三年我朝同赫连部开战,这乞丐入了伍,自出征后就杳无音信,至今生死未明。 而这小女郎也未再嫁,一直在这庄子上守节,慢慢也就无人再提起她了。 林阳此去,若非得到她的帮助,也不能这么快归来,林阳问她有何要求,她只说请林阳帮她寻夫,所以………” 林阳公主窥探盛少青的神色继续道,“只是当年那场仗打的憋屈,这乞丐生死也未可知,查起来也颇为费劲…” “说吧,你想让哀家做什么?”
盛少青看林阳公主的神色就知道她这是有求于她,也就顺着她的意思问了出来,林阳公主果然松了一口气道,“林阳是想去太常寺,调阅当年的记录,好帮她寻夫。”
“让我猜猜,这位纪女郎,是不是名叫宝钏?”
这故事也太熟悉了。 林阳公主愣了一下,“太后您怎么知道?”
盛少青确定下来,接着问道,“你可知道这太常寺是朝廷重地,连哀家寻常都去不得,你怎么就想着进去?”
“那不是林阳求到太后嫂嫂门前,希望您放我进去么?”
林阳公主并不奇怪太后知道这女郎的名姓,当年绣楼招亲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时隔多年,记得这件事也是稀松平常。 “你不只是想帮她寻夫君吧。”
盛少青戳破了林阳公主的伪装,若只是一个小小村妇帮了公主,赏赐些金银也就打发了,才不会这样费劲求在她面前,据此拉拢纪文宣,怕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林阳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盏,眉眼含笑看着盛少青道,“林阳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纪宝钏苦守寒窑数十载,如今就这么一个要求,林阳当然要满足她了。”
“你说的不是实话。”
盛少青斩钉截铁道。 林阳公主笑容一僵,缩回去的手顿了顿,又抬眼去看太后,慢慢接着将手缩回了衣袖,端正肃然问盛少青道,“太后对卫振此人,评价如何?”
盛少青愣了一愣,刚说纪文宣,怎么扯到了卫振,林阳公主思维跳跃起来可真跟她有得一拼。 “刁钻油滑,睚眦必报。”
这八个字是盛少青这些时日下来对卫振的精确总结,尤其是背后造谣这件事,简直和她隔壁工位的油腻同事一模一样。 一有女同事升迁,它就说是靠睡。一有男同事涨工资,它就说背景硬,总之,到处造谣生事,终有一天不小心把私发的信息变成了群发,第二天就灰溜溜收拾东西滚蛋回家。 盛少青至今都记得那天夜里突然炸锅的微信群,它那句惊为天人的“领导,你是我唯一的宝”一度成为公司年度热句,一直传颂至那位领导调走,她偶尔还能听到大家的调侃。 林阳公主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党同伐异。”
当年,她的驸马不过是同他政见不合,就被他找了个理由打发去了边地,又遇上流民作乱,驸马一行人在上任途中全军覆没,竟连个尸骨都没寻到。 那时,她也势单力薄,只能忍下这口气,毕竟说起来那也只是场意外,可现在她遇到了李公子,她是一点不想再忍下去了。 盛少青叹了口气,若不是党同伐异,卫振如何能累积下如此多的威势。 “林阳听说,之前卫振还敢在朝上对嫂嫂不敬,他如此猖狂,太后断不能轻纵啊!”
“那,你是想借着纪文宣的手除去卫振?”
林阳公主欣慰道,“嫂嫂睿智,林阳是想,这纪丞相年事已高,没几年可能就要致仕,卫振头上没了压制怕是要翻了天,可若是纪文宣现在愿意站在我们这边,以纪文宣多年积威,这局势也就明朗了起来。”
盛少青闻言愕然,若她没记错,嵩阳公主可是林阳公主的亲妹妹,而卫振又是嵩阳公主的公公,这沾亲带故的关系,林阳公主怎么想着去对付他呢? “系统!查查!”
【先帝最喜欢的妹妹就是林阳公主,不仅是因为她性格直率,更是因为她和先帝是统一战线的,曾经明里暗里帮先帝打压卫家。】 “他们?”
【不止您对关外旧臣感到头疼,自景帝在位时,就已经对这些人产生了芥蒂之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时天子不用那朝臣,无论祖上有多么煊赫的功绩,一旦跨越了君臣那条界河,就不再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而是敌人了。 【而且,林阳公主刚刚同驸马新婚没多久,驸马就死在卫振的手上,自此两家就结下了仇。】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驸马同卫振政见不合,就被派去边境巡防,遇上意外,全军覆没,公主便将这笔帐算在了卫振头上。】 【宿主您现在知道李公子为何如此得林阳公主青眼了吧?】 “啊?”
盛少青浑身一激灵,“不会是......莞莞类卿吧?”
系统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僵硬问道,【什么是莞莞类卿?】 “哦不,是替身文学?”
【替身?那应该是这样。】 “太后?”
林阳公主见盛少青许久没说话,轻声试探问着,太后好像并不知道皇兄已经着手对付起了卫振,纪文宣刚有些松动的迹象,皇兄就猝然崩逝,纪文宣自此就持中不发,倒让她一时不知所措了起来。 “以你之见,纪文宣会愿意淌这趟混水么?”
林阳公主摇了摇头,“所以我们才要将他拉下水,以纪文宣多年经营,搞垮一个卫振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要卫振,杀人偿命! 这下,轮到盛少青端起茶盏,撇去上面的浮沫,浅尝了茶味,又缓缓放了下来,吩咐崔筠再添些热水来。 林阳公主在一旁看的干着急,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卖那个关子了,被太后这样一吊胃口,她连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那为什么纪丞相这么多年,不把卫振搞垮呢?”
