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就更应该帮他一把了! 盛少青唤进连翘吩咐道,“今日纪丞相来时,都有何人知道?”
连翘偏了偏头想了一会道,“除了太后您,公署中当值的人应该都知道。”
“那礼部的刘侍郎在否?”
连翘点头,“这个婢子有印象,婢子去请丞相时,丞相还专门同公署中的人打了招呼,好像是有刘侍郎这么个人,那时,丞相正叮嘱他将历年春耕的仪程整理出来呢!”
盛少青暗叹纪文宣算无遗策的同时,也渐渐放下心来,刘侍郎最爱打听的就是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不消她出手,明日就会有大半的人知道纪文宣同女儿铁了心般的断绝关系,太后苦劝无果了。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连翘疑惑的行礼退下,盛少青这才转过头去想起这屋子里还有个李夫人了。 “你接着说。”
李夫人一脸疑惑,心下却焦急,刚被太后这一打断,她刚刚说到了哪来着? 盛少青看李夫人张着嘴想说话,眉头却紧紧蹙在一起,没发出一点声音来,想了想接着道,“你刚说到此事事关重大,已非李家一家之事。”
李夫人这才明白过来,“想来太后追踪赃物,已经知道有不少世家子被牵扯进去,不然也不会在陛下伴读名单中加上那几家的嫡子之名。”
盛少青愣了愣,“你的消息倒还灵通的很。”
她把宜兰院的人换了个干净,也没拦得住消息。 李夫人苦笑道,“妾的身边,已无可信之人。”
李凌江也注意到了太后的举措,特地让她来试探试探太后是否也注意到了李氏。 “那你觉得哀家此法是否可行?”
李夫人想了想道,“此法虽有效果,却也只能管这一时。”
“他们不过盘上弃子,就算将他们全部下狱,再以一时之利相诱,等他们醒过神来,仍会同朝廷作对。”
“更何况,太后若是去查,已经有不少人被偷龙转凤,就算人在狱中,也同在家中一般无二。”
盛少青:????? 李夫人看盛少青的表情就知道太后不知道此事,只好耐心为太后解释道,“妾尚在闺中,就曾听过,这牢狱之灾,也分文武。”
“文狱,一则是家中十分显赫,二则是花大价钱贿赂,便能让坐牢的人如同在家一般,顿顿好酒好菜招待,住的是高枕暖衾,穿的是绫罗绸缎,除了身份是犯人外,其他与常人无异。”
“那这武狱,则刚好相反,是为家中贫贱的人准备的,环境奇差不说,常常也不给饭吃,所以,许多人挨不到审决就已经被活活饿死。”
盛少青怒道,“他们怎么敢的!”
李夫人黯然道,“锦朝后,许多世家由此没落,可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朝廷虽不重用这些世家,世家也能在一方称雄称霸。”
欲壑难平,永不知足! 特权至此,还要让朝廷都听他们的不成?! 一心做他们光复锦朝半朝世家的春秋大梦去吧! “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朝根基同南景、赫连相比,实在是太弱了。”
这点不光李夫人明白,这北凉上下但凡有点知识文化,明白北凉因何立国的人,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南景虽是篡了锦朝的位,却也继承了锦朝的所有,所以就算那些世家当初是被迫南迁,如今也都以正统自居,暗暗贬低北凉世家。 赫连部更不必提,自古以来,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沙漠之中纵横。 只有北凉先祖,是自关外而来,一路攻城略地,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建立了北凉。 可这土地上的人,都是汉人。 所以,只有北凉的群众基础最薄弱,就这样不尴不尬的过了几年后,最终还是学着南景模样,建立了朝廷六部,统管天下诸事。 但关外旧臣们仍保持着草原部落的一些习性,就算身居高位,基本素质也没有得到很大的提升。 不过,这话经李夫人的嘴而出,倒让盛少青有些惊讶。 就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实,可一旦说出来,惹来的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夫人肃然道,“妾自然明白。”
“妾来前已经想的十分清楚,与其听天由命,再被人当作棋子一般,倒不如放手一搏,落子无悔。”
“妾出身李氏,自然可以做太后在李氏里的一双眼睛,替太后时时打探着。”
“李岚清”,盛少青忽然问道,“你,先帝,若今日换作是先帝,你还会说这些吗?”
李夫人数年都没有被人唤过全名,愣了许久才苦笑道,“若是先帝,妾怕是没命说这些。”
要是先帝知道自己私盗宫中之物,都等不到询问缘由,她就已经得了一根白绫,哪还来的命说这些。 李夫人继续道,“又或许,不等先帝赐死,江州李氏就已经将妾悬梁,说成畏罪自尽了。”
总归是无活路可走了。 盛少青被李夫人的冷幽默逗笑,却又感到一阵刻骨的阴寒散开,她承认她有设计李夫人的成分,可那也是她不忍要李夫人性命之后想到的最好补救方法。 她连一条鱼都不敢杀,要她要别人的命,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未来,她会不会也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又或者,完全被同化成漠视生命的怪物? 李夫人在盛少青愣神的功夫继续道,“妾如今已经没了退路,江州李氏同妾有亲的只有妾的弟弟了,妾只求太后在李氏覆灭时,留他一命。”
“你就这么相信哀家会成功?”
李夫人支吾道,“李氏就算联合不少世家,可大多都是乌合之众,只要太后秉雷霆之势而下,李氏一垮,其它自然也就树倒猢狲散,不足为患了。”
反正李氏也没把她当人看,她又何苦为他们卖命,还要被他们牵累。 盛少青笑了笑,“你以为哀家没想过么?”
“你想过没有,若是直接对李氏下手,他们反倒因此团结起来同朝廷对抗,又该如何?”
