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代理尚宫慢慢引着盛少青走到了存放凤冠的库房,推开库门,刘司制忙不迭开口道,“太后娘娘,原本午后微臣就该带凤冠去永光殿让娘娘挑选的,却没想到娘娘亲自来看,这真是微臣的失职。”
刘司制先走了进去,找人搬了两大口箱子过来,而盛少青也在阿宁的安排下坐了下来。 于是刘司制就开始开箱展示,她带上手套,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的小匣子里一件一件取出凤冠来。 穷苦打工人盛少青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享受,这VIP的专属一对一奢侈品展示服务,也忒贴心了吧! 还是带解说的那种! “太后您瞧,这套凤冠由十支金鸾钗和两支金凤嵌红宝石步摇组成,每一支都是以金丝掐丝累叠而成,头顶两支凤纹步摇上镶嵌着的红宝石是骠越国进贡而来,通体鲜红如血,是极为罕见的鸽血红,日光照耀下,能生出极为夺目的光辉。”
见太后对这套不是十分不感兴趣,刘司制轻轻将这套放进了匣子,又从箱子取出另一个匣子打了开来。 “这顶凤冠是前朝肃顺皇后封后大典戴过的,后来就一直收进库中未曾取出”,刘司制顿了顿继续道,“这套名为百鸟朝凤,取暹罗国进贡百颗南洋珍珠雕成鸟形,而中间那颗玛瑙晶莹剔透,雕成凤凰,镶嵌在正中,而这顶凤冠精妙之处就在于这上百颗的珍珠,其形状、品相都十分相似,这每一颗珍珠都是百里挑一,而匠人用巧夺天工的技法,将百种鸟类雕刻其上,皆拜在凤凰之下,故而名为百鸟朝凤。”
盛少青一时看入了迷,连个反应都没顾得上做。 这些东西,也太太太奢侈了吧!放在现代,怕是个个都价值连城,哦不,就算是在现在,也是无价之宝的存在啊! 刘司制见太后默不作声,神色也十分僵硬,后背忽然冒出一股冷汗来,这两套已经算是库中顶级了,太后若是还不满意,这………她也没别的准备了啊。 刘司制的声音散去,尴尬的气氛渐渐升腾而起。 “微臣斗胆,想问问太后,您明日会着何种颜色的礼服?”
钟掌令此时从崔筠身后走了出来,对着盛少青行礼道。 盛少青这时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钟掌令恭敬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便躬身等着太后的回复,盛少青看了一眼崔筠,崔筠就明白过来,开口道,“太后明日礼服缃色为主,缁色为带。”
盛少青的衣裙配饰都一向都是崔筠一手安排,有时候盛少青自己都不知道明日要穿什么,只管睡醒了站在那里,自有人进来帮她穿好收拾整齐。 钟掌令笑道,“那微臣斗胆建议太后选这套百鸟朝凤,这套与太后明日礼服十分得宜,两者同太后的气质更是相得益彰。”
盛少青颔首不语,等着钟掌令接下来的话。 果然她开始阐述起了自己的理由,“太后明日所着,大多为黄色,若再选用黄金配饰,倒显俗气。太后本就肤白,不若选择这套珍珠头面,素白点缀其间,更衬太后肤如凝脂。况且,先帝崩逝不久,太后的首饰也不宜用过于艳丽的色彩。”
钟掌令似乎又鼓了鼓勇气道,“当年肃顺高皇后自皇后、太后乃至太皇太后,一路辅佐三朝帝王为君,后世皆称之为贤后典范,微臣想,若是太后佩戴这套百鸟朝凤,正是恰如其分。”
盛少青这时才注意起眼前这个掌令起来,帮她选头面的同时还能不经意拍了个马屁,机灵聪敏,倒是个好苗子。 刘司制在一旁直恨得牙痒痒,自己忙前忙后,最后却被这个钟掌令抢了风头。 “你是?”