过了许久,只有两人的内殿才又响起了盛少青的声音。 林阳公主被太后的问题噎住,想了半晌才回道,“太后的意思是,纪丞相不愿意除去他?”
“公主同我都能挑出他这么多的错处,纪丞相日日同他打交道,难道还不清楚么?”
林阳公主惊疑不定道,“难道?”
难道纪文宣和卫振已经是一伙的了? 盛少青看出她的想法,摇了摇头道,“纪丞相能屹立不倒,有一点就是,绝不轻易倒向谁,他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难道靠的不就是持中么?”
所谓中庸之道,就是在湍急的多股暗流中,寻找到最适宜的平衡点。 系统无语又欣慰的听着宿主将之前上的课原封不动的背了出来,它欣的是慰宿主终于听进去了,而对盛少青这种照搬照抄的抄袭行为,它深表不齿。 可谁让人家是宿主呢? 林阳公主若有所思的捧起茶盏在手中转动起来,纪文宣当年拒绝了衡阳姑姑的求婚,躲去了外地为官,所有人都觉得他前途渺茫的时候,他又以卓绝的能力和才华重新回归京城。 他避出京城时,也是关外旧臣同汉臣角逐最激烈的时刻,而等到他回京时,两者已经达成了某种平衡,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和谐,在这之后,他便扶摇直上,直到官至丞相。 汉人的身份仿佛对他并无掣肘,而和在旧臣打交道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不卑不亢,毕竟当年拒绝了长公主求婚的威名在外,大家也并不会过分为难他。 “那?”
“公主同哀家都明白,卫振代表的是什么,除去一个卫振,还会有李振、刘振,除去卫振,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林阳公主苦笑一声,她可想不了那么多,她要的,只有让卫振死。 以她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撼动卫振的,而纪文宣若是出手不能一击毙命,更不会贸然行事,现在太后仿佛也是这个意思,她的心头忽然掠过一阵懊恼。 “可那些旧臣毕竟是我们羌人,曾经也立下了汗马功劳,难道还要为了除去卫振,一竿子将他们全都打死么?”
可如果不打压旧臣,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卫振只会越来越嚣张,林阳公主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公主,哀家问你,我朝国号为何?”
林阳公主想都没想回答道,“自然是大凉了!”
“那百姓可否都是我大凉子民?”
林阳公主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既然这天下万民都是大凉人,又何须分羌汉?”
在盛少青的认知中,就是要民族大团结,任何破坏民族团结、大搞分裂的人都是心怀不轨! 林阳公主骇然抽了一口气,久久都没缓过神来,太后说这句话时的神态,竟然像极了当年的皇兄。 “您的意思是,想要除去卫振,还是要先除去他背后的人?”
盛少青点了点头,“釜底抽薪,方能永绝后患。”
“自入关以来,历经几朝,真正立下功劳的老臣早已作古,他们若是懂得惜福,就不该放任子孙如此。”
林阳公主敛眉沉声道,“太后嫂嫂,您要知道,他背后可不简单。”
盛少青就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才会这么发愁,而她好几次旁敲侧击的问系统时,一向拽的二五八万的系统居然三缄其口,美其名曰锻炼宿主自己的能力。 “他身后不止有旧臣,还有许多世家也牵涉其中,要想把他们连根拔起,可不是件容易事啊。”
林阳公主只想要卫振的命,没想到太后的胃口更大,居然要的是一群人的命。 盛少青苦涩笑了笑道,“那就慢慢来。”
盛少青当初和系统争论时只是觉得,若是走了一个卫振,要是再来了个更难对付的,那只会让她更头疼。 就像隔壁工位那个油腻同事,被赶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更讨人厌的,这对于上班本就是折磨的盛少青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那纪丞相那边还需要...?”
林阳公主“拉拢”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盛少青就继续道,“太常寺你倒是不用去,纪丞相的女婿,若我猜得没错,并没有死,而且还在赫连部落活的好好的。”
盛少青眼睁睁看着林阳公主头上冒出了几个硕大的问号,盛少青心里也冒出了几个更大的问号。 “系统,你在搞什么鬼?”
【宿主,我还是觉得您需要这个心理窥视功能。】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好吧。】 系统无奈接着道,【您原有选择的功能就当免费赠送给您了,反正美容美体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盛少青居然在系统无奈中听出了一丝宠溺的味道? 一定是她最近话本子看多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太后您怎么知……” “你先派人去寻,若是没有收获,哀家带你去太常寺,可行?”
林阳公主思索再三,只能同意下来,起身告退而去,盛少青的声音却在她的背后响起。 “公主,他们真的很像么?”
这世界真的会有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长得十分相似么? 林阳公主神色瞬间石化,过了许久才有了松动的痕迹,“也只是眉眼处有几分相像罢了。”
她以为已经没有人会记得早逝的驸马,那个同样惊才绝艳的少年,早早的死在了党争之中,连尸骨怕也已经被狼群分食,埋没在了边关的风沙之中。 这次她去皇庄能遇到纪小女郎,实在是意外收获。 既然天也助她,那就让驸马当年血仇得报,她就能出口恶气安下心来好好护住李小公子。 那日曲水流觞,群贤毕至,几巡酒过,李小公子对着众人吟诗作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凌云之志让她不由得湿了眼眶。 那年冬日的驸马也是这般,在她的耳边诉说着他心中志向,只可惜,驸马他,没能等来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