这些世家散落各地,在各地都是能称霸一方的存在,若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星星之火尚且可以燎原,更别提这些庞然大物了。 不然,她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些世家子弟拎出去砍了头完事,何至于举棋不定这么久? “这......”李夫人犹豫道,“这妾没想过。”
她一向如此,说干就干,从前李氏客气,她也勉为其难的帮他们做事,可她自从事发下狱,身边李氏的人一个都没来救她的,既然他们不仁,那就休怪她无义了。 看李夫人的表情,盛少青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李夫人绝对是个炮仗性子,只管冲就完了,根本没怎么考虑过后果。 “你先回去吧,你今日的来意哀家已经明白,只是,哀家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你明白吗?”
李夫人点了点头,默默退了出去,下回再也不用跪求这招了。 见李夫人过了这许久才出来,思云忍着膝盖的痛意赶忙上前问道,“太后她?”
李夫人漠然道,“太后没疑心李氏,只怪我贪财,这才让王翠钻了空子,还栽赃给我,其他的怕是别处走漏了消息。”
思云听完松了一口气,搀着李夫人回了宜兰院。 出来相迎的绿珠看两人一瘸一拐的走了回来,心里猛然一沉,难道是太后不肯见夫人? “思云,你去打些热水来,本宫要沐浴,再去太医院寻些药膏来,你也陪本宫跪了许久,送过来后就去好好歇着吧。”
思云闻言就去照章办事,绿珠赶紧接过李夫人,扶着她走进了内院。 李夫人刚踏入房中,立刻转身关紧了大门,快步拉过绿珠,走到了内室。 “夫人,您的腿......?”
“本宫没事,太后赏了软垫,虽说跪的时间长,缓了一会就好了,只有思云那个蠢货,非要替了你去陪我,白白受了一场难过,她那双腿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那么久怕是要废了。”
绿珠闻言哑然,“那.....太后她...” 李夫人点了点头,“你说的果然不错,太后果然有别的打算,不过,多亏了你的主意,你我的性命可算是保住了。”
绿珠皱眉道,“当初婢子就劝过您,小郎君图谋的事太危险,您又何必牵扯进来,后来您出事,他哪在乎过您的死活。”
李夫人险些流下泪来道,“我...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养他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对着主人摇摇尾巴,他....,当初父母早逝,族中亲眷哪个不是看我们姐弟好欺负,是我求到了外祖家,才有了我们俩一口饭吃,可他最后反过头来居然跟着族中那群人一起....” “那太后可答应了打压李氏?”
李夫人摇了摇头,“太后仍有顾虑,不过,太后言语之间已经有了动摇世家之意,既有此意,就不怕等不到这天。”
“婢子是怕...”绿珠话没说完,只往外轻飘飘看了一眼,李夫人就明白过来,接话道,“思云一时三刻怕是动不得,太后换干净了我身边的人,这个思云是李氏派来的第一个人,若是换了,怕不知道又有多少送进来,倒不如留着,倒省了不少麻烦。”
“只要太后肯相信您,王翠再一死无对证,您以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李夫人点点头道,“王翠也是倒霉,落到了阿弟手中,那本宫自然不能让她吐出什么来。”
“不过,本宫如今看太后还真有点发怵,气势凌厉起来,倒比先帝厉害几分。先帝就已经够难揣摩了,太后竟比他的心思还难以捉摸。”
绿珠笑笑没说话,要不人家成太后呢? 李夫人喃喃自语道,“从前也没看出太后有这般气势啊。”
绿珠接道,“从前也没看出小郎君有如此反骨啊。”
小时候的小郎君多可爱啊,跟个小肉球一样跟在主子身后叫姐姐,族中旁的弟兄姐妹欺负夫人,他还会第一个冲上去挡在夫人身后。 一切,都是从那次小郎君坠湖后开始发生了改变,后来,小郎君居然跟那群曾经欺负他们的人打成一片,日子是好过了不少,夫人的首饰也越来越华贵,可夫人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 李夫人听到绿珠的话骤然沉寂下去,绿珠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找补道,“夫人劳累这么久,婢子给夫人在小厨房热了参汤,夫人趁热饮下好好歇息吧。”
李夫人何尝不知自己的弟弟反骨未清,可到底是自家兄弟,她从前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如今不得不直面血淋淋的现实,说不难过也是假的。 自李夫人走后,盛少青就在思考,如今林阳公主要除去卫振,那便是打压关外旧臣,可李夫人这边的世家若是作乱,也不容小觑,这两者之间的跷跷板如今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动荡,如何抉择,就在她一念之间。 邻居赫连又生异心,她这可真是内忧外患不断啊。 “系统你丢给我的到底是个什么烂摊子啊!!!”
系统没有应声,盛少青知道那个人工智障应该还没上线。 不过,李夫人倒又提醒了她一点,给澈儿选伴读的事一直被耽搁到了现在,本想趁着除夕宫宴看看那些孩子,却没想到常大监安排的那个好位置让她一个都没看着。 正想着这件事,元澈就一溜烟的跑了进来,邀功似的让盛少青看他手中的小木马。 “这是……小木马?”
元澈喜滋滋点了点头,“母后猜猜这是谁做的?!”
盛少青假意思考了一会道,“莫非是澈儿?”
元澈重重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母后只说对了一半。”
“那,还有旁人同你一起?”
元澈羞赧一笑,对着后面招了招手,“快进来!”
一个同元澈差不多大的小孩走了进来,颤颤巍巍跪在了盛少青的面前。 “臣…臣拜见…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长乐未央。”
元澈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对着地上跪着的孩子道,“阿宁,你别怕,母后很温柔的。”