钟掌令连忙拜下道,“微臣掌令钟氏,如今暂代尚宫之职。”
盛少青这才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当初王尚宫入狱,许夫人推荐了刘司制,而李尚宫为了平衡,推出了钟掌令,那个时候说是让他们一齐代理,三月为期,末了考核定胜负。 现在看起来,这个钟掌令似乎比刘司制更聪明些。 盛少青点了点头,“那就这套吧。”
等到太后凤驾浩浩荡荡离开了私库,刘司制才凑到了钟掌令身后咬着牙道,“你倒会讨巧!”
钟掌令脸上得体的微笑渐渐散去,转身前换了更灿烂的微笑对着刘司制道,“不敢不敢,还是刘司制匠心独运,伺候周到。”
刘司制知道钟掌令是在讽刺自己不懂拍马,可自己一时也发作不得,恨声道,“那功劳还不是被你给抢了。”
她昨夜背了一夜的台词,还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遍,力求将宝贝描述的清晰明白,没想到最后还不如钟掌令的几句马屁,真是,气煞她也! “你我同为代理尚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后,又有什么抢与不抢的,做的好,那自然都是尚宫局上下众人的功劳。”
刘司制知道钟掌令这个老油条嘴皮子一向伶俐,跟她斗嘴,自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只好偃旗息鼓,满头颓丧的回了寓所。 崔筠吩咐人将凤冠好生收了起来,走到盛少青身边道,“您觉得这二人,最后是哪一位会胜出一筹?”
盛少青想了想,“再看看吧,目前看起来,钟掌令好像赢面更大些呢。”
据她观察,钟掌令绝对有做销冠的潜质,她懂得如何抓住客户的心理,她今日去选凤冠,盛少青需要知道的不是这首饰有多珍贵,而是她佩戴哪套最合适。 “不过,微臣却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钟掌令苛待下人,在尚宫局人缘不如刘司制呢。”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人缘好有时候不能说明什么,还得再看看。”
崔筠颔首不语,以她之见,刘司制未必会输。 夜里,陆典衣亲自送来了明日盛少青要穿的礼服,盛少青以为那套珍珠凤冠已是登峰造极,没想到这套礼服的做工精致程度,同那套首饰相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掂了掂重量,盛少青苦笑道,“这衣服加上那套凤冠,我明日还怎么好好吃席哦。”
阿宁捂着嘴笑道,“太后明日还是先在殿中垫些肚子吧,不然到了宴上礼仪繁琐不说,怕是许多东西吃不到嘴里呢。”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元澈此刻也苦着脸委屈道,“母后,明日那套兖服也太重了,儿臣穿着都要走不动道了。”
“儿臣听说从前咱们的骑装十分轻便,穿起来可比这些什么礼服轻松多了。”
盛少青摸了摸元澈的后脑壳道,“没办法,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嘛。”
第二天早上还没睡醒的盛少青就被崔筠喊了起来梳妆收拾,盛少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苦着脸问崔筠,“真的要起这么早吗?”
“不是夜宴的嘛?”
为什么比她上早朝还要早? “您今日需得盛妆出席,光妆面就需一个时辰,还有发髻、礼服,总得两个时辰才够,命妇们巳时入宫,您需要在太和殿接见她们,所以这个时辰就得起身。”
盛少青木讷的点了点头,来吧来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可盛少青没想到,那珍珠凤冠看着轻巧,等戴在她头上时,她的脖子被压缩的明显缩水了一大截。 盛少青战战兢兢的活动了一下,那凤冠上的步摇就前后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为了保持平衡,盛少青的头只能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活动,她就像是顶着一碗水,既得平稳前进,又不能让水撒出来,这可真是难顶啊! 两个时辰后,盛少青才在阿宁和连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永光殿。 连翘还在一旁笑着道,“太后娘娘平日里最嫌繁琐,没想到这一装扮,就像是庙里的观音娘娘一般,好看的紧呢!”
盛少青正想回头嗔她一句,却被头上的凤冠限制住了发挥,只能默默翻了个白眼,“你看我今晚回来怎么收拾你!”
连翘只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就专心扶着盛少青上了轿撵。 在太和殿接见命妇,盛少青前半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听这些从未见过的夫人们说各种各样的吉祥话以及抬手让她们平身。 直到三位公主露了面,盛少青才舒了一口气,已经到了皇室宗亲,这朝拜就算是快结束了。 “清河王府众人拜见太后!”
听到这个名字,盛少青格外敏感了起来,她记得李凌江的妻子仿佛就是出身清河王府的县君? 李凌江品级不够,没能给妻子封诰的机会,可他的妻子自带诰命,所以才能在今日入宫参加夜宴。 清河王妃已经上了年纪,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开口说着拜年的吉祥话,把盛少青的心抓着也七上八下的,等清河王妃刚说完,盛少青就赶紧让人扶着她起了身,清河王妃这才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这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常年养尊处优下来,都是别人拜她,可别因为给自己拜个年伤了身体,那可就不好了。 等到清河王妃起了身,她身后清河王府众人才齐齐拜下,等着盛少青让她们起身。 “安远县君可在?”
清河王府众人对视一眼,都默契的侧了身为最后一排的安远县君让开了路。 “臣…臣妾拜见太后,恭祝太后娘娘长乐未央,永受嘉福。”
安远县君不知道为何忽然会被太后点名,慌乱之间,语气都有些颤抖。 “你,抬起头来。”
盛少青现如今对李凌江的一切都很好奇,这位安远县君和李凌江成婚没几年,也不知道清不清楚自己夫君做的这些事。 安远县君慢慢抬起了头颅,眼睛却不敢直视盛少青,只远远瞥见高台上华服的一角,就赶紧挪开了视线。 盛少青在安远县君的脸上逡巡一圈,嗯,认识了,今晚宫宴再看看李凌江长什么样。 盛少青点了点头,小太监会意,便让清河王府的人都退了下去。 清河王妃带着一干人出了殿门,转头就让安远县君来搀着她去含章台。 安远县君受宠若惊的走了前去,今日不仅太后点了她的名,如今老太君也让她来搀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撞了什么大运。 “老太君,孙女……” 清河王妃打断了安远县君的自白,直接问道,“你…太后怎么会知道你的?”
安远县君被问的一头雾水,“孙女,孙女也不知道啊…” 清河王妃沉吟许久才开口道,“或许是因为你夫君吧。”
“啊?”
安远县君转念一想,自己的丈夫是李夫人的弟弟,而太后和李夫人同在宫中,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太后才会知道有自己这号人,“夫君是李夫人的胞弟,太后或许是从此处得知孙女的。”
清河王妃刚想点拨这个蠢孙女,却又想到这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庶出二房的嫡女,靠着清河王府才有了个县君的诰命,同江州李氏联姻也算是抬举她了,自己又何须费力点拨。 清河王妃没再说话,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着安远县君,一步一步走向了含章台。 当初让二房同李氏联姻,也不知道自己这步棋下的如何,死老头子一心问道,家里的事都要她这个老婆子操心,虽然李氏在南方声名鹊起,可近些年来李氏子弟在朝廷并不受重视,要不是看李凌江还算有才,她们清河王府的女儿,才不会嫁入这样不入眼的世家。 清河王妃身后的许多人人心里却同时打起了鼓,这安远县君平时不声不响,今日怎么却突然一鸣惊人,得了太后的青眼? 她们才不信是因为李夫人的缘故,她们早都得了消息,李夫人因为触及宫规在掖庭狱都住了一阵子,前几天才搬去了宜兰院,太后若是真因为李夫人而对安远县君另眼相看,那才是真的见了鬼。 是与不是,今夜宫宴自有分晓。 盛少青还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在清河王府掀起了一阵波澜,她此刻正忙着赶紧加餐,照这个架势下去,今夜宫宴她要是能吃饱才是怪事,趁现在没什么人,赶紧垫垫肚子,省的又饿又累,丢人丢到大庭广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